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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華尋夢 第二十六章

作者︰瑪德琳

菲菲猜不透這個女人與夏爾究竟是何關系,但從她激烈的舉止與敏感的反應判斷,她對夏爾充滿莫名的愧疚,以及急于彌補的關愛與呵護,迥異于那些只是貪戀夏爾美麗表象的女人。

楚寧知悉她與夏爾無形的羈絆,甚至對此充滿羨妒,全都清晰的寫在那雙嬌艷的眸子里,毫不遮掩。

「上回我見到小爾的時候,盡避他過著糜爛又荒謬的生活,但至少他還能說能笑,現在呢?在你把他的世界搞得天翻地覆之後卻拍拍**走人!你知道他變成什麼鬼樣子嗎?你不知道!因為你躲得無影無蹤!」

「那你呢?」菲菲沉靜地反問,听似虛軟的語調卻尖銳而犀利,一舉刺穿了楚寧的偽裝。「如果你真的這麼關心他,為什麼我從來不曾見你出現在他身邊?」

「你到底想說什麼?」楚寧緩緩收起尖牙利爪,暫且按捺滿月復怒火。

「也許,有些問題你可以回答我。為什麼夏爾這麼討厭花?明明討厭卻又要不斷地畫;為什麼每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他都要靠酒精助眠?為什麼他害怕別人從他面前轉身離去?」

難堪的沉默逐漸蔓延開來。鐵宇鈞支頷偏首,看向象是捱了一記重拳的楚寧。如果他猜得沒錯,小可憐已闖關成功,只差最後一擊。

「請你回答我好嗎?」

菲菲懇切的催促反而讓楚寧更顯狼狽,所有的美麗瞬間搗毀,猖狂的氣焰滅得一絲不剩,理直氣壯的假象全在那雙純真大眼的審視之下狠狠的撕碎。

「他討厭花,是因為那一年我遺棄他的時候,是在中央公園的一場花卉博覽會入口……」楚寧顫抖著紅唇,進行著最嚴苛的自我拷問。「他說,他母親死去的那一晚,天空是黑的,沒有月光,所以他害怕沒有月亮的夜晚。他痛恨他的酒鬼繼父,自己卻時常藉由酒精麻痹一切知覺,他說,他不敢作夢,因為美夢到最後都是痛苦的醒來,所以他害怕夢醒之後的空虛……

「夏爾的母親,是遭知名畫家拋棄的外遇對象,所以夏爾痛恨作畫,偏偏他的才華、他的光芒,即使自我放逐也無法抹殺。對他而言,越是痛恨的事情,越是使得他用以自虐,他用不斷作畫的方式唾棄自己的天分與才華,他的性格已經徹底扭曲到這種地步,而你卻從他面前轉身離開!」楚寧的語氣急轉直下,高亢而尖銳的指責道。

「但是,你曾經放棄了夏爾。」

菲菲這句柔軟的控訴,遠比死刑判決要來得椎心刺骨,剎那,楚寧象是喪失了璀璨光芒的女皇,強撐著僅存的自尊,隱忍著眸中的脆弱,高傲的認罪。

「是,為了生存,我不得不放棄他,但那並不代表我會永遠放棄他!」

「我知道,所以你回來找他了……可是已經太晚,夏爾的心早已不在了。」

「那也與你無關!」楚寧咬牙切齒,下意識的揚起縴手,卻讓鐵宇鈞一掌擒住,連人帶魂一並從座位上被攬抱而起。

無視他人的視線,鐵宇鈞將楚寧扛抱到咖啡館外,不斷噓聲安撫她。

「噓什麼噓!下回你逃亡到台灣去的時候,我會記得買兩打噓噓樂尿布堵你這張爛嘴!你憑什麼阻止我教訓那個愚蠢的笨蛋……」

「鬧夠了吧?」鐵宇鈞長臂一勾,熟練的將淚水決堤卻不肯認輸的倔傲女人擁進懷里,用寬闊的堅硬胸膛包容這株野玫瑰渾身的綠刺。

楚寧不肯示弱,盡避細致的妝容已讓懊悔的淚水洗去了大半。

「我討厭她的眼神!她那雙眼楮,讓我覺得自己既貪婪又丑陋,她讓我覺得自己很卑劣,很無恥!我討厭她,她讓我感到自卑!」

「我知道,我都知道。」鐵宇鈞雙臂交剪,輕吻著淚濕的麗容,悉心安撫。「可是,你這樣做只會讓小爾痛苦,你明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人是誰,不是嗎?」

「去你的!鐵宇鈞去你的!你真是我見過最混蛋的男人!」楚寧厭惡這個男人總是能輕易看透她的心,冷眼旁觀她出糗的蠢樣之後,才像救世主般現身解圍。

「所以你才愛我不是嗎?」鐵宇鈞笑著擋回她失控的辱罵,互相挖苦,互相調侃,早已是兩人間獨特的調情方式,見怪不怪。

「我不想看到她……」

「可是小爾想。」鐵宇鈞戳醒她執迷不悟的防衛。

「你真的很可恨!」瑰艷的麗容瞬間憔悴,再也撐不起女皇般的尊貴形象。

「我不想看到你搞得兩敗俱傷才又痛苦後悔。」鐵宇鈞沉聲勸道︰「寧寧,讓她見小爾,放過你自己,也放過他,讓你們彼此都從那場惡夢里走出來,好嗎?」

倚著能夠替她驅離孤寂的溫暖胸膛,楚寧忽然失去了一切動力,渾身頹軟,落寞地偎進他的頸窩,極為不情願的轉動美眸望進玻璃窗里呆坐在座位上的菲菲,始終不語。

「寧寧?」鐵宇鈞放柔了沉穩的嗓音,輕聲催促。

「如果她敢像我一樣混蛋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其實楚寧早已經妥協,只是不願輕易松口。

「我相信。」鐵宇鈞疼惜地吻上她抿緊的嘴角,分擔她滿腔的內疚和痛苦。

「我不是認輸……不是認輸,絕對不是。」她依然自欺欺人。

「我知道。」鐵宇鈞好笑地伺候著高傲又嬌貴的野玫瑰,眼角余光望進玻璃窗里,朝一臉泫然欲泣的菲菲揚眉示意。

菲菲傻傻的點頭,撫了下腫燙的左頰,努力不讓眼眶里的淚水滑落。她握緊雙掌,匯聚暖流往胸口灌注,渴望能從內心燃起一盞燈,替夏爾攜來光明。

她不是盲眼少女,他也不是真正的獨角獸,他們只是在紛擾的塵俗中穿梭尋覓的平庸凡人,渴望著一顆真心,渴望著破曉的曙光能夠驅散幽暗的黑夜。

夏爾,你听得見我的呼喚嗎?

刷開電子鎖,嗆鼻的酒精氣味縈繞在頂級套房中,酒瓶滾散在各個角落,讓人彷佛置身于昏暗的酒窖。

一盞仿古造型的提燈懸在縴巧的小手中,橙黃的燈光映亮了遍地的紊亂,嬌小人兒徐緩的踱近臥在床側的昏醉少年。

遮去泰半俊顏的半長發絲璀璨不再,褪去了昔日的金黃,露出真實的色彩。

夏爾美麗的偽裝,已被他自己拆卸得支離破碎。

菲菲拿高提燈,讓暖沃的光線替消瘦的俊容驅離哀傷。可惜,他醉得厲害,徹底迷失了意識,深陷在一場又一場渾噩的夢中。

她的耳邊,響起鐵宇鈞刻意輕描淡寫的轉述──

我是在皮耶那群人的工作室里找到這個小子,他的後腦有遭鈍器敲傷的痕跡,昏迷在工作室後方隱密的房間里。根據我推斷,肯定是警察上門時,皮耶為了不讓他遭牽連,偏偏他又不肯合作,不得已只好蠻干。

臨危的那一刻,皮耶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拯救夏爾,不願見他淪落于悲劇中。

菲菲將提燈擱在地上,兩人的翦影投映在乳白的牆面上,她蹲坐在床沿,輕搖著一臉驚懼的冰涼俊顏,悄聲低喚,「夏爾,你醒一醒。」

可是他醒不來,始終夢囈喃語,象是病了一般,不停翻來覆去。

「夏爾,你快點醒來。」

菲菲不厭其煩的催促著,甚至傾身將緋紅的嘴唇印上他蒼白的薄唇,盼能渡予幾分溫暖,讓他從惡夢中抽離。

「夏爾,你不能為我醒過來嗎?」她雙手捧起意識渙散的臉龐,不顧疼痛,將腫脹的左頰煨貼著他的額心。

夏爾感覺到了什麼,緊閉的眼皮驚跳不止,用盡殘余的氣力,撐開已摘去藍色鏡片的雙眸。

朦朧的景象里,他看見了一盞將熄未滅的燈光,遠從昏暗的彼方照來,伴隨著甜美的野姜花氣息,與封鎖住他的黑暗惡夜相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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