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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小姐不愛了 第十六章

作者︰夏灩

不知道過了多久,杜樂茵醒了。

她迷糊睜眼,像是感受到病房里的氣氛變化,還不及掙月兌惺忪,便對上了他濃黑如墨的眼及深邃注視,她頓時傻住。「你醒了?」

「……嗯。」

「感……感覺怎麼樣?會不會頭暈想吐?你怎麼不叫醫生過來看看?」問完最後一句,她從男人深沉愛憐的顧盼里得到答案,不禁有些生氣,氣他連在這種時候都不顧慮身體,搞什麼深情凝望!

「那里有救護鈴。」她提醒,卻見他沒動作,視線像凝結在自己臉上、身上,久久不移,她被看得發燙起來,想起自己剛睡醒,樣子肯定很糟……

她下意識整理頭發,隨即一頓——不對啊,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快點!」她暗惱自己這般在乎的反應,在傷員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得邊催促邊起身,走往病房里設置的廁所,整個人無力地背靠門板,輕聲嘆息。「到底想怎樣嘛……」

她不喜歡現在這種糾扯不清的情況。

偏偏又無力改變。

為了調適心情,她花了比平常還久的時間梳洗,磨蹭好出來,醫生的復查也差不多告了一段落。杜樂茵猶豫著該不該上前探問。該吧?畢竟打傷他的,是她的親人……

「請問……還好嗎?」

年輕醫師一愣,看向簡礎洋,只見後者點了點頭,那醫生才道︰「外傷沒什麼問題,但簡先生頭部曾遭受踫撞,詳細的情況可能要等斷層掃描的結果出來才好定奪。」

杜樂茵小嘴張大,臉色略白。這……這麼嚴重?

「啊,還有簡先生目前口腔破裂,不太能說話,進食時也得多注意,假如其他地方沒異狀,就可以準備出院了。」

「喔……」杜樂茵瞥他一眼,也難怪從她醒來以後就沒听見他開口。自家弟弟身手如何,她很清楚,吁了口氣,向醫生理解般地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沒辦法扔下他不管。這是她作為一個人的基本道德。

「你……要去廁所?」醫生一走,杜樂茵便看見他從床上站起,不禁一問。

「嗯。」簡礎洋點頭。「還要……喪……班。」他說話有點大舌頭,不知是因懊惱還是疼,他下顎繃緊,不再開口。

上班?杜樂茵見他進了廁所,只好先收拾病房里的東西,直到他盥洗完畢,才堅定地上前說道︰「你這樣不能去上班。」

簡礎洋睇著她。「很多事……沒交代。」

她沉默,要換作以前,她肯定無法理解男人對于工作的執念竟能深到不顧身體,連重病受傷都不得休息的地步。但這半個月來,朝夕相處,她親眼見識到這個人在公事上肅冷果斷、認真嚴謹的一面,知曉他是如何盡力做到最好,深受上司下屬信賴,仿佛「棠人」一沒了他,就會垮掉那樣。

而他不論過去到現在,從沒為此喊過一聲累。

杜樂茵嘆息,不禁深深地憐惜這個從不懂表達自己的男人。

這段日子他說要送她回家,都不是真正地結束工作,而是特意抽出空來。他的方式始終都很笨拙,不過問她的真切需要,實在令她哭笑不得。

但又教人舍不得責備。

于是她緩了表情,柔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今天沒有什麼非你不可的事的話,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天?我……我會照顧你。」說著,她擔心自己說服力不夠,又附加一句。「拜托你。」

簡礎洋睜大了眼,若不是身上的痛太過強烈,他肯定以為自己在作夢。

杜樂茵依舊是那般淡淡柔柔的樣子,問他。「好嗎?」

好似時光倒流,回到了他們尚未在一起之前,她也是眨著黑澄澄的眼,軟聲問他︰好不好?好不好?

怎可能不好?「好。」

杜樂茵聞言松了口氣,又听他道︰「計算機……在車上……」

「嗯,我去拿。」昨晚杜司爵是開他的車過來的,車鑰匙自然留在她身上。

杜樂茵走出病房。簡礎洋沉默地目送她背影,握了握拳,懷想起昨日擁她入懷的滋味,心情萬般復雜。

他遵從母親的話,不屬于自己的從不強求,唯獨她。她是令他心靈平靜的一帖良藥,作用不單單只是止痛劑那般簡單,不管她和另一個男人是什麼關系,他都放不了手,自私一點說,他受不了她去別的男人那里;卑微一點說,他不能沒有她。

他感覺自己像極了末期的吸毒病患,快沒了自我和理智,只要這唯一的人能留在他懷里,即便遭人狠狠撻伐、唾罵,全無所謂。

敲門聲響起,剛才那位年輕醫師探頭進來瞧了一眼,確定杜樂茵不在以後,笑得很戲譫。「喲,不準備出院了?」

簡礎洋懶得理他,兩人是大學同學,在一次酒會上見面,對方前些日子表達想轉來德安工作的意願,簡礎洋無不可地替他斡旋了一把,畢竟有個自己人在醫院里,行事總是方便許多。

「兄弟,我昨天半夜可是一接到急診室的通知就來醫院了,你居然給我一臉醬菜般的表情……嗚嗚,好傷心啊。」

「我是……病患……」簡礎洋眼神如刀,聲音更冷。

「是是是,你是病患,沒什麼大不了的病患。嘖,若不是你在唐家高層,昨晚搽個藥就會趕你回去了,不過一些跌打損傷,痛一痛就沒事了,虧他們緊張得要死,還做什麼斷層掃描……哈!」

「……」

「唉喲,好啦,跟你說正經的,片子已經出來嘍,放射科的正在看,你希望我怎麼講?」

簡礎洋沉默,陷入思考。

年輕醫師又乘機表達了一下自己對于權貴的酸葡萄心理,換作一般人,就算是急診件,等正式報告出來至少都要兩、三天呢!

「總之你想一下,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等。」他……該不該真的用這樣的方式,強逼她留在自己身邊?

簡礎洋天人交戰,看她今早的情狀,想必在他傷好之前不會撇下他不管,可先前硬調她過來內部,他已做錯一次,錯得堪稱刻骨銘心,若非發生眼前這般「意外」,他能保證……兩人之間肯定無望了。

思及此,他嘆了口氣。「不了。」

「嗄?」

「該……怎麼來,就怎麼來。我明天……出院。」簡礎洋撇過頭。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自認不是什麼善類,生意場上,凡是可以利用的,欺騙拐賣、制造于己有利的消息,哪一樣缺德陰損的事他沒干過?偏偏對她,他是真的沒辦法了,軟的她不吃,硬的舍不得。想一想罷了,他不想在毀了她的信仰以後,再把她對人存有的信賴破壞殆盡。

畢竟天下沒有完美的謊言。

年輕醫師愣了一會兒,聳肩道︰「OK,你想好就好。」

難為有人打算吃素走不殺生路線,他自然樂于配合。說罷他轉身要走,這才注意到地上好似多了個東西。「這什麼……電腦袋?」

他撿起來。「喂,礎洋,這是不是——喔!」他被撞開,還不及回神就見簡礎洋從病房里疾奔出去,直教身為醫務人員的他當場傻眼。「嘖嘖,我看馬上就可以出院了嘛……」

簡礎洋幾乎听見了自己體內血液逆流的聲音。

他不顧身上傷口裂開,拼命地追了出去,完全沒敢停歇。

好在醫院的正常出入口只有一個,他往那方向追,終于在醫院大廳門口看見她停佇的身影。

他沒松口氣,因為她眼神不對,那雙沉靜幽深的眸,正憂傷地望著自己。

「你果然沒那麼嚴重。」她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簡礎洋听了這話,呆立當場,渾身是撕心裂肺般的疼。

這是她第一次試探他,等在這兒看他能不能追上,借此確認他情況無礙——最少,能跑能跳,四肢沒廢。杜樂茵說不清自己眼下究竟是什麼心情,失望?不可能沒有,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無力。

「我回去了,住院的費用……我會支付的。」

簡礎洋立在那兒,瞬間露出了好似被主人遺棄的狗般,那種很疼很傷很茫然的樣子,他眸底一片虛無的空洞,薄薄的水光籠罩,教人又哀又憐……又生氣。

到底誰才是那個傻傻被騙的人?

杜樂茵雙手握拳,氣得腦袋發昏,就快忍無可忍。她這輩子從沒這麼氣,氣得很想干脆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只求和這男人再無瓜葛。

她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她表情毅然堅決,像要徹底和他斷了,簡礎洋胸口涼涼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動了,他不曉得她听到了哪里,但……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的確有打算以欺瞞的方式留下她,這是第二次,他想,她不會原諒他了,而這一切,全是他的自以為是造成的。

他企圖妄想人心可以操控,事實不然。「樂樂……」

杜樂茵悲涼地瞥了他一眼,不想再任由這個人的聲音樣貌牽動自己,她轉身,他瞪大眼,直覺這一次,他是徹徹底底,一點余地都沒有地失去了……

咚的一聲在杜樂茵身後響蕩,伴隨而來的是路人倒抽一口氣及各種議論的聲音。

她轉過頭,只瞧了一眼,就快落下淚來。

她不敢相信,簡礎洋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下了。

「原諒……我。」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她的眼淚再沒忍住,溢了出來。

「你這個人……」她渾身顫抖,良好的教養使她連到了這種時候都罵不出什麼來。大廳里人來人往,他似乎沒有起身的意思,路過的人很難不往他們這兒瞧上一眼,有的甚至當場圍觀,看起戲來。

杜樂茵深呼吸,任憑淚落地掉頭走了。

這回,她是真的沒回頭。

簡礎洋一口氣沒提上來,頭重腳輕,目眩得厲害。她那麼心腸軟的人,究竟是厭惡到了何種地步,才會對他如此心狠?他想得心都痛了,這是迄今為止他所嘗過最苦澀、最難受的苦果。

傷口好像裂了,他疼得動不了身。不知維持了這樣子多久,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他沒接,鈴聲停歇一會兒又響起,如此重復了五次,他才極力起身,掏出手機,卻在看清來電者的姓名以後,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

「喂?」

他顫聲接起,電話彼端的人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嘆道︰「我……我不喜歡你這樣。」

「……嗯。」

「調職的事不談,求婚那次也是,你總是自作主張,不管我到底想不想要……坦白說,你這不過只是一種自我滿足而已。」

簡礎洋呼吸一下子變得稀薄,聲音像是哽住了。

「那一櫃子的東西我沒一個用得上的,除了心……這是你最應該給我的,我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需要了,你又送上來。你到底有沒有顧慮過我的想法?一下不給一下給,我好累……」

他安靜了一陣,忽然問︰「你……討厭我了嗎?」

「……」

「討厭到……一眼都……不想、看到的程度了?」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仔細緩慢,大抵是扯到了嘴巴里的傷口,偶爾能听見吸氣的聲音,可還是極力訴說,怕拖到一點,她就要把電話掛了。

「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他問。「一點點……都不行?」

杜樂茵沒回答。

「很多事,我以前……做得不好,但……我可以學……學,變成你喜歡的,那種樣子。我……需要的,只是時間和……機會。投資都要……等一陣子,才會有……成果,我沒有……失敗過,股東……都很信任我……」

「……」

「樂樂……相信我。」

「愛情跟做生意,是不一樣的。」光是籌碼就大大地不同。

杜樂茵緩緩吐了口氣,听他沒再講話,便把電話掛了。

簡礎洋握緊了無聲息的話筒,杵在那兒,動彈不得。

隨即看向醫院門口,恍惚地睜大了眼。

她站在那兒。「礎洋。」她開口,那聲音听起來像是無可奈何地認輸了。「我不討厭你,以前沒有、現在沒有,往後……大概也不會有吧。」

簡礎洋看著她。

她苦笑,詩人顧城曾說︰把心給了別人,就收不回來了。盡避後面的語句多少有點替濫情粉飾美化的意思,她仍願意記住美好的部分,虔心信仰。

「我會學著向你好好表達我的想法,我希望你可以稍微尊重我,不用特地變成我喜歡的樣子沒關系。」其實是現在這樣,她……就覺得夠了。

簡礎洋腳步踉蹌地上前,一下子抱緊了她。

抱得很深、很用力,杜樂茵幾乎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

但死在此時此刻,或許也是一種幸福。

想著,她一笑,抬手回抱住了他。

他渾身一顫。「樂樂……」

向來強勢的男人,如今卻顯得既疲憊又可憐,杜樂茵嗅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藥水味道,淚意再度涌現。「我……我先說,我現在沒辦法跟你復合到以前那種地步,我也需要時間,或許最後我還是不會答應,我不知道……我現在很混亂……」

她只是……無論怎樣都走不了。

每走一步,腦袋里就會有個聲音說︰「別走……別走……」

一聲一聲,像掐住她的心,終于令她不可自拔地心軟了。

本來決定用電話講清楚,他沒接就算了,卻一連打了五通,一開口就不自覺抱怨起來,听到他說會努力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真是氣得心都揪了,敢情她以前那麼喜歡,他都以為是假的?

她想,這個人肯定終其一生都不會明白,她究竟有多喜歡他。

所以才會在分手以後,那樣有意無意地出現在她面前,擾亂她的心思,甚至打算拿自己的身體健康當作籌碼,倘若不是後來打消了念頭,她真的是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

寧可一個人放在心里,把這喜歡默默地帶進墳墓里了。

「從今以後,你要很喜歡我,只能喜歡我,什麼都不用給我沒關系,可是心要給我……」

她感受到男人身軀的一陣顫抖,良久之後,才伴隨肩膀上的濕意,听見了男人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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