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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華尋夢 第十六章

作者︰瑪德琳

夏爾的冷嘲熱諷無疑是在她的傷口上撒鹽,螫得她化膿的傷口益發疼痛。

凝聚寒意的藍眸靜靜望著蒼白憔悴的秀顏,將她從里到外仔細端詳,從顫抖的雙睫再到緊抿不放的嘴唇,看似冷淡的疏離神態顯得陰鷙沉郁。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覺得我笨?因為我總是保持沉默?沉默的人就代表她沒有思想,沒有價值?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她難得倔強的加重語氣。

「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把你所有的想法都說出來。」夏爾伸手按住她發涼的手背,不給她任何軟弱逃避的機會。「你不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

小爾,你不把心里的痛苦說出來,沒有人會知道呀。

是的,他曾經沉默如她,卻在美夢徹底崩塌之後,終于從自我囚禁的牢籠解放出來,但……解放之後的沉淪,是加速他滅亡的自我放逐,沒有救贖。

「不,我不說。」菲菲堅決的搖頭,眼角滑落一串淚珠。「我依然會保持沉默,因為那是我最後的底限。」

「底限?一再的沉默就是你替自己設下的底限?」他深覺可笑地反問。

「並不是要大聲喧嘩才能表達想法,軟弱的堅持也是一種做法。」

「這個時代並不歡迎沉默,越是聲嘶力竭的嘩眾取寵、越是麻辣腥羶的言詞越受人矚目,你的沉默到最後只會慢慢淹沒了自己。」

「當時,教授問我需不需要兩方對質,我沒有接受,他們覺得是我心虛不敢面對,可是,事實的真相並不是我大聲嚷嚷就會浮現,那又何必讓人難堪。」

「所以你連最基本的辯解都干脆放棄?」

「說了又如何?有用嗎?」

「你沒有嘗試,又怎麼知道沒有用!」

一句失控的怒吼,震響了寧靜的春夜,露天座位上,喁喁低語的親密情侶們紛紛投以側目,直接將氣氛凝重的角落小圓桌當作是那對情侶談分手的戰場。

菲菲直視一臉怒容的夏爾,和往常一樣天真,納悶地問道︰「那你呢?你沒有去試,又怎麼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值得你信任?如果你不去試,又怎麼找得到真正的快樂?」

听似柔軟不含重量的一段問話,卻比劍還要鋒利,比刀還要尖銳,比箭還要令人猝不及防,直直刺向他的胸口,鮮血淋灕的撕破了他浪蕩不羈的偽裝。

「現在是在討論你的事,不是我的……」

「兩者有分別嗎?」菲菲被動地望著原本覆在她手背上的大掌倉卒的抽離,越來越覺得兩人的對話其實是他和自我內心的對談。

呼吸猛然一窒,夏爾想遠遠逃離那雙純真大眼的審視,但自尊卻不允許他成為可笑的懦夫。

「夏爾,其實你比我還要軟弱。」

「閉嘴……」

「是你不讓我閉嘴的,是你要我繼續開口說話的。」她總是出其不意,徹底違反他的游戲規則,逼他自己掀出底牌。

「你不是我的心理分析師,我也不是你的患者。」怒意一旦釋放便難以控制,總是不曾對任何事放太多認真情緒的他,無法再對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漠然。

「好,那我不說了。」她吸吸紅透的鼻子,抿起唇,捧過已涼的女乃茶,借以轉移注意力,卻讓對桌探來的一只大掌重重壓回桌面上。

菲菲迷惑地回瞅著他,不解這個突兀的舉動背後的用意。

「別喝這個。」夏爾僵著臉搶過瓷杯,伸手招來侍者,點了兩杯紅酒。

醇濃的酒盛在水晶杯里,迷離蕩漾,透過光線的折射映上她恍惚的瞳眸。

「我不敢喝酒。」菲菲憶起上回摔破酒瓶的插曲,光是偷嘗那一小口便足以令她頭暈目眩,還是別踫得好。

「把它喝了。」他近乎壓迫地沉聲命令。

「不行……」

「別讓我再重復一次。」他親手將酒杯遞進她手中。

菲菲捏緊杯腳,將酒湊近鼻端,像小動物覓食似的仔細嗅聞,惶惶不安的連覷了對座的俊顏數次,舌忝抿唇瓣,猶豫不決,直到夏爾終于采取行動,再次傾過上身,橫過桌面,親手將杯沿抵上她的嘴唇。

沁涼的芳甜醇酒隨著小口啜飲,滑落縴細的咽喉,麻燙的後勁如火苗竄升,從未遭受如此刺激挑逗的味蕾開始躍動,喚醒體內沉睡的任性叛逆,壓制了那些丑陋現實的挖苦挑釁。

太好了……至少她可以暫時逃離那些真實的惡夢,甜美的酒精會隱蓋那些虛華的浮扁掠影,再也聞不見人性腐朽的惡臭,暫時允許自己沉緬在自我虛構的堅強堡壘中,不去過問那些是與非,也不去想關于她和夏爾之間的一切……

「菲菲。」及時接住她滑出掌心的水晶杯,夏爾輕喚著目光渙散的秀顏。

「嗯?」她乖巧地應聲,軟下雙肩趴伏于桌面,微醺的臉枕在交疊的雙臂上,半掩著眼,放縱自己的思緒馳騁在繽紛的夢幻中。

「菲菲?」夏爾好笑地看著她困倦的神態,一小杯紅酒宛若高劑量的麻醉藥,輕易馴服了這只總是張著大眼不肯閉上的小松鼠,還真是厲害。

「我該回去了……」她含糊的呢喃著,偶爾極為困頓的撐開雙睫,估量對座的俊美容顏,恍惚間,誤以為這是一場童話故事里的神秘聚會。

而且是童話故事,不是悲劇……她不要看見那麼悲傷的夏爾成為悲劇的主角,更不願意真如皮耶所言,因為她一再的接近、探索而促使這出悲劇迅速滅亡。

她要讓夏爾成為最甜美的一則童話,不是悲劇,不是、不是……

「你想回去哪里?」夏爾掏出煙點燃,迷離的目光最終落在那張疲倦的小臉上,就這麼定格。

「勒令停學兩周,在家反省,未來一年不得參與校內相關的設計比賽。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我還有可能再回到學校嗎?我只能回家,我也好想回家……」

夏爾眼神一沉,狀似漫不經心的問︰「你說的回家是回宿舍?」

菲菲傻氣的搖頭,揉揉雙眼迷糊的回應,「不是,我要回台灣,回去找爹地,我想離開巴黎,離開這座太美麗又太令人心碎的夢幻城市……」

那些絢麗浮華已融化在功利的條規里,這個功利的世界總喜歡將事物價值化,但,愛情呢?道德呢?這些沒有實體,看不見的東西,就不值得被尊重嗎?

這些無形的感受,能夠被統計測量嗎?歐元美金英鎊台幣日圓,可以提供這些無形情感的交易兌換嗎?為了換取短暫的榮耀,于是便能輕易賤賣靈魂嗎?

那愛情呢?愛情是否也是廉價的?廉價到可以用金錢販賣,各取所需?

然而,這些話她無法對夏爾輕易問出口,戳破一層假象會有多痛?因為不敢揣測,所以寧願選擇沉默。

就讓虛華的表象持續粉飾人性丑惡吧,看得太透澈的人,終究還是得學會固守沉默。

悲傷的離開,听來如此微不足道、軟弱無助,那是她的自由,她的抉擇,看她自動放棄,轉身離去是最好的結果,可是……

「不要走。」深埋心底最沉重的恐懼涌上咽喉,夏爾突兀地啞聲驚喊。

兩眼暈茫的菲菲模糊的咕噥道︰「知道了……我會快點離開……走得很快、很快……快到夏爾來不及眨眼楮我就已經不在了……」

飄浮的意識模糊了听力,她直接將對座的嘶啞挽留歸類為驅逐令。

夏爾討厭她討厭得要命,當然恨不得她走得越遠越好,不是嗎?

「菲菲,抬起你的臉。」

听,他的嗓音象是一加侖的冰水那般凍人,肯定又想對她發飆了。

盡避已有無數前例,明知夏爾又將劈頭諷罵,可是早已屈服的身體本能仍催促著菲菲緩慢撐起醺醉的可愛臉蛋。

來自對座的迷人薄唇,覆上喃喃醉語的柔軟粉唇,淺酌深掘,舌尖在她嘴里戲耍奔逐著。

幽黑的大眼遲鈍了數秒鐘才後知後覺地瞠張,她前方的俊秀臉龐上仍可窺見幾絲別扭的挫敗感。

挫敗?夏爾因她而顯露挫敗之色?呵,這真是一場荒謬又美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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