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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爺 上 第九章

作者︰雷恩那

一貼上那略涼卻柔軟無比的唇瓣,陸世平便覺胸房中有什麼慢慢融化而開,熱燙流淌,即便她又沖動行事,這般渴望卻早已甚囂心上不知幾回。

再次遭她輕薄的男人,除一開始四片唇瓣相貼的瞬間震了震,對她接下來的攻城略地又釆取不迎不拒的態度,仿佛正冷眼「看」她能張狂到什麼境地。

她一手與他交握,另一手則抱住他的腰,將他背後的衣料揪得發縐。

螓首一偏,她舌奔進他唇齒內,更深、更深去吻,終覺他氣息粗濃,听到他哼出一聲沙啞且極其曖昧的申吟。

她渾身顫栗,抱住他腰身的手改而攀上他的頸,將他的頭攬下,發狠般吮吻。

似乎過了許久,兩張紅潤潤的嘴才緩緩分開。

一昧的猛攻,結果就是她有點弄不清那帶檀馨的唇舌最後有無回吻。

但不管他有無回應,反正她是頗為徹底地肆虐了他,此時結束了,余震猶在,她吻得連自己都頭重腳輕起來。

揚睫看他,心又火熱。

苗三爺背靠樹干,斂眉垂目,雪頰抹開兩朵紅雲,微歙著鼻翼似在調息,嘴既紅又潮,潤潤如沾著晨露的紅花。

能「欺負」他以致這模樣,心里是得意的,而他竟也由著她「欺負」,就算不迎不拒,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撫上他溫燙的臉,那踫觸讓他俊眉一抬,幽黑無神的瞳心極快掠過什麼,又漸回復淡定模祥。

「混帳。」

那兩字從他紅潤薄唇滾出,陸世平脖頸畏寒般縮了縮。

然仔細去辨,他罵人的語調低嗄徐慢,神情迷蒙,讓她……讓她也跟著迷了、懵了,解不出他真正心緒。

「三爺要的盲杖,奴婢認賠便是。至于混帳……爺罵得沒錯,奴婢也是認的。」

忽見他眼角微抽,抿起唇,似是怒了……她都不知自個兒這話怎又使他不痛快了?

苗沃萌一口氣堵在胸臆間,卻沒能厘清究竟因何惱恨。

她的唇舌糾纏,他還沒想明白是喜歡抑或厭惡,只是她那祥肆無忌憚地親近,次次進逼,總按得他暈船般直顛,逼得他僅能隱忍而不能狂發……

便如那一年『幽篁館』琴軒內的事,那個女子亦是以逼迫手段對他,然,當時的他深知自己想得到的東西為何,內心的疑惑又是為何,他能允她承諾,因各取所需,不像如今,他兩次三番地容她欺上,卻還是沒能知道自己要些什麼,欲作何打算,而她……沒錯,就是一整個混帳!

心里罵著,臉色不豫,但當她牽他手往外走時,他拇指下意識挲了挲她的手背,腦子里忽而閃過她方才所說的--

不會丟著三爺不管,不會放開的。

他耳根大熱,覺得有什麼搔邐心間,口中還留有她唇舌纏綿後的余勁,他不禁舌忝了舌忝又抿了抿,腰下三寸之處突然急涌熱氣,他驚地頓住步伐。

「三爺?」陸世平納悶地回眸。

他沉沉吐出一口氣。「沒事……」

她的手突然變得好燙,似燒紅烙鐵,他掌心熱痛,但此一時際他卻不能放開。

「不是要去水巷招船,還不走?」脾氣忽掀。

不知他內心起伏,以為他還在惱她方才的輕薄,陸世平對他冷豫神情不以為意,牽著他又走。

出了蜿蜒巷弄,來到外邊熱鬧的水巷,她趕緊詢問將舟船泊在邊岸的人家。

一名正在交送新鮮桑葉給養蠶戶的老翁一听她問起『鳳寶莊』絲綢鋪,極爽快便應了她所求,答應等會兒交完幾籮筐桑葉,回程會順道送他們過去。

「苗三公子,還是上我的船,讓我送公子回去吧!」

脆音如珠,帶笑傳來,陸世平正扶著苗沃萌跨下水巷石階,尚未踏進老翁的小舟,一張長舟不知何時靠近,舟上一名妙齡女子盈盈而立。

女子雖作男裝打扮,長袍闊袖,腰帶緊縛,仍難掩縴細如蒲柳的姿態。

那原要載人一程的老翁被長舟上兩個橫眉豎目的護衛一瞪,頓時驚得連貨也不敢交,櫓得好快,一下子已離石階邊岸,任憑陸世平再喚,老翁頭也不回。

這是怎地回事?

听到有腳步聲靠近,她左右環顧,就見兩名漢子尾隨他們走下水巷石階,而石階上方還杵著兩人,完全堵住他們的回頭路。饒是她遇事、遇險,腦中能急思不斷,此時竟也想不出月兌困之策。倒是她身邊男人,仍一臉溫漠,竟徐徐揚聲答--

「劉大小姐願意送我主僕二人一程,那再好不過。」

陸世平听了直皺眉,悄悄去扯他衣袖,他也不理,待長舟近岸,她只得扶他上去。

苗沃萌落坐後,劉大小姐這才讓人船離開,她甚是文雅持禮,唇噙淺笑,但陸世平卻覺對方視線不住地落在她與苗沃萌交握的手上。

劉大小姐……劉姓……女扮男裝……

「啊!」腦中一閃,她突地輕叫了聲,引來舟上眾人側目,連神情淡淡的苗沃萌都不禁將臉側向她。

陸世平挨著他,微仰臉,在他耳邊極輕、很輕道--

「三爺我好像明白一些事了。」

听到她又忘記自稱「奴婢』,苗沃萌嘴角模糊滲軟,並不應話。

劉大小姐。

當朝尚書的掌上明珠。

老尚書大人晚年才得此一女,就只有她這一點骨血,因此疼若性命,任她予取予求,由著她恣意行事,從不約束。

陸世平之所以能聯想到,那是因劉大小姐據聞掌著『錦塵琴社』,而當初決定進苗家灶房做事時,她打探過苗三爺的一些消息,這太湖邊上,但凡習琴之人,多少听聞了劉大小姐公然愛幕苗家三爺之事。

愛慕,似也著惱了,要不,怎會讓人圍琴館、圍馬車地鬧他?

陸世平暗暗一嘆,忽地接觸到劉大小姐那兩道眸光,美目似有銳芒劃過。

她心跳驟劇,即便坐著,上身仍護雛般微微挺在苗沃萌身前。後者似知她心思,怔了怔,俊顏上的漠然微褪,斂下層睫不知想些什麼。

長舟沒往『鳳寶莊』絲綢鋪行去,亦未送他們回苗家琴館或直接送回苗府,而是出水巷河道後,又換乘一艘中型舫船,最後竟直往大湖而去。

舫船上建構甚是講究,裝飾得十分典雅,自然隨船的護衛又多了幾人。

「今日難得遇上,我已吩咐人備妥酒菜,不知公子肯不肯與我游湖暢談?」一改乘舫船,離熱鬧水巷漸遠,劉家小姐終于說話。

是說,都把人挾持上船才如是問,算什麼事?陸世平定定看她。

「小姐想與在下暢談何事?」迎風立在船梢頭,苗沃萌一臉似笑非笑,因此時與他這盲眼主子「相依為命」的貼身丫鬟,像又擋在他身前……他嗅到她發上似有若無的木樨花香。

劉家小姐道︰「就談『錦塵琴社』剛從『幽篁館』入手的那張『甘露』琴,如何?」

他眉峰略動。「琴在船上?」

「自然是在。」劉大小姐潤顎得意般輕揚。「『錦塵琴社』雖已送出試琴會的請帖,倘若三公子今兒個想提早試琴,那也可行的。不過嘛……」尾音淡淡,她很快掃了陸世平一眼。「三公子不放開丫鬟的手,恐怕沒法子試琴吧?」

與她的指相扣交握的大手突然動了動,陸世平徒地一震,人才回神。

『甘露』……

她沒听錯?

但,為什麼『幽篁館』會賣出『甘露』琴?

莫不是師弟、師妹出了什麼事?

這一邊,苗沃萌淡笑徐聲道︰「失了盲杖,只好抓著婢子當引路人,這也是迫不得已。」

「那就讓三公子的貼心婢子留在舫艙外暫歇,我引公子進去,由我代為照料,公子以為如何?」「貼心」二字還特別加重音了。

「怎敢煩勞劉大小姐?」

陸世平聞言瞠眸,雖聞尚書家的千金小姐傾心于苗家三爺,然一個大家閨秀能當眾將「心意」都請將出來,且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確實剽悍。

更教人怔然的是,她家的爺還真打算放開她的手!

「……三爺?」她急了,不禁緊聲低喚。

「橫豎走不了,我進去瞧瞧那張琴。」苗沃萌松開五指,下一瞬又自嘲笑道︰「當然沒法真的『瞧』,但總能試琴。」

「一張什麼……破琴的,就能把你拐了嗎?」她心都快提到嗓眼了,勉強壓低聲量,手仍揪著他的袖。

豈知他臉傾下,傾得好近,都快踫到她的肩。

「一張琴就能把我拐了,你難道不知?」溫息掃上她的耳、她的頰。

她背脊凜了凜,腦門泛麻。

她豈是不知?

她內心再雪亮不過啊!

然現下……拐他的人不是她,她當然心急啊!

「三爺--」見他旋身欲模索著走往劉大小姐那方,她揪著他衣袖的手緊了緊,微踮腳尖,湊得更近低語︰「他們的水酒菜肴別吃了,里頭怕是有事。三爺要是……要是覺得不適,就張聲大呼,無論如何我都會沖進去帶你出來。」

迷美無神的眼靜靜落在她臉上,瞧不出底蘊,只听他輕語叮嚀--

「別妄動,照顧好你自己。」

他隨即轉身,劉大小姐此時已迎來,本也想牽他的手引入舫艙內,但他闊袖一垂,手藏其中,僅由對方輕托肘部。

繃嵌絲綢的格門一拉上,將苗沃萌的背影掩去,陸世平兩手在窄袖中撂了撂,最後干脆在船梢頭席地而坐。

不知要出什麼事?不知真出事了,她該怎麼帶他逃?

她一顆心如在火盤上炙烤,疼痛煎熬,表情卻益發冷靜,袖中撂得太緊的拳,指甲正深深截撩掌心。

總得做些什麼。

眸光不動,聲色梭巡,先算清舫船上的人手,記住他們所站位置,跟著再仔細分辨這水路……舫船未向湖心遠行,而是循著景致變化的湖邊徐徐而進,但離邊岸上又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恰是游湖賞景。

以往她常與師弟、師妹出船,有時是為釆買一些日常生活所需之物,有時是出門送客人訂制的琴,偶爾她也陪師叔公游湖,湖上有幾處渡口,她頗清楚。

眼前的景致她似有記憶,然一時間沒能想起,直到舫船經過一處渡頭,她一凜,心略定,終于認出所在。

便在此時,舫艙中有琴音傳出。

琴色偏潤甜,如久旱逢甘霖。

無『洑洄』的幽囀跌宕,不走『玉石』的中鋒直正,就是滑、脆、潤、輕,全然是給舒朗小調或春情綿曲適用的琴。

確實是『甘露』……

琴音入耳,她思緒又沉了沉,不由得記掛起師弟、師妹。

師父過世之後,她因故出走,留下『甘露』琴和一封信,信中寫下,若往後生活困難,可賣『甘露』籌錢。

她後來所制的這張『甘露』,完全『楚雲流派』制法,但材質是上上之選,亦是她物盡其用的精巧之作。她信中又寫,『幽篁館』所出的『洑洄』與『玉石』被苗家三爺所收藏,光憑他『八音之首天下第一』的名號,『甘露』要賣個好價錢不成問題。師弟、師妹賣了琴,如今可已度過難關?

想來好陣子沒去師叔公那兒,待哪天跟苗三爺告個假,去探望師叔公他老人家,也得問問『幽篁館』里的境況。

她幽幽想著,『甘露』琴音忽在此時頓下,她胸房亦是一震,眸光倏地拉回至舫艙緊閉的那扇絲綢木格門上。

里邊有男女交談聲,她走近欲听得再清楚些,一名高大護衛已擋了她的路。

「三爺--」

她揚聲喚。

里邊卻靜下,她急了,不管不顧就想從高大護衛身側擠過去,豈料劉大小姐忽地一把拉開那扇薄門,盈盈步出,依舊是巧笑嫣然。

「你家爺有事交代你呢,進去吧。」道完,嘴角彎弧立即抿直,冷冷瞥她一眼,那乍笑乍寒的臉色著實教人心驚。

陸世平沉靜接她那記冷眸寒光,不多言,隨即鑽進舫艙,「唰」一聲閉上門。

這艘舫船為游湖之用,里邊的三面牆皆制成窗牆,窗面做得甚寬,將窗板頂上,撩開輕紗薄簾就能賞透景致。

然此時三面窗板皆落,艙內有些幽冷。

她快步走至盤腿坐在琴案前的男人身邊,低低喚︰「三爺……怎麼了?」

他像是睡去,被她一喚才動了動,抬起俊龐。

「陸……露姊兒……「

她氣息微窒,迅速瞥了眼長幾上的豐盛佳肴,緊聲問︰「三爺是不是吃了什麼,覺得古怪了?」咬咬唇低嘆。「不是叮嚀你別吃別喝這兒的東西嗎?」

「我沒吃也沒喝。」他勾起唇。「不是熟悉的人幫我布的菜,我不吃的……」

怦然心動啊,因他臉上微微的笑意,她差點又要看痴。

忽地小小瘺了自己一巴掌,穩住心神。「那、那三爺是怎麼了?是頭又泛疼嗎?還是寒癥?」

苗沃萌頭,眨眨雙目。

她擔憂低嚷︰「剛才在水巷,就不該由著你上劉家小姐的長舟。說到底,就為一張琴,三爺怎能這樣好拐?」

「不僅僅為了試琴。」他略頓,又眨眨眼,聲音倒還清明。「苗家『鳳寶莊』到底是商賈人家,再如何豪商巨富,說穿了也就平民百姓罷了,自然不願與當朝為官之人交惡……尚書大人早有意與苗家結親,幾番提及劉大小組與我的事,全賴大哥硬擋下來,當時便已得罪了,而今日劉家小姐親自來邀,幾是斷了咱們所有退路,我不為自己,也得為大哥、為『鳳寶莊』思慮。當家之難,我既幫不上忙,倒也別再給他添亂。」只是……他內心苦笑,不想劉家小姐竟如此胡來……

陸世平听著,一時間亦啞口無言。

垂眸便見案上朱琴,出自她手,如此熟悉。

欲撫上琴面,她胳臂方抬起,苗沃萌手裹在袖中突地輕揮,竟擋了她。

「別踫。」

他話中緊繃,二字含玄。

她瞠眸:,腦中銳光激劃,倏地矮去看,眸光與琴面成水平一線。

七根墨弦上果然覆著赤褐色粉末,朱色琴面上亦有。

她湊鼻輕嗅,無氣味,但稍稍用力再嗅,沒留神讓幾顆細粉鑽進鼻腔內,登時便覺腦熱心悸,遂趕緊直起身。

「可你踫了!我在外邊听你試琴,至少鼓了一刻鐘,你、你的手--」說著就去抓他的闊袖。

苗沃萌緊揪袖口沒放,只道︰「雙手無事,那不是毒粉,怕是……是藥……鼓琴時,從手上的膚孔和指甲滲進,或者在撥挑琴弦時,粉末飛動,亦鑽入鼻中了……我怕手上仍有殘余,你別踫我手。」

……藥?

陸世平迅速轉過去撐開身後的長窗板子,再扯開一幕薄簾,天光瞬間大盛,待她重新轉過頭看他,不禁倒抽涼氣。

他清雪玉臉紅得不太尋常,頰面尤濃,瞳心似有碎光,迷離若醉。

藥!

她眼底一黑,幾是不敢置信,喘過幾口氣才找到聲音。「劉大小姐求不成親,就想弄個生米成熟飯的局,逼你入甕嗎?」

苗沃萌終掩下雙睫,似覺強撐著眼皮太費氣力,然語氣仍徐。「我答應跟她走,但條件是必須讓船靠岸,先放你回去……」

「不行的,命--」

「你听我說。」他話音陡沉。「你上岸後,快回去知會我大哥、二哥,他們會曉得該怎麼做……劉大小姐不會傷我的,倘是入夜仍未尋到我,也不必過分焦急,她總是得送我回去。」

「若然沒能找到你,今夜你當如何?」

「不是說了,對方不會傷我。」

他怎能說得這般雲淡風輕?

落到劉家小姐手里,今晚還不知她要如何安排。她如果執意嫁他,想擺弄一出「男女私會」且「捉奸在床」的戲碼,還不簡單嗎?

屆時,大家閨秀的名譽被他所「毀」,尚書大人再提兩家聯姻之事,苗大爺可能硬擋?他苗三爺又豈能拒婚?

陸世平瞪著他,手撂得好緊,曾遭火傷的喉兒繃得難以吞咽。

她迅速瞥了眼長窗外景致,果然舫船已緩緩行向邊岸,估量著雖有些水距,但應該可行……不可行,也得行!

「听著,你上了岸,也許還有人會暗中盯你,你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走--」

「你才听著!」她忽然低低嚷了聲,聲小卻有力。「要走一起走!」

苗沃萌被她陡發的氣勢一震,怔了怔,閉掩的長目下意識睜開。

「三爺,你信我嗎?」

他頭昏腦熱,已撐得勉強,沒答話,只覺手隔著衣袖被她穩穩握住。

「你信我嗎?」

無盡黑暗中,那堅定到近似跋扈的一問直震他心扉。

「好。」女嗓欣喜略揚,隨即又壓沉。「我們一起走!」

柔軟身軀突然緊貼過來,一雙胳臂抱住他。

苗沃萌原是一僵,之後是那姑娘發梢、身上獨有的木樨花混著木材的氣味鑽進鼻間,是熟悉的,他緩緩放松,由著她。他是信她的,盡管她隱姓埋名來到他身邊,心里藏著事,他到底是信她的。

耳中,她的話一字字灌進--

「一會兒要入水,深吸一口氣,吸--再吸--對,閉氣!」

他照她所說的做,讓胸肺脹滿氣,閉住,下一瞬只覺她雙臂使勁兒,人已被倒拖著翻下長窗,墜進湖里。

入水聲濺起後,苗沃萌發覺兩耳再也听不到其它聲響。

他墜得很深,應該說,他被拖到很深的湖中。

正發熱發燙的身軀一入冰冷水下,膚孔猛地收縮,腦子里仍暈熱暈熱,腦門卻一陣陣滲涼。

他不諳水性,但一臂摟他腰身的那名女子游得極快,只是他不知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換一口氣,他胸臆繃得生疼,喉頭麻癢,他死死咬牙,不確定還能撐多久。

終還是抑不下咳癥。

身體忽熱忽寒,他渾身一顫,氣便沖喉而出。

然而不及咳出來,卻先倒嗆一大口湖水。

女子帶他沖出湖面,在他深覺自己就要滅頂之際。

他倒嗆,一時又沒能咳出,氣息完全堵塞住,神識幾要被黑暗吞噬……

有人擺弄他的臉、他的顎,那人掐得他兩頰生疼,他張著嘴,下一刻,大口、大口的溫息便狠狠灌進。

他只覺喉中被沖得一開,堵在那兒的氣終能宣泄,猛地便劇咳起來。

這一咳,才覺胸肺被鞭打過似的,火辣辣地痛。

「三爺,小聲……他們來了,別出聲!」啞嗓壓成極輕的氣音,在他耳邊。跟著是她的手,怕他忍不住又要咳出,已密密掩住他的嘴,手心貼壓他唇瓣。

眼盲,什麼也看不見,但他知自己半身尚在水中,且躺在一名女子懷里。

***

舫船欲泊近的這處「牛渚渡」,陸世平來過幾回,跟湖東師叔公所居的「稚香渡」一祥,「牛渚渡」的湖邊水上亦長著大片、大片的水蘆葦,有著數也數不清的天然草穴。

水蘆葦根根生得比人還高,那些草穴是極佳的藏身處。

她目測水距,確定自個兒洇泳能及,再來就是要快、狠、準!

落水要快。

狠狠往底下沉。將濺起的水聲壓到最小,即便最終仍驚動劉家那些護衛,也得盡力掩聲、掩身、掩行。

最後鎖準方向,不換氣,直泅過去。

她知自己辦得到,唯一擔心的是苗三爺無法撐過。

但沒撐過,失敗了,至多是又落回劉家小姐手里,境況不會更糟。

所以值得一試。

幸得老天保佑,他真被她拖進水蘆葦草叢中,而且他醒過來了。感謝老天……

下半身猶浸在淺水里,她滿懷虔誠摟抱他,緊緊攬住,心口歡喜悸顫,隨即听到不遠處渡頭上,劉家護衛們下船搜尋所引起的騷動。

有人張聲嚷嚷--

「水里沒找到嗎?怎麼可能?這兒也沒有啊!」

「其它泊進渡頭的小舟和篷船呢?大小姐交代了,每艘都得搜!」

有人又道︰「要是真沒找到,那肯定在水里,嘖嘖,咱瞧不妙啊不妙,閉氣閉這麼久那是絕無可能,八成兩個都……嗝了。」

「說什麼話?快找!大小姐要是發起火,你我都得吃不完、兜著走!」

「哼,就怕苗家『鳳寶莊』知道他們家三爺沒了,大小姐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劉家護衛們邊說邊搜,腳步聲漸往水蘆葦叢靠近。

陸世平一手緊覆苗沃萌的嘴,另一手則更用力抱住他。

他俊臉抵著她的頸窩,她的頰則緊貼他的額。

此時,她驚得不禁閉起眼眸,身子繃得輕輕發顫,幾是把諸路神尊、滿天神佛的名號全默念了遍。

「這麼大片水蘆葦,哪里搜得盡?再說,咱就不信他們能藏到這兒!算算這水距,還得一口氣憋著不能換,太難啊!」

「你小聲點兒,咱們就在這岸邊的水蘆葦叢里搜搜,底下浸水的地方便算了,總得做點事,也好交差啊!」

劉家護衛們無所獲,在渡頭邊上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上舫船離去。

陸世平仍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挪個地方實在不成。

兩人皆已沒透,半身還浸在水中,她盡管挺得住,但懷里的苗三爺……她不能不為他想。

「三爺……」她小聲喚他,唇擦著他紅耳。「我們往上爬一段,上了坡就不會浸水,那里的草穴干燥些。」

苗沃萌因她熱息拂耳而顫栗,他無語,唇抿得死緊,隨她踉踉蹌蹌往邊上鑽。

水蘆葦生得既高又密,在里邊挪移甚是費力。

當底下淺水變成潮濕泥土,再變成干燥泥地時,陸世平發覺他們已在水蘆葦草叢連接岸頭的邊緣地帶,遂停了下來。

跟在身後的苗沃萌不及止住,再加腳步不穩,人便朝她撞去。

陸世平輕呼了聲,伸臂扶他已然不及,不過底下的泥土和草睫皆柔軟,兩人抱在一起倒臥,並未撞疼或跌疼。

她被他壓在身下,他的臉再次埋在她頸窩,感覺他身軀細細顫抖,以為他是因渾身濕透而冷到發顫,她兩手立即環住他,用力在他背部上下摩挲,徒勞無功地想摩挲出一些熱意暖暖他的身。

「三爺,都快日落了,咱們再躲躲,天一黑,我……我就去借張小舟。」說是「借」,實則「偷」,此一時際,用偷的安全些,若開口借的話,怕劉家小姐私下作了安排,跟這兒的船家買通或懸賞苗沃萌與她,那就頭疼了。

她低笑了聲。「你別小瞧我,我很會撐船櫓的,有了小舟,我送三爺回家,再想法子把小舟還回來,有借有還才是正道啊……呃,三爺今兒個出事,都不知大爺、二爺那邊急成什麼祥了,你--唔、唔唔……」

她吃驚地瞪圓眸子,然瞪得再大,眼中除了他那雙顫顫羽睫,什麼都瞧不到。

她被吻住。

埋在她頸窩的俊臉忽而一抬,隨即傾下吻住她唇瓣,如蒼鷹撲兔,精準攫奪她的氣息,吻掉她未竟的話語。

「三……唔……三爺……唔……」

不是不讓他吻,而是情況委實詭異,她不過掙扎了下,他力氣大得驚人,竟捧著她的臉固定住,無比急切地深吻她小口中每一寸,舌仿效她之前「欺負」他那樣,很用力勾卷她的小舌。

他掌心熱得不太尋常……事實上,他全身膚溫都熱得不太對勁。

啊!那、那撒在『甘露』琴上的藥粉!

陸世平終于記起了。

她拽他下水,拖他來此,只怕他寒癥並咳癥會一發不可收拾,亦怕他和她俱要再次落進劉家小姐手中,驚懼之事太多,再加上他在舫船上猶能自持,竟險些忘記他藥力入體,且藥氣正發。

還以為他全身涅透才冷得發顫,不想是藥之因。

被吻得舌根泛疼,他簡直是想將她拆吞入康,她嗚咽著,心頭卻滾燙起來。

原是近君情怯,心從渾沌而至清明,只因喜歡,而今動了欲念,受他撩撥,因她本就這祥、這祥喜歡他。

承接他粗蠻的吻,身子從里到外濕透,她本能地回應他,陷得如此之深。

直到……直到那硬物緊抵她下月復,隔著層層衣物磨蹭,他緊緊抱她,似身上著火了,灼得周身疼痛,必須不斷蹭著她濕潤身軀才能滅掉火源一般……她大驚,遠揚的神智終于回航。

她喜歡他。喜歡親他、踫觸他、抱他,喜歡被他親近擁抱。

但她心里是明白的,如他這祥驕傲的人,倘是著了道而縱情縱欲,沒守住最後那關,待清醒之後不知要如何懊悔沉恨。而她啊,她再怎麼沒臉沒皮,還是有最後的骨氣。

再怎麼喜歡他,也絕不會趁這般機會佔他便宜。

于是決心一下。于是心一橫。

她捧穩他的臉,發狠咬他不斷糾纏上來的唇舌,咬得那樣使勁兒。

她咬傷他,嘗到血的氣味。

苗沃萌瞬間痛不可耐,身軀緊繃,他陡地揚臉粗喘,迷目略掀,神識仿佛清醒了些,但雙臂仍纏住她沒放。

兩人額頭相抵,鼻側相貼,氣息同祥灼燙,且相互交融。

他抱著她直喘氣,口中盡是血腥昧,腰下熱脹堅硬,他清楚感受到那股火力,全然不受控制,就是傲挺著、敏感火熱,亟欲紆解……然此時心神略穩,他只覺無比羞辱,只想蜷縮起來,最好變成一顆蛹,藏在繭里,不用面對如此意志薄弱的自己。他幾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強令自己放開懷中嬌軀,但那個女人似乎洞悉他內心每一寸掙扎、每一下的思緒轉折。

她抱緊他,讓他的臉重新倚入她柔軟頸窩。

她頸側血脈充滿生命力,勃勃跳動,他顫著唇,不禁噘嘴去親了親。

她畏癢般縮縮巧肩,輕笑了聲。

揉著他的發,她低聲勸慰--

「不打緊的,別慌,既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想做的,只要穩下心,穩穩地呼吸吐納,就能抑下的。所以莫慌啊,我陪著你,莫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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