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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戀小王子 第七章

作者︰杜默雨

農歷新年過後,財務處照樣忙碌,隱隱有暗潮洶涌。

下午五點二十分,大家的心情皆已放松許多,難得今天業務不多,工作都已收拾妥當,準備下班了。

「傅副科長,我還要吃。」小王子伸手討吃。

「吃吃吃!就只會吃。」傅佩珊仍在忙,頭也不抬,將一包棉花糖遞了出去。「自己拿。」

手上棉花糖被拿走,她正要縮手,突然掌心一沉,換上一本簿子。

「你有寫工作日志?」她拿了回來。

「我一直有寫啊,只是你們都不看。給我特權嗎?」

「給你特權還哇哇叫。副理只當你是來玩的,哪敢叫你做事。」

自從洪邦信要求寫工作日志後,同事們怨聲載道,卻又不得不寫,此刻傅佩珊就是在看資金科同事今天的工作日志。

不管多晚下班,她自己寫完當天的工作日志,也得催同事寫完,然後想辦法在隔天上班以前看完,擺到洪邦信的桌土,好能讓他在九點以前翻閱完順便找碴,蓋好章還給同事,然後再繼續寫新的一天工作日志。

她每天看日志,都覺得像是在批改小學生作文,只差沒打個甲上了。

「你到底寫些什麼?」她翻開小王子的本子,讀了下去——「八點半,聞機,去保險箱拿支票。

「八點四十五分,交阿碩八十塊訂雞腿使當。」

「八點五十分,人事處郝惠瑤打電話約吃飯,花三分鐘拒絕。」

「九點,上廁所,倒水喝。」

「九點十分,打電話給福德商行,因寄出的支票被退回,問其匯款賬號,被罵詐騙集團掛電話。」

「九點十五分,傅副科長指示,由總務處經手人員聯絡福德商行即可,不必雞婆。」

「哈哈哈!」傅佩珊看不下去了,拍著紙頁笑說︰「你每天都寫開機、訂便當、上廁所,這是寫流水賬了。還有,我叫你不要雞婆,你也寫下去?」

「有人想看我們詳細的工作內容,我就詳詳細細寫了。」

「要給洪副理看到,保證抓狂,連我一起倒霉。」她蓋起本子。「不行,你拿回去......」她本想還給他,忍不住又打開,一邊瀏覽,一邊說︰「反正他從不要求你寫工作日志,我不交上去就好了。喂,你怎麼都寫我啊?三點五十分,傅副科長本來要請同事吃餅干,听說有蛋糕,又收回去。這邊又寫,四點半,請同事吃生日蛋糕,傅副科長指定要吃上面的巧克力花﹔四點四十分,傳副科長被蠟燭煙嗆到打噴喔,用掉我五張抽取式衛生紙。喝!我要不要還你五張衛生紙啊?」

王明瀧聳聳肩,看她笑得那麼開心,也不枉他努力記下她的動態了。可他這樣近乎偷窺的記錄,算不算變態?

不,這是哲學家深入探究的精神,正是他由日常生活事件,分析傅佩珊如何在被壓榨狀態下,仍能嘻嘻哈哈過日子,這個女人非凡人也...

「喂,看什麼?!」又轉過來罵人了。

「妳覺得他適任嗎?」

「他?你不要問我,你們要怎麼斗,跟我無關。」

五點半下班音樂響起,王明瀧也不再說下去,起身離開。

傅佩珊知道他會去特助那邊,陪他二哥繼續奮斗﹔只要任何三位同事該做的工作已完成,她從來不會要求他們做無謂的加班。

唉,她的工作日志還沒寫耶,好命苦。待會兒再來看小王子的歡樂日志吧。

「都走光了?」洪邦信走過來,看到座位空空的資金科,立刻繃起臉。「妳到會議室,資金科的工作日志也帶進來。」

當被叫到會議室個別談話時,就是很慎重、很嚴肅的大事了。

待在會議室坐定,洪邦信抽出邱媛媛的工作日志,打開來給她看。

「邱媛媛的工作日志為什麼都只有兩三行?」

「她沒時間寫,但我有叫她一定要寫下當天的重點。」

「沒時間寫工作日志,還能提早下班?」

「她今天的已經寫了,副理請看這邊。她記下︰天星銀行新增開狀額度兩百萬美金,更換新的經辦人員。」

「我要求的是逐筆電話記錄和處理方式。」

「副理,逐筆電話記錄有難度。資金科電話很多,有時講完一通,電話又響起來,等講完又要忙,就忘記前面的事情了。」

「那也可以先簡單記下重點,下班時間再詳細寫完。」

「若是待辦事項,譬如補一張借據到銀行,我一定會要求他們記下來,免得忘記。但是,譬如和銀行議價,難道要寫上『十點十分,買美金二十五萬,三十點三元』嗎?我們做帳的傳票就已經記載清楚,不必再多此一舉。」

「寫下來的目的是為了日後解決問題參考用。」

「同事只要有問題,一定會來問我,如果我不能解決,我會馬上請副理或經理做裁決,事後再在財務處的會議中提出來,讓大家了解問題的處理方式,這我都會寫到真正的主管工作日志里,列為移交事項。總比寫了一堆文字,以後在茫茫大海里找不到所需要的數據來得有效率。」

看著洪邦信拉出撲克臉的反應,傅佩珊知道,她已經黑濃濃到像沾上柏油洗不掉了,但她還是要再懇切地為民請命。

「副理,我希望不要增加同仁無謂的工作負擔。」

「會計科都沒意見,就妳資金科意見最多?」

會計科不是沒意見,只是沒人敢反應。「我只是表達我的看法,提供副理做參考。」

「在我來財務處之前,」洪邦信將撲克臉拉成更長的馬臉。「李俊彥李經理跟我提過,當年他在這里實習的時候,妳意見很多,也不教他業務,他對妳的評價是個自私又不合群的員工。」

「我沒意見。」她的確是跟大姊夫派的人犯沖。

「如果妳再不能配合,很顯然的,妳不適合現在這個職位。」

「若要調職的話,我希望調會計科。」

「讓妳財務工作資歷完整了,然後準備跳槽?」

「副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會調能配合我的優秀人才進來,妳自己有個心理準備,看是總務處,還是工廠進出貨控管,都是增加妳資歷的機會。好了,妳可以回去了。」

傅佩珊站起身,收拾桌面散放的工作日志。

「妳要找王家三少爺關說也可以。」洪邦信繼續冷言冷語︰「不一要提醒妳,他的試用期就快到了,總經理不會再讓他留下來搗亂,他更沒有能力影響總經理的人事決策權。」

傅佩珊沒有響應,她回到座位,將所有工作日志扔到抽屜里,上一拿了包包,下班走人。

***

晚上十點半,傅佩珊心不在焉地看電視,差不多準備睡覺了。

或許,她該想想將來的出路了。她並不想離開財務處,可就算她投降宣誓效忠,但人家早就準備調來自己的人馬,還有她生存的空間嗎?

找王明瀧關說?不,她只當他是個暫時路過的同事,從沒想過藉他的身分來謀取好處,到時他離開了,就是路上點頭說聲嗨罷了。

正亂七八糟地想著,手機鈴聲響起,來電的是大學同學慧如。

「佩珊,嗚嗚,嗚嗚......」慧如一講話就哭了。

「慧如,怎麼了?別哭呀。」她馬上明白一定又是感情問題了。

「他、他這次,說要搬出去。」慧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他是說真的,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了’嗚嗚嗚......」

「慧如,慧如,慢慢講。」

「十幾年的感情,不如他新認識三個月的年輕女同事。我說,給我一個理由,他說、他說,沒感覺了,嗚嗚......」

慧如和志欽都是她大學同學,兩人是班對,畢業後也很難得地持續交往,三年前開始同居。她總以為他們穩定下來了,只差一個結婚儀式,沒想到關系更親密後,他們的問題浮上台面,越吵越凶。

「你們沒有好好談談嗎?妳上次不是說要找咨商協談?」

「他不去。他說,他沒問題,是我有問題,嗚嗚......反正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他忍耐我很久了,他有我、沒有我都過得下去。好,那我就消失吧,我去頂樓,跳下去就一了百了......」

「慧如,很痛的!」她緊張地大聲喊。

「痛一下就過去了。」

「妳是痛一下,可是妳爸爸、妳媽媽會痛一輩子啊!」

「嗚啊!」那邊放聲大哭。「可是我怎麼辦?我撐不住啊!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快瘋了!我好難受啊......」

她抓起外套和錢包。「妳現在在妳的公寓嗎?」

「我住不下去了......這里到處有他的影子和味道,我撐不住了,我要逃走,我也要走啊......」

「我馬上去找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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