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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龍策(上) 第十八章

作者︰季璃

頭好痛!

夏侯容容抱著頭,從黑暗之中緩慢地醒轉,才微微挪動身子,就感覺渾身都在痛,彷佛被人給狠狠毒打過一樣。

終于,她睜開美眸,看著氈帳頂的圓形開口,一時之間不太知道自己人究竟在哪里,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喬允揚……」

她喊喬允揚的名字,從未像此刻一樣,希望可以听見他用老是在嘲笑她的低沉嗓音回答她的叫喚。

但沒有。

這時候,夏侯容容開始回想先前的事情,她想到了阿巴圖那男人,他帶著牛羊與手下進城做買賣,到「懷風莊」拜訪喬允揚,在宴席上,那人討厭的眼光就一直瞅著她不放,好像一直說話在暗示好兄弟要有福同享。

她不懂得什麼叫做「有福同享」,只覺得討厭他不斷追逐的眼光,最後,她先帶著婉菊回房,喬允揚只是含笑點頭,絲毫不覺得她離席的舉動失禮。

然後……然後呢?

她只記得回房之後,吩咐婉菊去替她備水梳洗,然後……然後就是她頭痛,在這個陌生的帳里醒過來了!

「美人兒。」阿巴圖從帳外采進頭,肉麻兮兮的喊道。

夏侯容容听到他的聲音,一切的來龍去脈都清楚了!她怕是著了這阿巴圖的迷藥,被他帶到自個兒的地盤上了!

她不動聲色,緩慢地挪動身子,縴手緩慢地往旁邊采找,卻在這時,她的舉動被阿巴圖給識破,他一個大步沖上來,緊緊地摟抱住她。

「放開我!」她大喊道,死命地推打他,心里覺得一陣陣反胃欲嘔,她從來不知道被人抱著,會令她嫌惡到想吐。

「美人兒,我一見到你,就喜歡得不得了,放心,我是偷偷帶你走的,風爺不會知道,你在我這兒,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夏侯容容硬是吞下反胃的沖動,朝著他勾起一抹微笑,竭盡全力才讓那抹笑看起來燦爛而且媚人。

「你先放開我,你帶我來的路上也不小心點,我現在可是全身被顛得很疼,你就不心疼嗎?」

「疼疼疼!我當然疼!」阿巴圖連忙放開雙手,一臉的憐惜表情。

「你說,你帶我來這里,喬……風爺不知道?」

「對,我哪敢讓他知道?看到我帶你過來的,只有那只小猴子,可是猴子不會說話,所以,我不怕會得罪風爺!我不想得罪他啊!畢竟,在這方圓幾百里之內,就屬風爺說話的份量最足,沒人敢肯定,不過,有人在猜測,他不只擁有『龍揚鎮』與黃土堡,還有一支軍對,你信嗎?我不信,不過,我還是覺得不要招惹他為妙。」

夏侯容容在心里冷笑,這男人真是口無遮攔,只怕她再多給幾抹嫣然的笑,他會把祖宗十八代做過的缺德事也全抖出來!

不過,喬允揚不知道她在這里,代表她根本就不能寄望他會來救她!

這時,她輕模腰間,一瞬間,在她絕美的臉蛋上,那抹笑是真心的燦爛,因為,那支紫玉筆還在她身上呢!

阿巴圖看見她臉上那抹至美的笑,不由得心魂都痴了,恍然不覺他正在一步步地被她拉進危險之中!

未干的鮮血,一路從氈帳沿迤到草地上,紅得教人觸目驚心,阿巴圖的奴僕與姬妾們慌忙地奔走,對眼前的情況不知所措。

「啊啊啊……痛死我了!快去叫大夫!」阿巴圖捂著臉頰上血流如注的刀傷,像殺豬般大叫,「你們這些笨手笨腳的家伙,快去找人來替我治傷,等我治好了傷,我要讓那女人好看!」

「你想讓誰好看嗎?阿巴圖。」

喬允揚低沉的嗓音,冷得沒有一絲毫溫度,在他的身後,大批男人騎馬而至,卷揚而起的沙塵,幾里之外都能看見。

「風爺?我我……我剛才說了什麼嗎?」阿巴圖沒意料他會突然出現,心坎上頓時一陣寒颼。

喬允揚勾起一抹冷笑,揚手拿起一個男人的腰配玉珠,「這是我家的小喬弟弟交給我的腰飾,讓我知道是誰從我的『懷風莊』把我的女人帶走,阿巴圖,她人呢?」

「她……」阿巴圖看著他手里的那個腰飾,想起那只小猴從他身上掠過,沒想到竟然是偷取了那個東西。

「她、人、在、哪、里?!」這冰冷的一字一句,若是利刃,早就已經置阿巴圖于死地了!

阿巴圖一時腿軟跪地,伏在地上不停顫抖,「風爺饒命!她搶了匹駱駝,往沙河那方向逃去了!」

听到她逃進沙河,喬允揚打從背脊涌出寒意,他轉過眸光,冷冷地瞅著阿巴圖,「若她有個萬一,我定要你付出慘痛代價。」

說完,他不再多看阿巴圖一眼,轉身揚起手,下令道︰「齊隆,溫陽,我要你們各帶一小隊人分頭去找,余下的人跟我來!」

說完,眾人答聲,喬允揚翻身上馬,示意兩名手下看住阿巴圖,隨即帶領著人馬揚長而去……

沙!都是沙!

夏侯容容牽著駱駝,舉步維艱地走在沙漠里,她覺得喉嚨干渴,在眼前觸目所及都是沙粒,讓她更覺得口干舌燥。

其實,她一直沒機會告訴喬允揚,她已經學會騎馬了!

在她每天當小闢的時候,總會找機會開小差,溜出去學騎馬,她找了一位經驗老道的師傅,找了一個位置偏僻的草場,讓婉菊給她把風,不讓任何人知道她偷偷在學騎馬。

她要讓喬允揚嚇一大跳,然後他就會很挫敗地發現,以後再不能把她拉上馬,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了!

好可惜,她一直在等著看他吃驚的表情,一直很期待的呀!

「駱駝大哥,你不是能找水嗎?求你行行好,給我找些水喝吧!」

在逃出來的時候,雖然也看見了馬匹,但是,她卻舍馬匹選擇了駱駝,因為在那一瞬間她想到了喬允揚曾經教過她的事。

因為,先前他們在銀川時,她看到了駱駝,便拉著他問東問西的,所以曾經听他說過,在沙漠之中,駱駝會比馬匹好用,撇開其他的條件不論,就光憑駱駝能夠找水這一點,就已經勝過太多了!

「駱駝大哥,你行行好,就找些水給我喝吧!我真的已經快渴死了。」話才說完,她就痛苦地閉上嘴,就連想吞咽口水,都覺得干澀難過,連輕輕一咽,都覺得疼痛。

不過,無論她如何哀求,駱駝就只是無動于衷地走著,讓她也只好一路跟隨,痛苦到幾乎走不下去的地步。

「我到底是偷了一只不會找水的笨駱駝,還是,喬允揚那些話是騙我的,又或者,是最糟糕的結果,就是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水可找呢?」

說完,她嘆了口氣,泛起一抹苦笑,撐著最後一絲力氣,站在沙浪之中,被風卷起的銀白沙粒,在日光的照映之下,宛若最璀璨的金色光芒,將她一層層包裹住,讓她彷佛就耍乘風揚起,直上天霄。

但她不想到天上去,她想見喬允揚!

驀地,她「咚」地一聲跪在沙地上,朝著空無一物的前方伸出手,神智漸漸地昏迷,她開始無法思考,但唯有一個念頭不變。

她要見他!要見他……

清甜……甘潤……夏侯容容覺得此刻緩緩流入她嘴里的液體,就像是瓊漿般美味,令她不住地吞咽,近乎貪婪地吮取。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揪住了男人袍衫的衣料,渴望他更多的喂哺,從他的身上,她可以聞到熟悉的陽剛氣息,那令她覺得安心,更加肆無忌憚地掠奪,回吻著他的唇,想要得到更多滋潤的甘甜。

喬允揚。

是他!一定是他!

在昏沉的迷蒙之中,她只有這個念頭,因為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男人像他,只是不經意的親近,就可以令她的心情騷動,不經心的觸踫,就可以令她身為女子最柔軟的部分,感到被吸引的渴望。

她感覺自己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抱進胸懷,就像是柔弱的嬰孩般,被承托在一個最溫暖的搖籃里,再不必感到驚嚇害怕。

她吻著他,舍不得一點點的分開,但這一刻她的心里覺得悲傷,因為她一定是快死了,而這只是夢,一個瀕死的夢,老天爺好心地讓她夢見了喬允揚,他是她在最接近死亡時,心里最想見的人!

「容容。」喬允揚喚她,必須用上一點力道,才能掙開她的糾扯不放,「你醒一醒!容容,容容!」

听見他的叫喚,她逃避著不願意睜開眼楮,就怕睜開眼楮醒來了,她又要面對可怕的沙漠,面對生不如死的干渴,如果一定都要死,她寧可是在這一刻,在這個被他抱在懷里的夢幻中死去!

「容容!」他加重了語氣叫喚。

終于,夏侯容容完全睜開了雙眼,喬允揚剛峻的臉龐在她的眼前逐漸地清晰了起來,最後,是他那雙充滿怒氣的利眸,牢牢地拴住了她的視線。

他在生氣?為什麼?!

就在她還弄不清楚原因,還分不清楚何者是真實,何者又是夢幻之前,他渾厚的嗓音已經發出了咆哮。

「我看你真的是不想要命了!」

喬允揚生平第一次感到急切的憂心,真的可以像是火般灼焚,他憂極轉怒,在看見她清醒的這一瞬間爆發開來。

「我告訴過你的話,你都當成耳邊風了嗎?這沙河險道即便是行走于戈壁沙漠之間的老手都不敢輕易闖進來,你膽敢只身一人……?!夏侯容容,你以為自己很行嗎?」

夏侯容容一瞬間愣住了,她眨了眨神情無辜的美眸,好半晌,才終于認知到眼前充滿怒氣的他才是真實。

「喬允揚,你見了我這副可憐的模樣,就只有這些話可以說嗎?」她微繃著嬌顏,嗓音因為哽咽而微微發顫。

「我……?!」他一瞬間啞口無言。

「我為什麼不敢?你說我為什麼不敢?!我夏侯容容寧願死,也不要自己的清自給那男人給奪走,我寧願清清白白的死在這沙河里,都不要讓那男人佔一點便宜!」她話才吼完,豆大的淚珠已經一串串滾落,掄著拳頭不斷推打他,「你走開!我以為你會更擔心我一點,沒想到見了我就只會罵我,我現在不想听人家罵我,你走開!」

「容容。」他放柔語調,輕聲喚她,伸手要替她拭淚,被她一手揮開。

「這一路上,我又渴又餓又累,我是真的很難受,可是我的好夫君見了我就只會罵我,你就只會罵我!」

她越說越生氣,越打越用力,一下一下地用全了力氣,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膛上,眼淚也掉得越來越凶,到最後簡直是號啕了起來。

「不哭,先不要哭,你不可以哭。」喬允揚最後只能用吼的,他不能明白,為什麼她夏侯容容總是有本事讓他想要咆哮怒吼?!

「為什麼不可以哭?」她不客氣地吼回去。

這男人還搞不懂一點嗎?她夏侯容容不怕他,自始至終就沒怕過他!

「因為你這一滴滴眼淚,也都是寶貴的水分,我才剛讓你喝了些水,你現在想要把那些水全都給哭出來嗎?」

原來……原來只是為了寶貴的水分?!不是因為憐惜,不是因為他自知做錯了事,而是這淚,在這沙漠里一滴滴都是價比黃金的水分!

夏侯容容更覺心酸,熱辣的淚意嗆痛了鼻咽,眼淚掉得更加不受控制,「我偏要哭!就要哭!在這天底下,我只是一個沒人會心疼的可憐蟲,我就要哭!為自己的孤單可憐而哭!」

「誰說你沒人心疼?」他對她的說法感到不可置信。

「我沒有爹,沒有娘,如今也沒有太爺爺,連你都要吼我罵我,你說說,這天底下有誰疼我?!有誰疼我啊?」

說完,她用力地推開他,搖晃地站起身,朦朧的淚霧讓她看不見眼前的景物,只是隱約看見日光伴隨著熱氣,從不遠之外的洞口透進來。

想起了自己剛才瀕臨生死一線之間,她又忍不住悲從中來,一聲嗚咽奪喉而出,沒有多想,已經提起腳步往洞口走去。

喬允揚拉住她,一雙強健的臂膀從她的身後緊摟住她。

「怎麼會是沒人心疼你呢?我擔心你,容容。」他緊緊地抱住她,強悍的力道如鋼鐵般,牢牢地箝鎖住她,讓她只能被他鎖困在胸懷之中,他低沉的嗓音附在她的耳畔,懊惱地低語︰「我沒有不心疼你,只是我太擔心了,我發現你躺在沙漠里,大半個身子幾乎都被沙給掩蓋,那一刻,我真的以為你已經死了,我是真的以為……?!」

最後一句話,喬允揚梗在胸口說不出來,在以為她斷了氣息的那一瞬間,他的心髒也彷佛停止了跳動,明明在炎熱的沙漠里,他卻覺得如浸冰霜。

她任由他緊抱著,一動也不動,盈著淚的眼眸直視著洞外被夕陽照得一片通紅的沙漠,那紅艷的顏色,就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而她的心彷佛也著了火,燙燙痛痛的,被他痛苦的嗓音給揪痛了心,好半晌喘不過一口氣。

她再度熱淚盈眶,但是,她此刻的眼淚卻不是因為傷心難受,而是一股子暖意嗆痛了她的眼楮和鼻尖,讓淚不自禁地滑落。

但她一語不發,不想如此輕易就饒過他。

喬允揚面對她的沉默︰心里有些忐忑。

突然,從她的肚子里傳出了咕嚕的聲音,那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足夠讓兩個人都清楚地听見。

「除了水以外,你有帶吃的嗎?」她表情顯得有些尷尬,悶悶地問,就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她的肚子再度發出「咕嚕」的鳴聲。

喬允揚見她露出懊惱的表情,強忍住笑,沉靜道︰「帶了一些肉干和硬餅,還有一囊袋的羊羔酒。」

「就這些?」她擺出了頗不屑一顧的表情,但她快要餓扁的肚子卻是一點也高傲不起來,用一長串的「咕嚕」聲出賣了主子,她咬咬唇,一臉不甘願,「好吧!我將就著點吃,就不跟你計較了。」

「是,夫人。」他笑嘆了聲,微微收系擁抱她的力道,俯唇輕吻了下她柔軟的發際,然後才放開她,回頭去取酒食。

夏侯容容回眸看他,听他喊她「夫人」,她不再覺得排斥,反而是一抹淺淺的微笑不自覺地躍上唇畔︰心上一絲絲甜蜜,感覺那簡單的兩個字,是她與這個男人之間最深的羈絆。

一直以來,她最不喜歡听到人家喊她那兩個字,因為,那只會殘酷地提醒著她,在人們的眼里,她是喬允揚的妻子,是他的女人。

但這一刻,她卻有點喜歡上這兩個字,因為,那代表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屬于這個男人,被他所擁有。

而他,同時也是她的!

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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