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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的校工先生 第二章

作者︰古潤

被耍弄的事,隔天就被董歡鞭數十、驅之別院,窘得不想再想起,同時憑三年來的經驗,慶幸遇見那位幼稚校工只有千分之一不到的機率,否則常常見面、常常想起那件事豈不難堪?!

順心如意過了半個月,這天傍晚六點半左右,董歡從廣設科的教學大樓走出來,和身邊留下來請教升學問題的高三女學生揮手道別後,決定切西瓜穿過操場回對面的辦公室。

樺欣的操場是四百公尺的PU跑道,中央圈著綠色橡皮運動場,左半邊是排球場,右半邊則是籃球場,雖然已經離放學有段時間,但仍有許多學生盡情地在操場上揮灑汗水,消耗青少年才有的過人體力。

董歡抱著一迭學生作品從兩個球場之間匆匆穿過,一邊計劃幾點前必須回到家,回到家必須在幾點前把瑣事處理完,才好在九點半心無旁騖地和歐陽萍討論畫展事宜時,卻听見幾個人大喊大嚷。

「小心──」

「危險!快閃!」

什麼?

董歡才轉看向發聲處,還沒弄清楚狀況,一個黑影硬生生重擊上她的臉!

她被打得腦袋往後一仰,左腳往後一退,沒踩穩,高跟鞋一拐,狠狠跌坐在地上。除了感到疼痛,第一個想法就是慶幸她今天穿的是長褲。

一群學生沖了過來,臭烘烘的汗味立刻把董歡團團包圍住。

「狗仔,你、慘、了──」聲音充滿幸災樂禍。

「老師妳要、要不要緊?」毀了毀了,什麼人不打,偏偏打到自己的美術老師,他這學期的美術會不會被當?他會不會成為史上第一位美術被當的人?

「不要緊……」董歡手摀著火辣辣的臉,頻頻深呼吸,吸入肺腔的卻是一堆汗酸味。

拜托,別圍著她,讓、讓她呼吸新鮮空氣──

「老師,我帶妳去保健室?」

「拜托,保健室六點就關門了!」保健老師一向準時拉下鐵門放狗……下班回家。

「那、那那那──」怎麼辦?

「送醫院?」學生說著就掏出手機。

「不用了,我回辦公室休息就好……」董歡急忙抬手阻止。因為被球打到臉而坐救護車送醫院?先不說這到底符不符合搭乘救護車的法規,重點是丟臉死了,她絕對、絕對、絕對不要!

「嘿,你們圍一群在這里是怎麼了?」

「林先生!」救命呀──

看見來者,眾人把義氣扔一邊,哇啦哇啦搶著打闖禍者的小報告。

林先生邊听邊走向同學們讓出的空缺,蹲下檢視董歡的狀況──天色昏暗,他只能憑她左邊鞋跟斷裂的狀況,判斷出她腳踝應該拐到了,至于被球砸到的地方完全看不清楚狀況,不過依男生的力氣來看,她的臉恐怕被球砸腫了。

「先到我的工房冰敷好了。」他的視線與她對上,「可以走嗎?」

「應該可以,但要先休息一下,我的腳很痛。」她剛才試圖起身,但左腳才踩下去立刻疼到骨子里。

林先生左手摩挲下顎,忽然想到什麼,說了聲「妳等等」後,起身往籃球框下走,最後拉著一樣東西走回來。

董歡瞪著眼前的手推車,彷佛手推車會張開血盆大口吃了她。

「我拒絕!」丟臉死了!

「哦?妳知道我的打算啊?」挺機伶的嘛!「不然妳還有一個選擇,就是讓我抱回工房……我是不反對這個辦法,但前提是妳必須忍受我身上的汗水。如何?二選一。」他伸出中指和食指,微笑等待她的選擇。

「我在這里休息好再──」

「妳的臉不趕快冰敷,明天會腫得像豬頭。」林先生截斷她,一句話便把董歡瞬間打趴在地。

女人是愛美的生物,尤其對愛面子的董歡來說更是厲上加厲。

于是,她只能毫無選擇地等林先生把推車上的物品全都堆到一處,撐起身體坐上手推車,雙腳並攏膝蓋彎曲往右側歪放,以免壓到左腳踝。

林先生在一旁吩咐闖禍的同學把散落在地上的圖紙撿妥,再拿到董歡的辦公室放以將功贖罪,和籃球場那邊的男同學們揮手道別後,便推著手推車嘎吱嘎吱往工房走。

「妳怎麼這麼晚還在學校?」路上,他開始閑聊。

「你怎麼這麼晚還沒離開學校?」董歡反問。

「打球啊。」

「你可以打球?」她懷疑地問。

「為什麼不可以?我五點就下班了,學校並沒有規定校工不可以在下班後留下來運動。」他頓了頓,「我整理完會計科外的花圃後,原本要直接回工房,但男孩們邀我一起打球,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

「你常和學生一起打球?」

「還滿常的。妳呢?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

「廣三科學生請教升學的事。」

說完,兩人沉默下來,林先生也不再試圖找話題,只是看著手推車上的背影,眼底浮現一抹欣賞。

其實,他對她好奇一段時間了。

他和董歡雖然是同一個時期進入樺欣,但由于天差地遠的工作內容,導致他們幾年來毫無交集。

夸張嗎?但他覺得還好,他又不是一校之長,無需認識每位老師,盡避是樺欣的唯一校工,也不會自我感覺良好到每位老師都必須認識他,知道他是何許人也。

當然,他也不是在第一時間知道董歡這號人物。

剛進入樺欣時,他的時間幾乎都耗在與即將退休的老校工探訪學校各個角落,交接每一項工作。半年後老校工退休,他忙著適應由兩人變一人的工作型態,加上當時為了文憑還在念空中大學,一年到頭、一天到晚都忙得團團轉,根本不會八卦一些事情,也還不知道董歡的存在。

第二年,他利用閑暇時間與同學培養感情,偶然听說學校有位美術老師長得漂亮美艷、自信大方。當時,他有點好奇她長得什麼模樣,竟惹得一群少年郎如此贊賞?不過,這點好奇不足以讓他特地前去看她,只抱持著有緣遇到再認識的態度。

直到今年六月中、學期快結束時,發生電視台到學校邀請她上「校園美女老師」的綜藝節目而遭到她拒絕的事件,讓他改變了態度。

被邀請擔任「校園美女老師」的來賓,對一位女生而言,應該是不得了的事吧!漂亮得足以上電視,甚至有可能一炮而紅、闖出知名度,美好前景實在容易讓人心動。

不過,董歡卻一口回絕,跌破大家眼鏡,縱然校長苦口婆心勸說,她不要就是不要,還說──

我,董歡,不需要靠外表得到知名度。

如此自信、如此驕傲、如此充滿魅力。

全校嘩然。

他,原本微不足道的好奇為此開始變濃,興致勃勃想見她一面,卻面臨暑假到來的窘境。

直到專任老師們八月中旬回校備課,他接獲通報至藝能科辦公室換燈管,完成後,好奇地瞄了眼一直不受他工作影響的老師,看見她桌上的名牌,赫然發現竟然是自己想見上一面的「美女老師」,他便緊盯不放,想看仔細些。

或許是他當時的眼神太過熱切,引來她的注意。兩人相互較量眼力時,他清楚捕捉到她回避三秒,當她發現自己似乎趨于弱勢,立刻又轉回視線瞪向他,亮閃閃的眼透露著她的倔強。

接下來是他們第二次踫面。他之所以扮演「樹靈」完全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她會這麼可愛地信以為真。事情穿幫後,熊熊怒火把她的眸子燒得晶亮耀眼、光彩奪目,也牢牢在他心上烙下痕跡,無法忘懷。

那是他見過最艷麗的靈魂之窗。

灼目閃耀得讓他彷佛隨時會為之燃燒。

他發現,她是一只不容許自己認輸與表現失常的小母貓,即使在受傷的情況下,自尊與自信是她的鎧甲。

真是驕傲的女人啊!瞧瞧她現在的姿態,背脊筆挺,右手放在推車上穩住身體,左手則輕放在受傷的腳踝上,十足是乘坐軟轎出巡的高貴女王,而不是乘坐推車的傷者。

這樣的她,如果知道他產生想要解開她鎧甲、看看里頭究竟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的念頭,不知道會有何反應?

哎呀,真是糟糕,自從知道她沒有男朋友後,他對她的興趣更是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了啊……

兩人進入專屬于校工的工房,林先生扶董歡坐上椅子,彎下腰,右手撥開她頰邊的發,察看她的狀況。

董歡一時反應不過來,嗅入不同于男孩汗酸味、而是雄渾的男性氣息後,才猛然領悟到他的靠近與觸踫。

她立刻屏住氣息,身體驀地緊繃,臉頰頓時一片麻意,不知是被球打到的關系,還是被他觸踫的緣故。

「果然腫了……」瞧見董歡眼神閃過一抹擔憂,他又笑著說︰「不過還好,沒有想象中嚴重,趕緊冰敷的話腫度會消失三分之二。妳等等,我去拿冰敷的東西。」

見林先生巨大逼人的身體遠離她,消失在通往後方的門簾後,董歡呼口氣,抬手觸踫果真發腫的臉,一邊悶悶地想,他剛才後面的補充,難道是在安慰她嗎?她真的很擔心明天早上臉還是腫的,這要她怎麼面對同事與學生?

幾分鐘後,林先生拿著兩個大小不同的藍色冰敷袋以及兩條毛巾回來。

他先把小冰袋裹上毛巾,貼在她臉頰的傷處,示意她接手,然後蹲準備檢查她的腳。

董歡察覺他的意圖,連忙把腳縮到椅子下。

「妳的腳扭傷了不是嗎?最好讓我看一下。」

「我自己來。」讓他踫她的腳?太尷尬了!

林先生可不打算听她的話,拉來旁邊的小板凳一坐上,用董歡無法反抗的力道拉來她的左腳,月兌去壞掉的高跟鞋,將她的赤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董歡抗議無效,又掙月兌不了他的箝制,只好挫敗地任由他行動。

白女敕的腳被握在男人巨大厚實的掌心里,感受著他掌上的厚繭、粗糙的肌膚以及比她體溫還熱燙不知多少倍的體熱,如此的視覺效果以及感觸,讓董歡莫名想起幾個月前,兩名為男女朋友的模特兒依照她的需求擺出繾綣纏綿姿態的景致──結實與縴細,黑與白、陽與陰的糾纏,曖昧黏膩卻讓人怦然心動的氣息……

董歡腦袋嗡地一暈,壓在冰袋下的臉微微熱了起來。

真是的,怎麼忽然冒出那幅畫面?

再次看向眼前的男人,董歡再次意識到自己的腳正踩著他,他們的姿態彷佛是女王與僕人,下一刻他會彎下腰,謙卑地親吻她的腳,接著順著她的小腿腓骨,一路往上……

喝,滾開滾開滾開,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聯想?董歡的臉發熱得更厲害,莫名其妙害羞起來。

錯覺!一切都是錯覺!快快把那見鬼的念頭踢到爪哇國去!

她噓咳一聲,用其他事情轉移注意力。「你這里怎麼會放冰敷袋?」

「保健室關門得早,我偶爾會遇到學生放學後打球扭傷的狀況,雖然次數不多,但幾次之後我便準備冰敷袋以防萬一,毛巾也會按時拿到保健室請護士阿姨消毒。」

「喔……」太好了,她臉上的熱度已經退去三分。

「董老師。」

「啊?」

林先生抬頭,望向董歡。董歡故作鎮定,調整冰敷臉頰的動作,一邊撥弄頭發好遮住可能泛紅的臉。

「我為上次的行為道歉,我不該那樣……捉弄妳。」那天他想要道歉,但明明穿高跟鞋的她卻跑得那麼快,一下子就不見人影,到辦公室找她也不見蹤影。開學後,他處處留意,但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半個月來都不見她的人,這讓他不禁納悶他們真的那麼沒交集嗎?先前因為彼此的工作內容差異太大而沒機會相遇也就罷了,沒想到特地留意,或者利用有空的時間去辦公室找她,她都不見蹤影!

這件事不提還好,一提董歡立刻沉下臉,默默放下回溫的敷袋。

「我該走了。」聲音冷淡得猶如白開水。

她並不是愛記仇的人,原本打定主意就算在校園不幸遇見他,只要他絕口不提,她可以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哪里知道他哪壺不開提哪壺,重新捉回令她被耍而感到難堪的記憶!

那次絕對是她畢生最最最最最最最難堪的事件!

她……還在生氣……

林先生默默嘆氣,收起敷袋,把她的腳放在小板凳上,從一邊的櫃子里翻出一雙拖鞋。

「換上這雙拖鞋吧,雖然尺寸對妳來說有點過大,但總比赤腳或是穿著壞掉的高跟鞋來得好。還有,回去以後要記得冰敷。」他交代。「妳家里有冰敷袋嗎?」

「沒有。」她依然沉著臉。

「那這兩個冰敷袋妳帶回去。今明兩天冰敷,後兩天改用毛巾熱敷,每次大約二十分鐘。最近別穿高跟鞋,以免腳踝二度傷害。知道嗎?」

「嗯。」董歡彎身換上藍色平底拖鞋,林先生立刻拿出一個提袋,把她的粉色高跟鞋放進去,又用另一個袋子裝入兩個冰敷袋。

董歡接過提袋,一聲不吭拖著腳才走到門口,手腕卻被一把抓住。

她微微偏頭,透過工房里的燈光,看見林先生滿臉的誠懇。

「董老師,原諒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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