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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沒出息 第二章

作者︰千尋

很好,他欣賞她的不畏懼,想不到項慶文生得出這種女兒。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發配邊疆?那可是迢迢千里、無邊無際的路程,你們當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死在半途。」

他居然「苦口婆心」勸她跟自己回京真好笑。

項暖兒仍不為所動。「那不就是皇帝的目的嗎?」

「連皇帝都敢批評?知不知光這句話,便是下三次地獄也不夠。」

上官天羽大喝,她沒被嚇倒,香荷倒先嚇呆。

她松開雙手、眼淚刷下。好小姐啊,留得青山在,豈怕無柴燒,在這份上逞口舌,只會壞了自己啊!

香荷跪擋在主子身前,不停磕頭。「欽差大人,小姐年紀小,說話沒節制,都是香荷的錯,請大人饒過小姐。」

他挑眉。好個忠心護主的丫頭。

他用扇柄勾起項暖兒的下巴,她還是那樣,以看臭蟲的眼神看他。「真好看的眼珠子,要是把它們挖下來,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你大可以嘲笑我,只要我今日不死,有朝一日我定會走到你面前報仇!」

他不氣,反而很有興趣。「報仇?怎麼報?」

「你怎麼對項家,我就十倍還你。」

「有志氣。」

這個項暖兒太有趣了,讓他這趟公務不再那麼無聊。

「記住我的名字,我叫上官天羽,十年、五年,我等著你上門尋仇。」他哈哈大笑,轉身回到貴妃椅上,往大紅金線蟒引枕靠去。「這項家,家大業大,抄起來可要好一番工夫,來人,抄吧!」

他的盈盈笑臉讓人不寒而栗,剛剛纏著他的女子此時全跪回地上,再不敢多看他,只有項暖兒依舊昂身站立,美麗的大眼楮對上他,一瞬不瞬,不說話,倔強寫在眼楮里。

侍衛們驅前想強壓她下跪,卻讓上官天羽揮手阻止。他倒要看看,她的驕傲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大夫人听見項暖兒和上官天羽的對話,一咬牙。就是她了!

她不畏上官天羽的眼光,奔到項暖兒身旁,握住她的肩膀。「暖兒,記住你說過的話,一定要替你爹爹、大哥哥和舅舅們報仇,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都要殺了皇帝和這個狗官!」

講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還得了,幾個侍衛立時抽劍上前,將大夫人和項暖兒團團圍住。

她冷笑,俯身在項暖兒耳邊低語,「東十三、南二七,朱門心、蓬紗影。把東西挖出來,找到康親王救你爹爹。」

東十三、南二七,朱門心、蓬紗影……

「記住了嗎?」大夫人嚴厲問。

「嗯。」她用力點頭。

「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如果報不了仇,我化做厲鬼也會來找你!」大夫人雙手緊握她的肩胛,長長的指甲扎入她細削的肩窩,項暖兒吃痛,卻不喊出聲。

「暖兒記住了。」

看見她痛得逼出薄汗,上官天羽下意識蹙眉,折扇一拍,落在茶幾上,扇子折成兩段,威勢一出,眾人膽寒。

「陳氏,你教子無方,縱容兒子在外強搶民女、恃強凌弱,還不知反省。」

「你以為我會怕你?」陳氏無視于他的威嚇,指著上官天羽狂傲回嘴,「風水輪流轉,十年河西、十年河東,但願你的官做得夠久!」

侍衛們還在等上官天羽下令,然未見令聲,陳氏已先一步撲向長劍。

只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鮮血噴濺,血腥味充滿金碧輝煌的大廳,滿屋的女眷登時嚇得噤若寒蟬。

「大娘、大娘……」項暖兒先是一呆,接著眼眶一紅,撲在大娘身上大哭了起來。

無聊,這臭婆娘搞壞了他的樂趣。

上官天羽皺眉,不爽到極點,一甩袖,下令,「清查名冊,把一干人犯押監等候發落。」

瞥見他往外走,項暖兒恨極的回頭,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淚,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報復之火。

她會的,她一定會報仇。

小小的身影站在高牆外,懸枝出牆的龍爪槐,乏人照顧卻依然茂盛。

宅子被封多年了,曾經繁華、如今破落,當年車如流水馬如龍,日日迎賓送客,熱鬧非凡,今日燦爛成荒涼。

金滿箱、銀滿箱,堆得連年建庫房的日子過去,幾百口的家就這樣敗了,教人不勝欷吁。

夜行人提氣一縱,躍過牆頭,穿過曲折游廊,出亭過池,在經過臨水的台子前時,駐足。

這里曾是歌妓舞妓們表演的地方,每逢生日節慶,便是笙歌樂音,如今衰草枯楊,徒留哀傷。

別開頭,黑影飛身穿楊,來到當年臥居。

推開門,湘妃竹簾上滿是厚重灰塵,蛛絲結滿雕梁。

耳邊,仿佛還听得見女孩的笑聲,听得見朗朗讀書聲,夏日里,荷塘采蓮,冬夜里,青梅傳香,女孩無時不刻笑著,深深的酒窩、甜甜地盛滿醇香……

拉開已朽的被榻,木刻的陀螺還在,那是爹爹帶回來的,她高興得跳到爹爹身上,又摟又親,樂得爹說︰「所有的女兒都嫁,獨獨我的小暖兒不嫁,我要用千金萬金把她養在家里。」

「為什麼呢?」

「因為暖兒在,爹爹的心才會暖和。」

「要是暖兒有喜歡的人呢?」

「咱們就把他給娶回來。」

那時她咯咯笑了,頭埋在爹爹頸子,把爹爹的心給笑得暖烘烘。

猛地甩頭,把陳年舊事甩到腦後,飛身入竹林。

這片竹林是大娘的最愛,碎石在階下成甬道,潮濕的露水在石上結出厚厚青苔,日里青綠色的修竹,入了夜,鬼影幢幢,多年無人整修的竹林,彌漫著陰森。

朦朧月光,照出夜行人一雙倔強眼珠子。她四下梭巡,沒放過任何細處,一竿竹、一縷蛛絲,緩步前進。

找到了,是它吧!

她走到竹邊,蒼白細瘦的指節撫模著上面淡淡的割痕,就著月光,轉頭望向大娘舊屋已褪顏色的朱門,細細推估。

東十三、南二七,朱門心、蓬紗影……

像腿般粗的竹子上,還找得到鑿開又填回去的洞口。她不知大娘給她留了什麼,但她相信,滿堂女兒,大娘獨留予她,必是要她遵守承諾。

承諾,她沒有一天忘記。

她記得爹爹、大哥哥和舅舅的下場有多麼淒慘,記得家里的僕婦婢女、總管長工,被拉到市場上販賣的淒涼哀傷,更沒忘,服侍她的香荷姊姊被人強行帶走時的無助哭嚎。

發配邊疆的路途遙遙無期,姊姊妹妹及姨娘們從哭泣到認命,每走一天,就對未來多一分恐懼。

她知道繼續走下去,永遠無法完成對大娘的承諾,于是她逃跑,卻沒想到逃了狼窩卻入了虎穴,同樣是噬人不吐骨頭。

但她不後悔,如果入虎穴才能報家仇,她義無反顧。

抽出配身長劍,高舉、落下。

竹子被剖開,里面有一本用油布包裹的書冊和一袋彈丸大小的珍珠,她把珍珠攢進懷里,打開藍色冊子,心狠狠撞了一下。

他……就是康親王?

繞過養心殿,兩個身穿翠牙綠宮服的秀女,捧著燕窩銀耳羹往御書房走去。

鵝蛋臉、身形較小的那個叫月兒,是李妃娘家哥哥那頭的人,李妃去年小產,漸漸不得皇上寵愛。

年初,宮廷選秀女,娘家送來這麼一個佷女兒,李妃也不好意思不照看著,遂求皇太後讓她到皇帝跟前服侍。

皇太後同情李妃處境,允了。

圓臉的叫做沁芳,是大學士王定輔的女兒,年十八,彈得一手好琴,為人端重賢淑,很得皇太後的喜愛。

皇太後懿旨要她在皇帝身邊伺候,希望她在皇帝面前多露臉,有朝一日選為妃後。

當今皇帝年方二十六,未立後,因年稚登基,前幾年,國家大事均是皇太後和輔國大臣做決定,這些年才慢慢讓皇帝主政。

新皇帝雄心萬丈,把國家治得有條有理,加上連年豐收、水患不發,國庫充盈,邊疆戰事時時告捷,把國運推到頂峰。

人人都說新皇帝有福氣,殊不知,他比歷代各個皇帝更加盡力。

當然,要說到治理國家,宰相上官天羽功不可沒。

想當年,皇帝找了個十八歲的年輕男子當宰相,引起滿朝文武誹議,雖說上官天羽是狀元,可一當官就進了御書房也太嚇人。

幸而幾年下來,君臣兩人合力,著著實實辦了幾件大事,從修堤防、興水利,到除弊滅貪、重鑄錢幣、修訂賦稅……件件都讓人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贊聲好。

民間甚至有百姓供奉起皇帝和宰相的長生牌位,祈禱他們長命百歲,讓人民的好日子過得久一點。

月兒和沁芳並肩走在長廊,廊柱上雕了一幅幅畫,有各色蟲鳥、花卉,每幅都栩栩如生。

「月兒。」沁芳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

「是,沁芳姊姊。」

「我肚子不舒服。」

「要不要找太醫看看?」

「不必,我瞧,你先把果子茶水送進去……嗯,等等……」

才說完,她就後悔了。雖有皇太後撐腰,可月兒就是比她漂亮啊,換了她當男人,也會看上月兒的。

月兒看得出她的左右為難,淡淡地說︰「沁芳姊姊,你快去快回,我在這里等。」

「這樣好嗎?」

「無妨。」

「好吧,你可不許先走。」她叮嚀。

「是。」

沁芳一走,月兒便尋了個亭子坐下,眉色一凜,抬眉四望。

沒人?

她飛快從袖口取出一包粉末,灑進銀耳羹里,攪拌之後蓋上,一切妥當後,才靠在欄桿上欣賞塘里新荷。

從前她的家,也有這樣一座荷塘。荷花開的日子,粉的、白的、黃的,五彩繽紛,爹爹會讓家里的歌舞妓們在臨水台子上表演,她不像姊姊妹妹們那樣安份,總是駕著一艘扁舟,一邊采荷花、一邊听歌。

是,她是項暖兒,藍色冊子太遲了,救不回爹爹,但大娘的珍珠讓她買到新身份入宮,報仇有望。

「快走、快走,我回來了。」沁芳人未到、聲先至,老遠就對月兒招呼。

「沁芳姊,別急,慢慢來,沒人搶的。」她沖著沁芳一笑。

沁芳看傻了。這麼美的笑臉呵……平日冷冷淡淡的一個人,怎突然開心起來?不過她的笑真美,原來她有酒窩,深深的、烙鐵似地烙在頰旁,這樣的笑臉讓皇上看見,她還能指望什麼?

「月兒妹子,你知道我是疼你的,今兒個我有話得說,你仔細想想。」她拉住月兒的手說話。

「是,沁芳姊姊吩咐。」項暖兒低頭。

「皇太後不愛皇上被所惑,她老說那些狐媚子成日擾得皇上無心國事,前幾月才逐了一批秀女出宮,你瞧,眼下封的幾個妃子,李妃、楊妃……哪個不是以賢德著稱,我剛才瞧見你笑,實在是美啊,可是這笑抬到皇上跟前,難保沒人說嘴。」

唉,她還是露了神色,不行,得更沉穩些才成。「沁芳姊,我懂,以後我會注意。」

「這才是。」沁芳靜看她,想著該怎麼做才能釜底抽薪,讓她再無法出現在皇上跟前。

「沁芳姊,要走了嗎?」

「好,咱們走。」說著,沁芳不著痕跡地推開她,端起銀耳羹。

項暖兒揚眉,正中下懷。

進到御書房,就見里頭除了皇上,還有當朝宰相上官天羽,兩個人很不成體統地歪在軟榻上,一子一子閑聊兼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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