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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虎記 下 第二十章

作者︰季璃

沈家沒落了,就在她爹娘撒手人寰之後不久,大娘當權,因為過度強勢的作風引來親族們的非議,最後經歷一場家變,終至聲勢墜地不起,這些年族人們移居南方,不曾再听聞過關于他們的消息。

幾年前,沈晚芽輾轉找到了一位曾經在沈家待過的家奴,詢問她爹娘的墳位,得到的回答是她娘並未下葬,而是被火化成灰,給灑在京西郊的一片林子里,而她爹也同時被火化,被葬在京東郊的半山上。

老家奴說,這是她大娘當年的決定,要她的爹娘到死都不能相見,所以故意把兩人分別給葬在東西兩邊。

那年,沈晚芽第一次給爹親上墳之前,去京西郊的那片林子里取了一把沙土,撒在了她爹的墳頭上,就當做是她娘帶來見夫君了!

然而,無論她如何追問,老家奴卻不知道,當年一直照顧她的徐嬤嬤,最後究竟去了哪里。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尋找徐嬤嬤的下落,卻始終苦無結果。

問守陽將大病初愈的沈晚芽帶到了姬千日的藥館里,對于這位大夫多年來一直提供避妊的湯藥給他家妾室,雖然不甚能夠諒解,卻也知道就算沒有他,沈晚芽也會找上別的大夫,但卻不可能有他如此細心照料了!

「徐嬤嬤?嬤嬤!」沈晚式定楮瞧見躺在那炕上的老婦人,竟然是她一直千方百計尋覓的徐嬤嬤時,一瞬間忍不住眼淚激動盈眶,回頭看著跟在她身後,唇畔懸噙著一抹淺笑的問守陽。

「你是怎麼找到嬤嬤的?你是怎麼辦到的?」她驚喜交加,看著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她天大的恩人。

問守陽笑嘆了聲,「我究竟用什麼方法找到她,往後再慢慢跟你說,去吧!你想見的人就躺在那兒,快去與她說話吧!」

「嗯!」她用力點頭,急忙地跑到老婦人身邊,握住徐嬤嬤的手,激動得眼淚凝眶,「嬤嬤!還認得我嗎?還認得芽兒嗎?是芽兒啊!嬤嬤。」

「小姐!」徐嬤嬤看著面前的清麗女子,一瞬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隨即才恍然大悟,「這真是我的小姐嗎?長這麼大了,真好看,老婆子我總是一直在想小姐長大了,會是什麼模樣?真好,比我想的好看!」

「徐嬤嬤,這些年你是去了哪里?芽兒一直在探訪你的下落,可是就是找不到你,你到底去了哪里啊?」

「我偷偷將你送出去的事情,被大夫人給發現了,她指稱我是個不听話的刁奴,把我給賣到北方一戶馬販子家里頭當老婆子,被牢牢的看管著。」

聞言,沈晚芽不敢置信,一瞬間她恨痛了她大娘,她伸手模著徐嬤嬤的臉頰與頭發,不過才短短十余年的歲月,那原本光潤鮮艷的肌膚與發色,竟然已經盡是斑駁與滄桑了!

徐嬤嬤含著笑,其實,她被問守陽帶來藥館養了好些天,已經比剛來的時候好上許多了!

「這些年,我沒有一天忘記過小姐,我知道自個兒的家人是什麼德性,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也不會帶著小姐回去投靠他們,我真擔心……我每天都在心里祈求菩薩,求神明一定要讓小姐可以平安長大,千千萬萬不要有任何的閃失,現在看你長得這樣好,還嫁了個天人一樣俊朗的好夫婿,嬤嬤心里的擔子總算可以擱下了,去了之後,可以向夫人給個好交代了。」

聞言,她忍不住回頭瞅了問守陽一眼,見他也正朝這里望過來,她不知道問守陽是如何告訴徐嬤嬤的,原想解釋自己與他早就不再有關系,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對著長輩點點頭。

「嗯,嬤嬤放心,嬤嬤的祈禱靈驗了,這些年來,芽兒一直都過得很好,多虧了嬤嬤的誠心,菩薩的保佑,芽兒過得很好。」

「夫人臨死之前,要我見著小姐時,跟你說聲對不住,生了你卻不能好好養你,是她心里最大的痛,小姐是夫人的心頭肉,把自個兒的心頭肉割在外頭,受半點風吹雨打,都比自己吃千斤萬斤苦更難受啊!」

「我沒怪過娘,從來就沒怪過她。」即便是她最苦最難的時候,對親娘她還是只有想念。

她們說了好一會兒話,直到徐嬤嬤倦累了昏睡了過去,老人家的狀況,教沈晚芽見了很擔心。

這時,姬千日走了進來,給徐嬤嬤把了脈,卻是神情凝重,一語不發。

「嬤嬤的情形如何?告訴我,嬤嬤她——?」她話說到一半,喉嚨就被涌上的淚意給梗住,再也說不下去。

姬千日點點頭,能明白她沒能說出口的擔心,「回夫人,老人家這些年來應該都過得不是很好,以致于積勞成疾,只怕熬不過這兩天了。」

「嗯。」她點點頭,手掌緊握成拳,勉強自己平靜面對,卻在這個時候,男人的大掌包覆住她冰冷的手,她轉眸看見了問守陽堅定的面容,忍不住泛起一抹含著眼淚的微笑,回頭對姬千日說道︰「別讓老人家太痛苦,至少,讓她好好走最後一段路,千萬拜托了。」

「是,在下盡力而為。」姬千日的微笑猶是一貫淡然。

沈晚芽含笑點頭,憑著多年來與他之間的默契,知道這就是他能給的最好承諾,其實,她一直不知道他這位大夫是如何看待她的,但是這些年來,凡是她的請求,他沒有不答應過,只除卻了那一次,不再讓她繼續喝藥傷害自己的身子以外。

卻始終,仍舊是為了她好。

這時,小僮子過來喚他的師傅要取藥,姬千日頷首說了聲「失陪」之後離開,她則是拿起了掛在屏架上的暖氅,就要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問守陽急忙地喚住她。

聞喚,沈晚芽回眸看見他擔憂的表情,似乎很擔心她走掉了就不回似的,讓她忍不住搖頭,泛出一抹無奈的淺笑。

「我想出去走走,透口氣,你放心,就只在附近轉一轉,很快回來,畢竟我的嬤嬤還在這里呢!」

「我跟你去。」他很堅持。

沈晚芽回眸瞅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他問守陽什麼時候成了甩不掉的跟屁蟲了,但她只是在心里想著,輕撇了下唇角,就回頭往門外走去。

問守陽才不管她現在用什麼眼光看他,提起腳步追上她,一刻也不允她的身影離開他的視界時半步……

從藥館出來走過半條街,就是一條熱鬧的市集,但是在這黃昏時分,販子們大多都已經收拾回家去了,只剩下地面留著沒收干淨的一些穢物,和三三兩兩走動的人。

沈晚芽停下了腳步,站在街道的中央,轉眸望向西方,在她眼前,一片薄紅如敷了胭脂般的夕陽,令她想起了從青城逃出來的那一日。

十多年過去了!今天再見到徐嬤嬤,竟然令她感覺到一切猶若昨日,她仍是當日那小女孩,未曾變更過。

什麼小總管、什麼芽夫人?此刻在她的感覺里,好像都變得很遙遠,她只有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沈晚芽,是她爹娘的親生女兒。

「爹!娘!你們在哪里?我好怕啊!爹,娘……」

小女孩的哭喊聲吸引了沈晚芽的注意,她回頭看見小女孩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地到處叫喊,哭得滿臉都是眼淚鼻涕。

這時,一名布衫婦人氣喘咻咻地跑來,似乎已經四處找了很久,看見了她的孩子,很明顯的松了口氣,卻一開口就是責備,「你這孩子,叫你不要亂跑偏不听話,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娘,不敢了……」小女孩哇哇大哭了起來。

「好好好,不哭了,乖,咱們回家吧!回家之後,娘給你舀碗甜湯吃,吃個甜,壓壓驚,好不好?」

「好。」

沈晚芽看著那位娘親牽著女兒的手回家,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她就期盼自己可是是那個被帶回家的小女孩。

但是,那個自始至終都未曾被事帶回家,那個孤獨又無助的小女孩,一直都住在她的心里,就算她沈晚芽成了人人稱頌的萬能小總管,在她心里的那個女孩,依舊還是像當年一樣幼小而脆弱。

她一直在尋找著,一個讓她不必再風吹雨淋的地方,這時,她不自覺的回眸,望向跟隨而來的問守陽,看著他同時也在凝視著她的溫柔目光。

問守陽看著她,卻仿佛見到了一個旁徨無力的小女孩,羨慕地看著那對母女可以團聚回家,終于在這一刻,他看見烙印在她心里的傷,他明白了她對于家、以及家人的渴望,那個無助的小女孩不要金銀財寶,不要權力富貴,她,只想要回家。

而這小得幾乎是卑微的渴望,卻一度因為他不能好好善待她的自私,與對她殘忍的為所欲為,給弄得支離破碎,不復原形。

「回去之後,我讓挑個好日子,咱們成親吧!」

「你說什麼?」

「成、親!」他不厭其煩的為她重復說明一次,將她抱進懷里,俯首輕吻了下她潔白的額心,嘴邊泛著淺笑,「你不想讓‘宸虎園’成為你真真正正的家嗎?那就嫁到我們問家當媳婦兒,給問家生個白胖小子,你就有家,也有家人了,這提議你說迷不迷人?」

「可是我不想——?」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他挑起眉梢,充滿警告意味的眼神給嚇止住了,那故作凶惡的模樣,仿佛她要是敢在這時候潑出冷水,他絕對不跟她善罷干休。

「嗯?不想什麼?」說著,他眯起的眸光顯得更凶惡了。

結果說到底,是她自個兒不願意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他眼底的凶光更熾了。

「不想……?」被他那雙惡眼直勾勾地瞅著,沈晚芽一句話在嘴里囁嚅了好半晌,最後只能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去。

「無話可說了?那我就當做你同意了。」他挑挑眉梢,「所有,咱們回去就可以準備成親?」

這男人所說的話究竟是問句,又或者根本是命令呢?

「你還是不問我——」

「你願意嗎?」他冷不防地笑著接口道,看見她有一絲不也置信的眨動美眸,似乎沒預料他會開口,「沈晚芽姑娘,你願意嫁我為妻嗎?」

「我……?」沈晚芽被他故意擺出正經的表情給逗笑了。

問守陽撇了撇嘴角,心想她這妮子可不可以就別挑這時候笑他了!

不過,他是很盡責地端住表情,「你一直將‘宸虎園’當成自個兒的家,那這次就讓‘宸虎園’成為你真正的家,當我的結發妻子,當我孩兒的娘親,比誰都名正言順的住在里頭,如何?這提議夠誘惑你嗎?」

沈晚芽出乎他意外地搖搖頭,笑瞅著他愕然的表情,「從前的沈晚芽只是想要個家,要一個安身之地,可是現在的沈晚芽更貪心了,今天我無論嫁人給哪個男人,給他生孩子,都能夠名正言順住進他的家里,可是那僅僅只是安身之地,我現在想要的,是安心之地。」

「那……你想在何處安置你的心呢?」他低沉的嗓音微微的梗滯,一顆心因為緊張而跳得飛快。

「在愛我的男人身上。」她抬首以無比認真的眼光瞅著他,「會一輩子將我擱在他心上的男人,才能讓我義無反顧地將心交給他,從此,在他的心里只能有我,再沒有誰能佔去,而在我的心上,也只會有他,誰也不能替代他將我的心佔去。」

「倘若我說……」他頓了一頓,大掌按住心口,「從今以後這里只住了你一個人,那你可以也把心上的位置交給我寄托嗎?」

聞言,一抹如花的笑顏在她的唇邊綻放,那是問守陽生平未曾見過的嫣然嬌色,令他一時心弛神動,難以自持。

「當然可以,可是你想仔細了嗎?你的心一旦寄放在我這兒了,可是一輩子都不許開口要我還你唷!」

「就怕你說要還我。」他點了下她翹挺的鼻尖,一掌捧撫著她被風吹涼的臉頰,心里無限滿足,「而你給我的心,這輩子也休想我還了!」

「就算我想你還來,你收下的時候又沒簽字條給我,教我怎麼討呢?」她噘了噘粉唇,努力地忍住了沒笑出來。

見她故意裝出嚴肅的表情,問守陽輕笑出聲,「好,那你也別給我字條,就讓我也一輩子討不回來吧!」

說完,兩人會心微笑,這時,一陣冷風卷起飛雪,吹得她打了陣哆嗦。

「天冷了,把氅子穿上。」他低沉的嗓音之中有著溫柔的叮嚀。

「嗯。」她點點頭,拿起掛在手臂上的暖氅就要披上肩,卻在這時被他給一把接過去。

「讓我幫你。」他與她相視一眼,見她點頭,背過身去,讓他將暖氅披到她縴細的肩膀上。

沈晚芽感覺到他俯落的陽剛氣息,近得吹拂過她的耳畔,她側眸看見他越過她肩上,要為她系上軟繩的男性大掌,心里不由得一暖。

她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將它拉放在最接近她心口的位置,感覺他微微愣了一下,卻沉靜地听憑由她。

她側首以臉頰偎著他溫熱的手背,往後依靠在他的胸前,閉上雙眼,唇畔彎起一抹很深、很深的微笑,此刻,在她的心里有著從未曾體會過的踏實感,知道只要能有他的胸膛可以依靠,她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難,都不覺得害怕!

她昂起嬌顏,深吸進一口涼冽的空氣,讓那冰涼的感受直透進胸口里,雖然閉著雙眼,但她能感覺著寒風之中,帶著一絲春天將至的和徐,感覺到他的唇啄吻著她的臉頰,溫柔而且呵護,就像對待著最珍貴的寶貝。

終于,她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一顆晶瑩的淚珠盈溢過緊閉的眼睫,宛若珍珠般滾落下來。

問守陽感覺到她依賴在他身上的重量,不由得笑嘆了聲,伸長另一只手臂將她牢牢地攬進懷里,在冰冷的寒風之中,唯有兩人相偎的溫暖是無比真切的。

沈晚芽依舊沒有睜開眼楮,她讓自己像是在做夢,眼前的一切是她做過最美的夢,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必害怕了!

因為,她回家了!

她的心在這里,她人在這里。

他的懷抱,將是她今生最依戀,而且永不言離的歸處……

兩年後

「輕一點!再輕一點啊!」

在‘宸虎園’的大廳里,問延齡的叫聲特別起勁,他不斷地提醒鳳九娘,就怕她力道太重,會傷到才剛滿月的小曾佷孫。

今天是問守陽與沈晚芽兒子滿月的‘洗兒會’,一般依照風俗,在這個日子里,外家會送來金銀錢雜果,以及彩緞珠翠,和鈴角兒等等一些食物,不過,因為沈晚芽沒有娘家,再加上她的義父東福已經不在人世,所以這些東西就由唐桂清做好送了過來。

此刻,大堆親朋好友都過來為問驚鴻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慶賀滿月,他小小的身子被置在注滿香湯的銀盆內,眾人七手八腳地在盆里下洗兒果和彩錢,而身為長輩的問延齡也擱進了不少「擾盆釵」,為孩子「添盆」。

「唉呀!你這老小子怎麼那麼多嘴?難道你來洗會比我好嗎?」鳳九娘瞪了她一眼,繼續手舀著溫熱的香湯給孩子洗浴,忽然,盆內一顆棗子立了起來,她趕忙叫道︰「棗子立起來了!快快快,哪家的夫人生不出男丁的,快把這棗子給吃了,包準明年生男!」

「唉呀!說這話,羞不羞人啦!」一旁的年輕婦人羞澀道,她是問守雲前兩年娶進門的妻子,家里是南方的世族。

「言下之意,是堂家的弟妹不需要了?好,那誰要吃這顆棗子?快快快,今年吃棗子,明年生男丁。」鳳九娘圈嘴吆喝,惹得眾人大笑。

小娘子羞紅了臉,可是她家的婆婆卻沒客氣,一把搶過棗子,「怎麼可能不要呢?這幾家里頭就我家還沒生男丁,當然是給我家媳婦吃了!」

這兩年,在沈晚芽的攏絡之下,原本一直不肯回‘宸虎園’的二房一家,也明顯的親近許多,不過在京中住久了,倒也沒想過要搬回來,倒是問守雲心里還有些愧怨,說他的守陽堂哥不夠義氣,當年根本就沒打算將自家的小總管拱手給人,竟然也沒明說,讓他白白抱了不必要的期待。

這時,一旁有人搭腔道︰「嬸夫人,我說生男有什麼好?咱們家就盼個女娃兒,最好像咱們芽夫人一樣能干又懂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然後再嫁個像東家一樣的好夫君,就是人生圓滿了!」

話才說完,大伙兒又都笑了,坐在一畔的沈晚芽抬眸瞅著站在她身旁的男人,與他相視會心一笑,而他們失笑的原因,只有他們自個兒心里清楚。

好夫君哪!那可不是一開始就是呢!

沈晚芽笑嘆了聲,回頭看著她的兒子,人家常說兒子像娘親,可是,她家的兒子不知道究竟是像她,抑或是與他的爹親相像,就像叔爺形容的一樣,他們問家的男人孩提時,一個個都是宛若玉琢般的人兒,眼前,她那剛滿月的兒子白皙得就像塊通透的玉。

而唯一肯定的,是孩子的眼楮像他的親爹,琥珀似的淺淡眸色,幾乎可以篤定長大後會跟他的爹親一個樣子。

看見眼前無比熱鬧的場景,沒由來的,她心里覺得一陣酸楚,眼淚忍不住就要掉下來。

問守陽看見她眼眶都紅了,沒好氣地笑說道︰「怎麼了?今天是洗兒會,是大喜事,做什麼要掉眼淚呢?」

沈晚芽抬眸瞅著她的夫君,紅紅的眼楮噙著淚水,也同時有著笑意,「我也不懂,心里明明是高興,卻直想掉眼淚。」

「是因為太過欣喜所以才掉淚嗎?」問守陽曲指為她拭去滾落頰畔的淚珠,薄唇勾起淺笑,「好,如果是喜極而泣的眼淚,我允許你可以哭。」

「這麼霸道?那我偏不哭了。」她瞠了他一眼。

「好,不哭也好,正好遂了我的意。」他笑聳了聳肩。

聞言,沈晚芽哭笑不得,柔眸瞅著面前的男人,終于知道他真正的心思,知道他是舍不得她掉淚的,不過是說反話來激她而已。

見兩顆豆大的淚珠子又從她的頰邊滾落,他笑嘆道︰「別哭了,再哭下去,他們又要說是我欺負你了。」

「你這是惡有惡報,誰教你以前老是欺負我。」

「他們都不知道,現在是你在欺負我。」他撇了撇唇,似笑非笑,說話的語氣含著煞有其事的委屈。

沈晚芽被夫君的表情給逗笑了,白潤如玉的臉蛋泛起一抹羞色,就在這時,洗完了盆,眾人出聲騷動,鳳九娘以錦布包住了孩子,由問延齡親自主持操刀剃掉月兒的胎發。

她忍不住轉眸,緊張地看著那剃刀落到她兒子的頭上,心里是一陣緊張,不過,儀式終于安然結束,她望著眾人圍繞著她的兒子,爭相著要抱他,他小少爺倒是一臉鎮靜,似乎天真塌下來了也壓不到他身上。

這時,在眾人之後的門外,男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見秦震就站在天井中央,沉黝的眼眸直往她這個方向看過來。

今天,她兒子滿月的「洗兒會」,原本是由陶朱爺要親自過來送禮祝賀的,不過因為臨行前被事情耽擱,所以就由秦震代他將賀禮送來‘宸虎園’,雖然代表陶朱爺來送禮,可是這場「洗兒會」他選擇了不參與,畢竟,是她與問守陽親生兒子的慶賀之典,他的心里始終還是不能接受吧!

她看得出來,經過這些年跟隨陶朱爺在外歷練,秦震原本還有些大男孩氣的外表,多出了幾道屬于男人的剛硬稜角,只有看著她的那雙眼神依舊軟潤,期盼著她將眼光落到他身上。

曾經,他們是患難相挺的伙伴,倘若說送他離開身邊,她的心里沒有失落,沒有半點悵然,那是騙人的。

可是,她相信秦震跟隨陶朱爺經商,在五湖四海之間闖走,絕對會比一輩子都待在她身邊,喜怒听憑由她來得好。

問守陽循著妻子的目光,也望向了門外,看見了倒映在她瞳眸深處里的男人,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二人相視著彼此。

這時,秦震的目光挪到問守陽身上,兩個男人相視無語。

最後,是秦震頷了下首,那含意仿佛是請求問守陽要好好照顧她,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現在的他,應該已經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不過,凡事都已經太遲了,他想要的東西,已經不可能屬于他了。」看著秦震的背影,問守陽輕抿起來抹淺笑,渾厚的嗓音十分淡定。

沒料到她夫君會突然說出這些話,沈晚芽微愣了下,抬眸望著他,正好看見他俯落的目光,緊緊地釘住了她不放。

「你屬于我,今生今世,只能是我的女人。」

他低沉的嗓音宛如四月的春風,輕慢徐柔,拂過了她的耳邊,在她的心上泛起了難以止息的漣漪。

好半晌,沈晚芽回不過神來,她不自覺地伸出縴手,瞬即被他的大掌給覆握住,感覺著屬于他的溫熱強悍地透進她的肌膚里。

她的視線定在他握住她的手背上,注視著那修長且筋骨分明的肌理,久久,她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滑泄而出,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回過頭來看她。

原來,自始至終,她就被這個男人握在掌心之間。

只消他收攏了掌心,她想逃,也逃不出去。

她已經不知道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她的全副心思只能圍繞著他打轉,只能想著如何做得更好,好到讓他可以真心稱贊。

哪怕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肯定,都值得她努力與等待。

即便那並不是愛,怕是連喜歡都稱不上,但她的眼里只能看見他這個男人,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些年來,她沒有愛上秦震,並不是沒有看見他待她的好,而是在她的眼里,早就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注視問守陽以外的男人了!

而秦震與她之間,早在她選擇了‘宸虎園’,選擇了與問守陽聲息相應,就已經注定了不會在一起的命運。

听著她的笑聲宛如天籟,見著她的笑顏如嬌花,問守陽忍不住一時心旌神動,俯身要嘗吻屬于她全部的甜美。

就在他彎,嘴唇幾乎快要親到她的時候,忽然一頓,美眸淡淡地往一旁等著看好戲的眾人瞟去,出聲提醒道︰「既然孩子已經洗完了身子,胎發也剃了,那移窠了吧!」

意思很清楚,就是要他們識相一點,把他們兒子依習俗抱去各院房里坐坐,他們也請順便離開,別在這里打擾。

「不急不急。」鳳九娘立刻笑著搖搖頭,捉住問延齡的手,逼著他跟她一起點頭,「咱們可以看完再移。」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錯過眼前這場夫妻晾恩愛的好戲了!

「誰允你們看!」話落,只見他外袍掀揚而起,掃起一陣大風,緩緩飄降覆蓋在他們夫妻二人身上,宛如一道簾幕遮住了眾人睽睽的目光,下一刻,他已經情難自禁,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唉呀!你這臭小子,這般小氣!」鳳九娘氣得大叫,差點想沖上前去找問守陽理論,卻被問延齡給眼捷手快地拉走,順便把一堆「外人」都給打發掉,就當做是這些年來欠他那佷孫的人情債,趁此機會還掉一些。

一吻久久方畢,人聲也散得差不多了,但被蓋在袍服之下的二人沉浸在他們的世界之中,渾然不覺。

「問守陽臭小子。」偏廳里傳來小八的聲音,「問守陽臭小子!喜歡小總管!喜歡!臭小子喜歡小總管!「

小八的聲音隔著袍服仍舊十分清晰地傳進他們耳里。

沈晚芽愣了一愣,看見問守陽微挑起眉梢,在衣袍的蔽蓋之下,外面的光線只能從下方透進來,令他一雙琥眸略顯黝暗,直勾勾地盯視著他,雖然沒有開口,卻勝千言萬語。

一瞬間,在她的心里閃過一點靈犀,想起了那一日懸上他嘴角的神秘笑容,與他此刻的表情十分相仿。

難怪他沒有絲毫不高興!

那當然是因為小八說的那些話,不是胡亂去向誰學的,而是從他這主子的嘴里听到的!

「听見了嗎?「他笑著問道,臉上的表情就像個愛惡作劇的大孩子,「臭小子喜歡小總管,那小總管呢?也喜歡臭小子嗎?」

沈晚芽忍住不笑出來,故意繃住了嬌顏,「小總管不喜歡臭小子,她當小總管時,是真的不喜歡臭小子。」

「那現在呢?」就算他已經知道答案,也想勒索著再听一遍。

「難道臭小子變成笨小子了嗎?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懂。」她偏不想讓他心願得償,話聲剛落,她便以柔女敕的唇吻住了他的,而在下一刻,卻被他給反過來攫吻住。

在他寬大的袍服之下,兩人糾纏在一塊兒,再難分你我。

半晌,沈晚芽喘息著,偎在他的懷里輕聲道︰「那天,叔爺親口對我說,這些年來他太虧待你了,決定從今以後要好好疼愛你以做為補償。」

「疼愛我?他還當我是三歲小孩嗎?跟他說我心領了,我問守陽已經是個大人了,不需要被人疼愛。」他沒好氣地笑哼了聲,覺得她的說法簡直是侮辱他到了極點。

「真的?不需要被人疼愛了?就連我的疼愛,你也不需要?」

「我——」他眯起琥眸瞅著她。

沈晚芽笑眯眯的,裝作沒瞧見她男人充滿危險氣息的臉色,低頭假裝很認真研究他襟領的刺繡紋路。

「那好,我剛好可以省心,本來還想跟叔爺一氣,跟他一起好好疼愛你這個性格別扭偏差的男人,如今你說不需要,我剛好可以把省下來的功夫和時間,好好拿來疼咱們的兒子。」她聳了聳縴肩,在他面前做出最燦爛的笑臉,但嘴里促狹的話可是半句也沒少說。

說完,她已經掀開大袍要逃開,才沒笨到話說完還留在原地,不過就在她轉身要跑時,已經被他給揪回懷里。

「不,我想通了,我想叔爺的一番好意,如果拒絕的話會對不起他老人家,所以,就讓咱們兒子代替我去讓叔爺好好疼愛,既然兒子可以享有叔爺全部的疼愛,那你的部分呢,就全部都給我吧!看在我退而求其次的份上,你就好好疼愛我吧!」

「你這才不叫退而求其次,你根本一開始就說不要叔爺補償的疼愛,我不管,我就當你不想讓人疼了。」她笑著大力搖頭,硬是不肯依他。

「好好好,那不然換個說法。」他雙手捧住了她的頭,這讓她只能定定地正視他的雙眼。

沈晚芽眨了眨美眸,看著他的眼神,甜得就像蕩漾在她眼眸深處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蜜糖,藏著沒說出口的心意,已經是不言而喻。

「以前是我欺負你,現在是你欺負我,既然咱們之間是一報還一報,那就繼續一報還一報吧!我對你有多好,你就對我多好,公平吧?」

「那要是我還想繼續欺負你呢?」她故意做出無辜的表情,「那你也會把我欺負回來嗎?你能忍心嗎?」

「我不能嗎?」他挑起眉梢反問,琥眸閃過惡劣的笑意,「以前有以前的欺負方式,現在有現在的欺負法子,親愛的娘子,該怎麼辦呢?為夫我已經是躍躍欲試了呢!」

沈晚芽有些詫異地眨眨美眸,仿佛看見了從前的問守陽,她那總是壞心,以欺負她取樂的爺。

但是當她踮起足尖,湊首吻上他的唇時,在他的臂彎之中,她能夠肯定,這一刻緊擁住她的,是這天底下最深愛著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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