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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丫頭把命拚 第四章

作者︰阿香

「喂!夫子在說,你有沒有在听啊?」連駿發現,她居然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根本沒在聆听他賣力的授課。

這下子他惱了,手中的毛筆用力一甩,朝她扔去。

嘩啦一聲,滿是黑墨的毛筆朝辛海棠的小臉上招呼,她回神不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教她屏住呼吸,回神後才慢慢舉起手,默默地揩去臉上的髒污。

連駿在將筆扔出去的那瞬間感到很爽快,可是當筆真的砸上辛海棠的臉時他就後悔了,氣惱又別扭地沖到她面前。

「你怎麼不躲開!沒看到我要拿筆丟你嗎?」連駿握著拳頭,想要舉到她面前揮舞,強調自己的怒氣,可是見她模樣狼狽,他又理虧在先,這拳頭怎麼樣都舉不起來。

「對不起,奴婢閃躲不及,嚇著駿少爺了。」

「你為什麼要道歉!明明是我……」听她吃了虧還反過來向他道歉,連駿更火大,不過是氣他自己。

「奴婢只是……」

「閉嘴啦!」

辛海棠立刻閉上小嘴,不再言語,乖乖站在連駿身邊听候發落。

連續幾個深呼吸後,連駿總算冷靜許多,瞪著辛海棠髒得像鍋底的小臉命令道︰「你在這里等著。」

他在房里打轉,總算找到自己用來淨臉的巾子,將它用力往她手里一塞。

辛海棠一愣,這才明白他的意思。「駿少爺您不必這麼做……」對他而言,這可是紆尊降貴的行徑。

「少羅唆,快擦干淨就是了。」連駿依然以帶著怒氣的口吻打斷她的話。

「你可不能頂著這張髒臉走出廂房,讓女乃女乃或娘知道,一定又會叨念,說我不是個好主子,虐待奴僕,煩死人了。」

「奴婢明白了。」一听他這麼說,她便不再婉拒,認真地擦拭小臉。只是黑墨實在很難在一時之間清理干淨,她以巾子的一面抹過後再換面,才算勉強擦干淨。

但連駿眼尖地注意到她頰邊還有些許髒污。「喂,你這里還沒有擦干淨。」說著,他便伸手抄走她手中的巾子,親自為她擦臉。

由于震驚過度,辛海棠啞然地任由連駿替她擦臉,直到他滿意地停手。

「嗯,很好,不再是小貓花臉啦。」

辛海棠良久無語,頸低首垂,讓連駿不覺蹙起眉。

「喂,你別嚇人啊,不會是突然病了吧?」

他將巾子隨手一拋,伸掌想覆上她的額頭,但這個動作對他來說有些吃力,誰教他長得矮了點……不,是她長那麼高做什麼?他今後非得好好進補強身,超過她的個頭。

若他能瞧見辛海棠的神色,便會發現那充滿了懷念,更帶著愴然,像是明明想念某人卻知道對方不可能再回來……驀地,她重整正色,堅決地抬起頭。

「駿少爺,您可相信奴婢?」她的口吻無比鄭重。「無論奴婢做了什麼事,都是為了您好。」

「我相信。」受她的氣勢所震懾,連駿點點頭。

不過他也是發自于真心,因為她從最初許下的誓言,以及接下來以行動昭告自身忠誠的姿態,早就贏得他無形中的信賴。

「奴婢感謝您的信任。」辛海棠驀地一笑,容顏如花般盛開。

尚且年幼的連駿心緒登時大動,帶著無法言喻的激越。

直到他年紀更長,懂情識愛,才知道那樣的激越名為柔情。

午後,連駿一如往常的在下課後興匆匆返回自己的院落,準備好好享受辛海棠精心準備的甜點。這已經是他沉重的課業結束後莫大的享受。

「海棠!海棠,你在哪里?」他三步並作兩步,推門進屋,赫然發現屋里有個陌生的丫頭,于是停下腳步。

「你是誰?」

「奴婢是小英,是奉兩位夫人之命前來服侍少爺的。」丫頭有些忐忑不安地向他行禮。

連駿一愣。「什麼?那海棠她人呢?」

「她……」如同府中其他奴僕,小英自是知道辛海棠有多麼受到小主子喜愛,是故對于連駿的質問,一時間竟不知道該不該誠實回答。

「快說!她人呢?」連駿怒聲一喝。

小英嚇得立刻道︰「她被喚去老夫人的院落了。」

「她為什麼會被喚去那里?」連駿直覺,辛海棠被找去,並不是因為女乃女乃要叫她做事。

「奴、奴婢也是听說的……請您千萬別生奴婢的氣……」小英結結巴巴地道︰「听說海棠丫頭不知怎、怎麼著,惹得兩位夫人大怒……所以、所以她必須接受家法責罰……」

「什麼?!」

連駿轉身奪門而出,直奔連老夫人的院落。

「女乃女乃!」

廳里,連老夫人與荷夫人一左一右端坐于主位。見孫子前來,連老夫人朝他望了一眼。

老人家那一眼威儀萬分,也憤怒萬分,連駿再看向娘親,發現她也是忿忿不滿的模樣。

再轉眼一瞧,連駿這才發現辛海棠正跪倒在地上,頭垂頸低。他很清楚地看見她背上破裂的衣裳以及下方的鮮紅血痕。

時下大戶人家奴僕的衣裳多以深色粗布制作,耐穿耐髒,但現下辛海棠背上的衣料破裂,底下又有鮮紅的血痕,這意思是……

「您真的以家法責打她?」連駿驚怒交加,眼神接著轉向隨侍在旁的總管手中所持的責罰奴僕的家法。

那是一根打起來啪啦響,痛死人不償命的竹鞭!凶手就拿著凶器站在那里!

總管在連駿凶神惡煞的眼神下縮了縮脖子,冷汗直冒。

「沒錯。」連老夫人道。「女乃女乃就是要人以家法責打這個丫頭,因為她真該打!」

原來,前陣子桂夫人大力推薦的「陰素華」已經千里迢迢送來,連老夫人便吩咐辛海棠趕緊熬煮這帖藥給連駿調養身子。

但不知怎麼回事,辛海棠竟在最後打翻了整個藥,千兩銀子與連家兩位夫人滿心的期待就這樣全數泡湯,兩位當家主母震怒不已,便下令以家法責打她。

「這帖藥沒了再買不就行了嗎?」連駿不解地問。

「就是難以買到才惱火啊。那可是你二堂叔母千辛萬苦才托人買到手的。它對你身子骨大有幫助,是可以讓你練功時跟得上那些堂兄弟的仙丹妙藥……這丫頭就這樣打翻了!」

荷夫人此時才說出上回三人所談的話,好教連駿明白她們為什麼會如此生氣,嚴厲責打辛海棠。

連駿聞言,啞然無語。他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依娘親的說法,辛海棠打翻的不只是藥壺,而是他的未來,但他卻又直覺認為她不會害他……

手足無措了好一會兒,連駿趨近匍匐成一團的辛海棠,輕聲問道︰「你真的是故意打翻了藥壺的?」

他原以為不會得到她的響應,未料她竟然立刻點頭,這下子他傻眼了,兩位夫人更是愈發氣憤難當。

「你瞧,她就是故意的!」

「奴婢的確是故意的。」辛海棠終于慢慢的抬起小臉,側首朝他凝望。

「但是,請相信奴婢,無論奴婢做了什麼事,都是為了您好。」

這句似曾相識的誓言教連駿愣住了,接著轉頭為她求情。

「女乃女乃,娘,我相信海棠會這麼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既然罰也罰過了,事情就這麼算了吧?」

「不成,女乃女乃還要罰她跪上三天三夜。」連老夫人拒絕他的請求。「罰完後女乃女乃邇要把她趕出去。」

「女乃女乃!」連駿心中一急,氣血登時翻涌,直沖腦門,一陣暈眩後忽然倒。

「駿兒!」兩位夫人驚呼,雙雙從坐椅上起身,總管及其他在場的奴僕也趕忙朝連駿奔去。

但任何人的動作都沒有辛海棠快。明明她前一刻還跪縮在地上,然而下一眨眼便火速趕到連駿身邊,及時扶住他的上身,避免他倒下時摔破了頭。

她的動作同時讓連家兩位夫人大開眼戒。盡避早已知道辛海棠身負武藝,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若非情況非同小可,她們甚至想出聲喝采。

眾人手忙腳亂,竟沒人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各位稍安勿躁!」辛海棠一手擐著連駿的身軀,一手伸指探往他鼻端,察覺他氣息溫熱無紊,方才安心,回過頭道︰「駿少爺只是一時暈了過去,快去請全大夫來為駿少爺瞧瞧。」

「喔!」所有奴僕皆一愣,接著才回神,依言行事。

好半晌後,連駿總算被安頓在所居院落的床上,接著,全大夫及他的藥徒也匆匆趕到。

全大夫替連駿把脈診視過後道︰「駿少爺大致無恙,只是一時情急而胸中氣血翻涌,直沖腦門,導致暈厥,只要讓他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沒事就好……」連家兩位夫人此時才放下高懸的心。

「只是駿少爺這回情緒激動的原因為何?」全大夫又問道。

「這……」

連老夫人不想口述那件差點氣煞了自己的事,于是朝總管使個眼色,總管立刻善解人意的代主子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沒錯,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真是的,駿兒就此喪失調養健身的大好良機。」荷夫人滿面怒容的附和道。「要不,全大夫,您可有方法能取得「陰素華」的藥方?」

全大夫蹙眉問︰「老夫人和夫人是怎麼會知道「陰素華」此藥?」

「是親友告知。」連老夫人這才發現,全大夫注意的重點好像跟他們不一樣。「有什麼不對嗎?」

「大大的不對!」全大夫立即為她們詳加解釋。

原來,「陰素華」這帖藥頗受爭議,一方面誠如桂夫人所言,服用後可以迅速拋開病痛折磨,有其增強氣力,壯身健體的作用,可是另一方面,「陰素華」卻也造成服用者強烈心悸、盜汗,其中最嚴重的後果便是上癱。

全大夫面色凝重地道︰「據服用者所言,待強烈心悸、盜汗等情況過去後,接著便有一種宛如酒醺醉的陶然忘我感,不吃不喝亦精神抖擻,力大無窮,所向披靡,然而藥效一退,全身火速月兌力,甚至倒地痙攣,說是個廢人也不為過。」

荷夫人聞言色變,連老夫人則力持冷靜的追問︰「難道無法可治?」

「上癮之人,除非持續服用『陰素華』以維持體力,否則整個人就這麼廢了。」全大夫話說得直接,充滿感慨。

「若要老夫說,駿少爺可說是吉人天相,因禍得福,那壺『陰素華』打翻得好!否則駿少爺此時恐怕已經準備淪落為上癮者了。」

「是這樣嗎?!」連家兩位夫人面面相覷。

這麼說來,辛海棠非但不是犯下大錯,而是無意間為連駿避開一件可能殘害終身的大禍事?

所以,她們以家法責打辛海棠,是恩將仇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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