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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恩商賈妻 第四章 給我一個吻

作者︰淺草茉莉

水玉蘭受傷後,雷青堂大怒,對黑衣人下手不再留情,為首的黑衣人見制伏不了船上的人,不敢再繼續逗留,很快地全跳回自己的船上去,逃得無影無蹤。

這次船上的兩個女眷都受傷了,慶幸船上有船醫,能立刻給兩人療傷,而她們的傷勢都不輕,方小喬月復部中刀,水玉蘭則是後背受傷。

水玉蘭傷口發炎,到了夜里發起高燒,雷青堂在一旁親自照料。

她傷在後背,正趴在他的床上,而為療傷方便,她上身未著寸縷,背上僅著繃帶,然而她因昏迷未醒,並不曉得自己現在是以什麼模樣示人。

他嘆氣,船上無其他女眷,唯一的丫鬟即是方小喬,她也受傷需要人照顧,自己又不放心將蘭兒交給船醫照料,蘭兒的事他總想親力親為,可目前這種狀況,他擔心她醒來或許不領情。

他不得不承認,這丫鬟並沒他料想的好拐,唉,自己怎會淪落到這地步,對一個丫鬟束手無策、無可奈何!

雷青堂盯著床上未醒的人兒,苦嘆之際,門外傳來敲門聲。

他曉得定是關心她傷勢的謝晉元了,他起身去應門,但沒打算讓任何人進來,因為她此刻的樣子他可是不容許任何人瞧見的。

門一開,除了謝晉元外,意外的嚴文羽也來了,這兩人表情都憂心忡忡。

「青堂,蘭兒還好吧?」謝晉元問,他識相的沒要求入房探望,因為曉得她傷在後背,必是不方便讓人進房探視的。

不過眼下她雖受傷,卻讓雷家老二衣不解帶的照顧,盡避情況特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可這已經超乎了男女之間的規矩界線,水玉蘭醒來後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將來了。

「二少女乃女乃清醒了嗎?」嚴文羽也極為關心的問。

「她還未醒,仍發著高燒。」雷青堂嚴肅的告訴兩人。

「我己讓人加快船速,希望能盡快抵達杭州,只要上岸便能找到更好的郎中為她醫治的。」謝晉元道。船醫畢竟醫術普通,治療簡單傷口還行,但若是重傷便使不上力了。

「不過,再快也得兩天才能到得了杭州,這段時間二少女乃女乃可撐得住?」嚴文羽不樂觀的問。

「嗯,你們放心吧,我身上帶有雷家上好的金瘡藥,這藥能起作用的,再加上她平常就是個性十足的人,相信很快就能清醒過來,只要人醒來就無大礙了。」雷青堂信任自家的藥效,更信水玉蘭的毅力能克服一切。

「哼,這群人真該死,連女眷都不放過,我只恨方才沒多打傷他們幾個人!」謝晉元憤憤不已。

雷青堂听見這話眼一眯,似乎想起了什麼。「蘭兒受傷,我關切她的傷勢,一時顧不了其他,這會你倒提醒我,這群人來得詭異,分明是上船找人的!」

「說的對,這群人上船想殺的並不是咱們幾個,不過他們找的到底是誰?!」嚴文羽也附和。

「晉元,方才與黑衣人廝殺時,咱們船上包括船員、船醫全在甲板上嗎?可有人沒有出現?」雷青堂細問。

「船上來了闖入者,我發現後立刻招集了所有人去對付,方才大家都出現在甲板了。」謝晉元說。

雷青堂沉吟了一會,即對謝晉元道︰「晉元,你立刻搜船,連貨艙也不要放過,仔仔細細的搜上一遍!」

「你認為,咱們船上可能真的有藏人?!」謝晉元馬上明白他的意思。

「沒錯!」

謝晉元表情一緊。「我曉得了,這就即刻去搜,若真在咱們船上也跑不掉的!」他馬上要去搜船。今日船上出現這樣的大事,還讓女眷們受了重傷,身為船東,這事自己絕對不能就這樣算了,必須要追查出原因,給雷青堂一個交代。

「謝公子,若不嫌棄,嚴某願意幫忙你一道搜查。」嚴文羽追上他後主動要求。

謝晉元感激的朝他點頭。「說什麼嫌棄,今日若非你與你的兩名手下幫忙,還不能順利逼退惡煞,今日之事,日後我定好好答謝!」他是真的十分感謝這人仗義相助。

嚴文羽微笑以對。「咱們同船,自然一條命,互相幫助是應當的。」

兩人一面說著話,一面趕緊去搜船了。

雷青堂回到房內,見水玉蘭仍沉睡著,他伸手去踫她的額頭,發燒似乎退了些,不再那麼燙了,這藥發揮效力了。

他擰了白巾,親自為她擦拭身子降溫,之後又喂了她一次藥,而這些是過去二十幾年來他未曾做過的事,就算是對當年的亡妻,他也沒有這般付出過。

苓兒是嫡母趙氏替他娶的,當年他剛滿十八,嫡母因怕人說嘴,說他不是親生的便沒給打算,于是草草安排了門親事,連問過他的意思都沒有就娶進門了,妻子大他三歲,是間藥材鋪子的女兒,個性沉默膽小,見到他總是躲得遠遠的,而他性子也冷瀆,見她如此便也不願意與她多親近了,只有在新婚之夜踫過妻子一回,那回之後她便懷孕了,然而生產之時因胎位不正,她與孩子一起死于難產。

如今回想起與苓兒的這一段,他諸多感嘆,他從未喜歡過她,她卻為了替他生孩子而死去,最後連孩子也沒保下,當時他曾經為此傷痛過,可自己心里清楚明白,那只是可憐她是個薄命不幸的女子,真正的喪妻之痛,並沒有發生在他身上,他自知對亡妻太過冷情,可感情之事,他勉強不了自己,就像……

雷青堂瞧向床上的水玉蘭,眼神逐漸幽深起來。苓兒死後,他經常遠行談生意,這期間他遇過不少女人,可蘭兒是自己這些年來唯一動心的女人。

他喜歡她的純真率性,也喜歡她的牛脾氣、直腸子,更愛她對自己發火的樣子,他能從中找到安撫她的樂趣,遇見她後雷青堂才算明白,他為什麼不喜歡死去的妻子,因為妻子太沉悶,而自己更悶,兩個悶葫蘆在一起,那無疑是個燒不熱的冷灶。

他滿心愛戀的輕握住水玉蘭的手,這一握,她長睫細微的動了一下,可之後卻再無動靜。

他眼瞼低斂,嘴角輕勾,對這丫鬟,他也算透徹了解的,知道她這是醒了,卻不敢張開眼。

他故意起身,再去擰了白巾過來,先是為她擦拭了額頭,接著沿著細致的耳垂、白女敕的頸項,一路慢悠悠地往下滑,徘徊在她的luo背上,他感受到自己擦拭的這副身子越來越僵硬了,可她越僵硬,他嘴角弧度越是上揚。

之前做同樣的動作,他未有任何分心與遐想,可這回,眼下的她身材縴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肌膚膩雪,這一挑逗,自己都要把持不住了。

手中的白巾持續往下游走,即將踫到她白的**時,她再也忍不住,終于大聲喊道︰「住手!」

雷青堂手頓了下來,但也未移開,還擱在她縴軟的腰上。「你醒了啊?」他故意不疾不徐的問。

「對,奴婢醒了,可您在做什麼?!」她羞赧又生氣的問。

他閑適的在床邊坐下,一指托起她的下巴,像是欣賞她的怒容。「你高燒不退,我正為你降溫,溫度不降,你會有危險的。」

「那也不需要二少爺親自動手!」她急得涌淚了。

她醒來一會了,醒來時全身劇痛,尤其是後背,這才想起自己被砍了一刀,受傷了,本想開口喚人問情況的,但忽然發現自己居然光著身子的躺在他床上,為此她差點沒有再度驚昏過去,強自鎮定後自己才沒有失聲尖叫出來。

後來瞄見他一會盯著自己,一會神情遠飄不知在想什麼?她想叫他走,又沒勇氣讓他曉得自己醒了,承受眼前衣不蔽體的窘境,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等著他自己消失,好趕緊穿上衣裳離開他的床,可哪知他又突然握住自己的手,她立刻心慌了,接下來,他的動作更驚人,竟……她不敢去回想剛才的情景,只知自己再也裝不下去,不醒來不行了。

見她灑淚,他目光里的那絲邪氣漸漸退去,不再同她玩笑。

「別哭。」他從來不曾安慰過人,當然也不懂如何安慰她,只能擠出這兩個字。

但他沒想到,這兩個字一出,更多淚水撲簌簌的滑落她臉頰。「您太過分了,這之後教奴婢怎麼做人!」她泣聲。

他面色一整,炯炯的雙瞳就像烈火一般直視著她。「我明白這叫趁人之危,可我不是君子,若有機會得到你,我不會有任何一絲猶豫的!」

他的話就像箭一樣,凌厲的射進她的心髒,令她的心房緊緊漲漲的,不能呼吸。

事實上,受傷之後,她隱隱約約還有知覺,依稀曉得是他目不交睫的照顧自己,他喂她喝藥、包扎傷口、給她擦身子,若非他細心照料,自己無法度過這場難關。

只是她當時發著高熱,腦袋?*???恢?鹽?椋??食 嬲?逍蚜耍?悴恢?綰蚊娑粵恕 br />

雷青堂盯著她,仿佛己看穿她在想些什麼。「你可還記得在蘇州劉老板鋪里,你欠我的債還沒說如何還?」

他忽然提起這個。

水玉蘭一愣。「奴婢沒忘……」她記得他說自己若不能馬上還出錢來,就得幫他做一件事還債,本來在蘇州時就要告訴她做什麼的,後來遇見小喬被人牙販子欺負,這才將這事擱下沒再提,可她不明白兩人現下這種情形,他怎會這時候提這件事?

「我要你還債了。」他說。

「要錢,奴婢還是沒有的……」提起錢,她立刻氣短。

「我知道。」他抿笑。

「那您要奴婢做什麼?」她不安的問,不曉得他要給她什麼難題?

「給我——個吻!」他驟然落下後頭三個字。

「您說什麼?!」她驚大杏眸。

「還錢,或者給吻,二選一,我現在就要索取!」他深黑的眸子宛如一塊帶著晶光的上等黑玉,一眨不眨的瞧著她,等待她給答案。

她像被雷打中一般,驚傻住了,完全沒有辦法思考,更遑論做決定了,更何況,擺明了她就是沒錢,這能選的就只剩吻,但這哪能夠,他怎能吻她,不可以,不可以——

她腦袋還一團亂,下一瞬,他己彎子,迅雷不及掩耳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吃驚的瞪大水眸,但隨即一種她不曾經驗過的熱烈情緒徹底刺激她,她本該恐懼、憤怒的,但她沒有,好歹該掙扎、該推開的,她也沒有這麼做,而且隨著他熱吻的深入,她反抗的意志越見薄弱。

她這是怎麼了?!在他強勢霸道的吻中,她暈眩不已,幾乎渾身無力,當他離開自己了,她仍嬌唇微啟,做不出任何恰當的反應。

「你真不喜歡我?!」他唇綻微笑,輕觸她被自己吻得嫣紅的女敕唇。

「奴婢……」

「還想對我說不嗎?」他擒住她的柔荑,嗓音格外沙啞。

瞧著他器宇非凡的一張臉孔,她雙頰頓時紅通通一片。

黑眸凝視著她,唇畔終于泛出笑意。「說不出口了?」

她惶然將臉埋進枕頭里,因為真說不出個不字來。

雷青堂勾起唇笑,輕撫上她的發絲。「都到這時候了,你可不能再逃避我的感情,我不會再允許的!」他的話霸道,但語氣卻出奇的溫柔。

她心揪著,明白如他所言,自己再不能躲避不面對了,自己對他早就心動了,要不是如此,任他怎麼說破嘴,她也不會肯隨他來杭州的,這情愫在雷府時就己種下,只是自己不肯輕易承認罷了。

再加上自己家道中落,爹娘早逝,自幼淪為人僕,命運乖舛,她不禁懷疑自己真能有像四少女乃女乃一樣的福氣,得到雷家少爺的青睞,幸福度日嗎?

不,她本不敢奢望的!

然而,這趟往南的途中,發生了不少事,每一件都能瞧出他對自己的用心,這讓她忍不住想貪心的問一件事,若這答案是肯定的,那她便決定賭上一把,將幸福壓在他身上了。

下定決心後,她將小臉露出來,仰頭望他,神情倔強。「二少爺,奴婢只問您一句,您能否做到與四少爺給四少女乃女乃的承諾一樣,今生只有奴婢一個女人?」

他聞言,唇邊緩緩揚起了微笑。「你認為我做不到與老四一樣娶你為正妻?」

水玉蘭點頭。「沒錯,雷家的規矩奴婢比任何人都清楚,丫鬟只能為妾,而妾不能扶正,百年來只有四少女乃女乃是雷家的例外,而奴婢也能做那例外之一嗎?」她無比正色的問他。

他表情亦是嚴肅起來,定眼望她。「可以!」他毫不猶豫,一口應承。

這回答反而令她怔住,因為他竟答應了?!

他承諾娶她,而且將只有她一個?!

「您……您再說一次!」她不信自己听見的,要再確定一回。

「再說一百次都成,我雷青堂就娶你而已!」他說。

她一窒。「二……二少爺,這——」

驀然,他又彎身吻了她,她微顫,身子不自覺往後一縮,嚶嚀出聲。

這聲嬌嚀刺激他吻得更投入,若不是她正傷著也許就要失控對她了,他在控制不住自己前抽身離開她,不敢再深吻下去,怕若再踫她就真要吃了她了。

可她仍意亂情迷,只是迷蒙的望著他,不解他為何急急退開。

見她美眸瞅凝著自己,他呼吸微亂,手輕觸著她柔女敕細致的臉,內心滿是喟嘆,她可真有本事讓他神魂顛倒。

「你先听我說,雖說咱們己先定下親來,但這次到杭州,我主要是要追查我母舅家過去的案子,希望平反母舅家的冤情,興許要過好一陣子才能帶你回祁州成親,另外,我也得想辦法讓父親與嫡母認同你,所以這陣子只能先委屈你沒有名分,但我敢保證,自己允諾你的事絕不食言。」他告訴她。

她瞬間清醒過來,想著他的話,他到此是為了母家之事她早知道,自然能理解他不可能馬上帶她回雷府成親,況且,太太最重門第,雖說二少爺不是太太親生,但太太也不容另一個春實實出現,再壞一次族規,而自己雖有二少爺的承諾,但想要在雷家如四少女乃女乃一樣掙得一席之地,這前景仍是萬分艱難曲折的,這些她比誰都清「蘭兒,你信我,我絕不負你!」他難得緊張,就怕她因困難而退縮。

她嬌顏略揚,迎上他認真、深沉的眼楮,心頭微撼,久久後,終于吐出一句——

「好,我信您!」只要有他依靠,她相信所有難關都能度過的。

瞧著她羞澀的眸子,他陰郁一掃而去,喜悅漲滿心頭。

在天亮後,謝晉元于下船艙底找到兩名的偷渡客,原來這兩人在蘇州時就偷偷潛進船上來,開船後就一直躲在又悶又熱的下船艙底,這幾日只靠著上船前偷來的幾塊干糧度日,其實過得極為悲慘。

「你們是誰?!」謝晉元通知雷青堂找到人之後,雷青堂便親自審問這兩名不速之客。

「我二人……皆是玉石匠……」被搜出來的兩人其中一人虛弱的道。

「你們是玉石匠?」嚴文羽也在,他神情似乎頗為吃驚。

「是的……」另一位也疲累的點頭,那樣子像是體力耗盡,已經虛月兌。

「你們怎會上船來的?」雷青堂再問。

「咱們……是為躲避追殺,這才躲到船上的。」

雷青堂自是明白那群黑衣人正在追殺他們,甚至不惜屠船也非要找到他們不可。「想殺你們的是誰,能告訴我們嗎?」

「這……咱們也不清楚這些人的來歷,只知官府貼出征求玉石匠的公告,為了討生活,咱們前去應征,可報到後,卻出現一群人將咱們全給綁了。」

「綁了?這是為什麼?」謝晉元吃驚的問。

「是啊,明明是應征差事,好好說,咱們自會辦好事,可為何要強綁,咱們難以理解,因為受到驚嚇,不少人在被綁的途中逃跑,但這些人在被抓到後,立刻被殺掉滅口,我二人算是逃跑的人中成功活下來的人。」這人心有余悸的說。他們可是眼睜睜看見不少逃跑的人被殘忍殺掉,思及此,他們身子還微微發顫。

「所以,你們也不知道到底為何會被殺?」雷青堂問。

兩人茫然的搖頭。

雷青堂不禁深思起來,覺得黑衣人這麼大費周章又這麼狠絕的要殺這群逃跑的玉石匠,事情絕對不單純,再想起之前朱名孝信中告訴他的,有為數不少賣給官府的勞役失蹤,而這兩件事會不會有關聯……「你們被抓去,對方有說希望你們做些什麼事嗎?」嚴文羽出聲問。

「咱們既是玉石匠,能做的也就是雕刻玉石或分辨玉石真偽這樣的事而已,其實咱們也不明白,這為何會招來殺機?」

「這就真的怪了,找你們去的是官府,你們失蹤了,難道官府都沒有尋人?」謝晉元不解。

「哼,官府根本就不可能來尋咱們的!」

「這怎麼說?」謝晉元訝然。

「因為在逃跑的途中,咱們本想去報官求救的,卻私下听聞浙江、江蘇、安徽境內有名的玉石匠陸續都失蹤了,而官府竟然皆置之不理,甚至刻意隱瞞不報,如此,官府還會管咱們的死活嗎?!」這人怒目憤慨的說。

雷青堂听到這,心中有數,這事八九不離十跟官府有關!

一旁的嚴文羽雖然少開口,可他眼神銳利,暗付這事件分明跟當年自家被官府抄家後所發生的事極為相似,只是這次的範圍更大,受害的人更多。

雷青堂也思及母舅家當年獲罪被抄家時,听說也有一批人突然失蹤……

這時,門邊忽然傳來「砰」的一聲,眾人立刻轉頭望去。

「蘭兒?!」雷青堂面色驟變,該躺在床上養傷的水玉蘭居然跑出艙房,出現在這里,這會還面色煞白的跌坐在地上,他趕緊上前查看,其他人也關心的圍上前。

「你這身子怎能離開艙房?!」他見她傷口並未裂開,這才放下心來,但臉色己然鐵青,因為她的樣子實在太過嚇人。

「我听見……謝公子來找您時,說找到兩個偷渡客,這兩個人是黑衣人要找的人,我與小喬是因為這兩人才遭人殺傷,我好奇原委,可又想您一定不許我下床的,所以就……自己偷偷跟過來了……」她解釋過來的原因,但說話的過程中不斷瞄著那兩個玉石匠,好似有什麼話要問。

雷青堂瞧出她臉色死白不是因為傷勢,而是那兩個玉石匠,不由問︰「蘭兒,你認識這兩人?」

「我……不認識。」她搖首。

「那為何听他們說完話,便驚得跌坐地上?」他一語道出她異常的反應。

她素淨的臉龐更顯得蒼白了。「這是因為……我爹在世時也是杭州有名的玉石匠,六年前,他接了官府的差,結果一去不回……」她從未對人說起家中過往,不過乍然听見與自己父親相似的遭遇,她驚得失神才說出口。

「你爹也是失蹤被殺的玉石匠之一?」謝晉元吃驚,同時訝然她原是杭州人。

她神情恍惚起來,猶似陷入往事當中。「這……當年有人舉報我爹藉工作之便監守自盜,盜走官庫的玉石販售牟利,東窗事發後,爹投水畏罪自殺,可我知道,爹不是自殺的,他身上有刀傷,是被殺的……娘接獲爹的死訊後,傷心太過,一病不起,九歲那年我便失了雙親。」

她雖外表開朗樂觀,但其實是將心中的陰霾深藏,此刻于無預警的情況下,在眾人面前挖出了陳年傷痛。

「你說這是六年前的事……記得當時浙江、杭州一帶最有名的玉石匠名叫水春山,忽傳他盜官玉被逮後畏罪自殺死了,留下一妻一女,妻子不久即悲憤病死,那獨活的女兒當年也僅是八、九歲的年紀……你該不會……就是那名幼女吧?!」其中一名玉石匠驀然朝水玉蘭問起。

听他喊出自己爹爹的名諱,水玉蘭一喜。「你認識我爹嗎?」

「當年水春山名氣極大,全浙江的玉石界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可咱們只是個小匠,他是大師,自是無緣認識的。」

「是啊,水春山的毫雕在當年首屈一指,只可惜死得早,而我听說他死後,女兒便離開杭州到外地依親了,想不到今日竟有機會在此遇見他的後人。」

「我是北上依親了,可惜遇到不良親戚,爹娘留下的僅剩盤纏也被騙光,最後……」眼淚在她眼眶中生成,自己原本也有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是爹娘疼在掌心中的寶貝,可這一切卻在一夕間毀滅,從此,她嘗盡人間冷暖,為奴為僕,人生不再屬于自己,而這些自己雖都已堅強度過,但不表示內心沒有傷痕。

雷青堂臉色發青,己能猜想出她北上依親後是如何的受盡欺凌,最後才被賣到雷家的,他極度心疼她,將她擁進懷里。

「我本就不相信爹會貪財偷官玉,可大家都這麼說,當時我與娘孤兒寡母,毫無能力替爹辯白,只能讓爹承下這個罪名,但,爹應該就像這群被殺的玉石匠一樣,是被栽贓枉死的對吧?」她問雷青堂。

他見她神色痛苦,心驚她爹竟然也死得不明不白,不過,對于這件事,他另有想法,卻不好在眾人面前說,便對她道︰「也許吧,但時隔多年,真相難以探查了,再說,咱們不能只听這兩個玉石匠的片面之詞,就認定官府有問題,這事還得再詳查,而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傷勢未愈,這一下床,萬一又讓傷勢惡化,危及性命該如何是好?!」

水玉蘭聞言不禁失望,但不怪他沒有與她同一個想法,因為光憑兩個玉石匠的說詞,確實難以證明什麼。況且這事若真與官府有關,不就表示那凶狠要屠船的黑衣人,即是官府派來的人,如此又怎麼說得過去?官府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而誰又會相信官府竟是凶殘的殺手?

她驀然垂下首來,安靜不再說話了。

雷青堂將她橫抱起身,要送她回房,走前他特別朝謝晉元交代道︰「這兩位玉石匠就暫時交由你安置了。」

謝晉元點頭。「放心,把他們交給我吧,你先照顧好蘭兒要緊。」

嚴文羽的兩名手下唐雄和趙英見雷青堂抱著水玉蘭要走,似有話要說,但嘴張開還未發出聲音己遭嚴文羽以眼神制止,讓他們不要多言,這兩人才又將嘴巴給閉上,沒說什麼的目送他們離去。

雷青堂抱著水玉蘭前腳才走,隨後嚴文羽主僕三人也告退離去。

謝晉元著手處理那兩個玉石匠,先安排他們去沐浴及飽餐一頓,至于下船後是否將他們送交官府發落,還是當作不知情的放他們離開,他雖然是船東,但這艘船做主的是雷青堂,自然由雷青堂來決定了。

而當嚴文羽主僕回到自己艙房後,唐雄終于忍不住說︰「嚴爺,為什麼不讓咱們向雷二少女乃女乃問清楚,她爹既然是名匠水春山,那便是自從王興業任浙江布政使後,第一個枉死的玉石匠,也許當年水春山死時留有線索,能助咱們抓到王興業的把柄,將當年的事查個水落石出。」

「是啊,水春山當年與官府的關系極好,是浙江地區的首席玉石匠,為人與操守在浙江一帶極受人尊崇,突然獲罪橫死,疑點重重,他的女兒若能將當年的事描述一遍,對咱們查案大有幫助,且瞧那雷二少女乃女乃也認為她爹有冤情,若咱們開口詢問,她應該會願意說的。」趙英也道。

嚴文羽瞧了兩人各一眼後才開口,「雷二少女乃女乃期望自己的爹能洗刷冤屈,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那雷青堂的態度如何?他雷家是有名的大藥材商,而這世道從來是官商一家,互蒙其利居多,一般商人對牽扯到官家之事,哪能不謹慎處置,雷青堂若一不小心壞了雷家在浙江多年建立起來的政商關系,那可是會讓雷家從此在南方不能立足,他對這事並不願意多牽涉,你們若當場向他的妻子問起這件事,他又怎會讓雷二少女乃女乃多說什麼,到頭來,不僅事情沒問出名堂來,還可能顯露了咱們的心思與到杭州的目的。」

兩人一听,心中一緊,頓時明白他為何阻止他們問水玉蘭了。

「是咱們太沖動,思虎欠周,幸虧嚴爺阻止了,要不然反而壞事了!」唐雄汗顏的說。嚴文羽點頭。「這事不怪你們沖動,難得遇到水春山的後人,這可是條重要線索,想當年咱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水春山的死,認為他的死定與王興業月兌不了關系,只是苦無證據,若能證明他是王興業害死的,就能將那姓王的泯滅人性的作為攤在陽光下了,讓那人得到應有的報應,你們也是等待己久才有線索出現,當然想把握!」他理解的說。

「沒錯,咱們可不想輕易放棄!所以,嚴爺,那雷二少女乃女乃的這條線索,真就這麼算了嗎?」趙英不甘心的問。

「不,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我打算到了杭州後擇日就去拜訪雷青堂夫妻,找機會私下與雷二少女乃女乃談,瞧能不能問出一點事來。」嚴文羽早有盤算的回應。

「嗯,就這麼辦!不過,有件事不知嚴爺發現沒有?雷家這對夫婦既不同房,那雷二爺還不曉得自己妻子的身世,這不奇怪嗎?」趙英為人較細心,瞧出端愧來。

「你也懷疑他們有問題?」嚴文羽笑得像是早就察覺異常了。

「是啊,難道他們不是夫妻?」

「也許真不是,但我能確定的是,雷青堂對這位‘妻子’是很費心呵護的,那眼底的真情,我不會看錯的,所以將來不管咱們希望從水玉蘭身上得到什麼,都得小心忌諱這個人,若是真的傷害了她,雷青堂不會放過咱們的!」

船終于抵達杭州,水玉蘭此刻正讓雷青堂扶著站在甲板上瞧著岸上熟悉的風光。

她離開杭州六年了,多年未歸,如今回來,不免有份近鄉情怯的情懷,其實當二少爺找她南下時,她起初不答應,猶豫的就是自己是否有勇氣再踏上故鄉,在這里曾經讓她享了天倫,也讓她有了悲慘的經歷,對這個地方,她有非常多復雜的感觸。

然而,這會見到故鄉後,她卻慶幸自己回來了,原來自己是極為思念這里的。

雷青堂自曉得她的身世後,明白她再踏上杭州心情定是起伏不定的,他不舍的擁她在身側,若能夠,他想永遠這般將她護在懷里,讓她永遠不再想起過去。

船終于停泊靠岸了,雷青堂不讓她帶傷走路,索性當眾抱起她,她被抱起的剎那,嚇得掙扎了起來,他立刻警告她,「別再亂動,若不乖乖讓我抱著,回頭傷口有了變化,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听了這話後,她沒敢再掙扎,不過卻委屈地噘高了嘴,嘴里還咕咕噥噥的不曉得在嘀咕些什麼,他听見只是笑,不理會她不成句的抗議。

她乖乖地讓他抱著下船,而朱名孝早候在岸上接人。

朱名孝一見到雷青堂居然抱著女人,大吃一驚,以為自己看錯了,忙揉起眼楮。主子對人向來冷淡,在這般眾目睽睽下抱人,還真是前所未見,以致他一時驚愕得忘記迎上前去,竟讓主子自己走過來。

見他呆立瞠目,雷青堂皺起眉來。「馬車備好了嗎?」他問。

「呃……呃……馬、馬車就……就在前方了。」朱名孝指著不遠處幾輛掛有雷府徽樣的馬車,結結巴巴地道,一雙眼還不時回過頭來瞄他懷里的水玉蘭幾眼。

水玉蘭見他吃驚的表現,臉也不由得紅了。這人八成不曾見過二少爺抱人,難怪會有這種反應,而這二少爺也真可惡,那麼凶的威脅她就範,這是想讓誰丟臉,她還是他自己?

至于眼前這瞠目結舌的人,不用人介紹,她猜都猜得出是二少爺的得力助手朱名孝,這人年紀二十有三,身材微胖,長相端正,听說跟了二少爺有三年了,一直在外幫著二少爺打理私業,也就是牙商的生意,因此極少接觸祁州雷家其他的人,所以雷家見過他的人不多,自己這也是頭一回見到他。

「嗯。」雷青堂瞧向了馬車。

「二爺,敢問您懷中的這位是……」朱名孝恢復鎮定後,忍不住問,想確定她的身分。

之前二爺曾來信,告知這趟回別府會由雷家帶個人回來,自己只知這人是四少女乃女乃身邊的丫鬟,是四少女乃女乃見二爺遠在南方沒人貼身照應,刻意挑了個得力的人跟來,他心想也不過是在別府里多安置個人而已,大不了就讓妻子在生活上多些關照即可,因此對這事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而這人該不會就是四少女乃女乃的丫鬟吧?若真的是,瞧她讓二爺親自抱著,那可就不是一般的丫鬟了……

「她是——」雷青堂正要介紹時,嚴文羽主僕過來辭行了。

「雷二爺,嚴某這就告辭了,多謝你與二少女乃女乃的相助,讓咱們三個能順利抵達杭州,等嚴某處理了失火鋪子的損失後,會擇日去府上拜訪,親自答謝你夫婦二人的。」嚴文羽對著雷青堂與水玉蘭兩人感謝的道。

一旁的朱名孝驚得瞠大了眼珠子。這…………二少女乃女乃?!夫婦二人?!听錯了嗎?自己听錯了嗎?!

「不過是順搭一程,嚴爺不用客氣,再說,這回在船上要不是受你們相助,咱們夫婦就有危難了,這救命之恩咱們還未言謝,之後請嚴爺務必到府上坐坐,讓我與蘭兒一表感激之意。」雷青堂說。

朱名孝腦袋炸開了。二爺這話表示……懷里的丫鬟真是自己的女主子?!

二爺娶親了?!他大驚特驚,怎麼主子一趟回去,一聲不響就多個二少女乃女乃回來?!

「什麼救命之恩,雷二爺的話說得太過,咱們一條船上的人,當然得互相救助,這事雷二爺不用放在心上。」嚴文羽爽快的說。

「既然嚴爺如此說,那我也不再多言,不過,嚴爺長我幾歲,以後就不要再稱呼我雷二爺,不如喚我一聲青堂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喚你青堂,你就稱我一聲大哥吧!」嚴文羽笑說,兩人這交情是真正建立起來了。

「好的,嚴大哥。」雷青堂難得與人稱兄道弟,這回對嚴文羽是真欣賞了。「大哥,小弟有個不情之請,那日船上遇劫之事,能否當作未曾發生?」他忽然嚴肅的請求。

嚴文羽輕笑,似乎早知道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趙英與唐雄也互看一眼,果然如嚴爺所料,雷青堂想息事寧人,私放那兩位偷上船的玉石匠,不願牽涉其中了。

嚴文羽點頭回道︰「我明白了,咱們都是生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蘭兒也己無事,這事就過去了。」他看了眼微蹙眉的水玉蘭,顯然沒能有機會平反自己父親的事,她是失望的。而他既與雷青堂稱了兄弟,自然就直呼水玉蘭的名,不再生分的稱她雷二少女乃女乃。

「多謝了,若嚴大哥在杭州有任何事,盡避知會一聲,青堂會盡綿薄之力的。」

「會的,我不會客氣的,這就先告辭了。」嚴文羽帶著手下離去了。

在旁邊等了很久,一肚子疑問,急著想開口插話的朱名孝,得了個機會嘴才剛剛張開,謝晉元又過來了,他只得忍住滿腔疑問再度閉嘴。

「你交代的事我都處理好了,至于小喬姑娘,我已經讓人先抬上你們的馬車,而我這艘船還得順道從杭州載些貨物回去交差,咱們這就暫時別過了。」謝晉元也是來道別的。河北有人指名杭州的貨要回去,雖然量不多,但價錢不錯,回去時可以順便賺一筆。

「嗯,你回程一切小心。」雷青堂囑咐。

「放心吧。」他瀟灑的揮揮手要走了。

「謝公子,請等等!」水玉蘭忽然把人叫住。

謝晉元笑著回過頭來。「怎麼?舍不得我走,還是想再跟我回去?這可不行啊,實實可沒交代再將你載回去的,你還是乖乖的留在這里,伺候‘丈夫’吧!」他作弄她習慣了,忍不住揶揄的說。

她小臉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謝公子,您就知道欺負我,回去我必定要跟四少女乃女乃提這件事,讓四少女乃女乃請四少爺教訓您!」

他一听,不敢再作弄她,馬上討鐃的說︰「我的好蘭兒,你就行行好,別告狀了吧,我也不過逞些口舌之能,這一路上對你可是好得很,沒讓你受一絲委屈吧?」

「哼,您這會知道怕了,可也已經遲了!」她氣呼呼的說。

「好好好,我錯了,你說吧,這是讓我干什麼去?不管殺人放火我都替你干了!」為求饒恕,他連胸脯都拍響了。

她斜視他。「瞧您這說話分明沒誠意,殺人放火是奴婢想得出來的事嗎?」

「這……」他求救的看向雷青堂,讓雷青堂幫著說幾句好話解圍,可雷青堂沒吭聲,一副不打算插口的意思,他一咬牙。「我說青堂,你這位二少女乃女乃有春實實當靠山,又有你這樣無法無天的寵著,瞧這都敢威脅我了,你真不管管?!」

雷青堂睨他一眼,反問︰「管管?在雷府時,你有瞧見我管得動她嗎?」

他嘴里塞鴨蛋,說不出話了,在雷府時,他就曾見過水玉蘭拂他的意過,這丫鬟連雷家老二都敢給臉色看的,他模模自己的鼻子,自己造的孽,只得自己擔了。

「那……那好吧,我說……蘭兒,你想如何就說吧,我盡力去做就是。」他十分低聲下氣了。

她見他真帶誠意了,這才開口道︰「其實奴婢沒要您做什麼,就幫我帶些東西和話回去給雷府的大家——」

「這事下船前你不已經交代我了,會的,我會將你路上買給青雲夫婦以及其他人的禮物帶回去,一件也不會少的。」以為她要說什麼,原來為這事,小事一樁,小事一樁。

可他才說完,卻見到她居然掉眼淚了,他嚇了一跳。「你……你怎麼了?」

雷青堂也立即斂下眉來。

「麻煩您轉告四少女乃女乃,蘭兒在這里會盡力幫二少爺的忙,可她答應若蘭兒想回去時,隨時能派人來接蘭兒回去,這事請她不要忘了。」她抽噎的說。

謝晉元小心翼翼的瞧向已經鐵青了臉的雷青堂。這丫鬟都與雷家老二夫妻相稱了,這會竟然還想著回去?

「這個……」

「還有,請告訴四少女乃女乃,若是可以,三個月後就讓蘭兒先回去一趟,蘭兒想念她了……」提到春實實,她們姐妹情深,這又是一把眼淚了。

謝晉元看雷青堂臉色越來越難看,頭皮一麻。「哎呀,我這一堆事還得去辦,就先告辭了,你交代的事我會轉達的,會轉達的……」邊說人己溜回船上去了。

水玉蘭見他跑了,曉得他根本是在敷衍,又惱了。

「二爺,這位真的是您的——」朱名孝要開口問了,驀地迎上一對陰郁的眼神,他膽顫心驚地收回聲音。

「有話回別府後再說吧,走了!」雷青堂形容陰森,抱著水玉蘭往馬車去了。

朱名孝愕然,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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