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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蠶淚 第十三章

作者︰淺草茉莉

沒有她的身影,沒有她的臉,什麼都沒有!

就像是……她是透明的……為什麼?!為什麼鏡子里沒有她?怎會沒有她?

她腦中驀然閃過一些自鬼婆婆那出來後發生的事——

當鋪前,野狗對著她吠,鋪里的人拿著棍棒出來打狗,狗兒落荒而逃,那人的木棍突然橫飛打向她,可那人卻對秦藏竹說︰「小的該死,沒見到有人,真對不住了!」

當時她還不滿的想,自個兒不是人嗎?這人睜眼說瞎話。

憊有,秦藏竹帶她上飯館,那飯館掌櫃的視線從沒瞄過她一眼,伙計送來飯菜後,也只給秦藏竹一副碗筷,卻沒給她。

另外,再仔細想想,進到秦府後,也見過一些人,可除了秦藏竹和秋兒外,她從沒有真正和其他人說過話,甚至連眼神也未曾交流過……

而她一個才剛生過孩子的女人,竟沒有女乃水可以喂孩子,再猛然想起,似乎自鬼婆婆那清醒後至今,她根本沒有癸水來……

難道她一直是處在另一個地界……因為,她不是人,她是……

「阿菱,你在做什麼?!」秦藏竹驚愕地看見她手里拿著鏡子呆坐著。

一听見他的聲音,她拿在手中的鏡子應聲落地,這次,鏡子竟是摔個粉碎了。

「阿菱……」他臉色大變。

她看著碎了一地的鏡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奔向她,抱住了她。「你照了鏡子,你照了鏡子了嗎?」他急問。

聞言,她的臉白得像雪一樣,顫聲問他,「照了,我……照了,可……為什麼鏡子里沒有我的身影?」

頓時,他面色也刷白了。

「這就是你和秋兒不讓我照鏡子的原因嗎?因為……因為我是鬼,鬼是照不出形體的」她落下驚慌的眼淚。那李霏方才大喊見鬼的跑開,她真是鬼!只是她自個兒不知道罷了。

「不是的,妳不是鬼,妳不是!」秦藏竹激動道。

「那你告訴我,我是什麼?我是什麼?!」她哭著問。原來她死了,早死了,早不存在了,她是一個死人!

「妳是……是我秦藏竹最愛的女人,是我想珍藏的女人,你不是鬼,不是其他什麼的,就是我的女人!」他也落下眼淚了。

昨夜他好不容易將人救回來,可沒想到,短短幾個時辰,竟又讓她發現自個兒的異樣,不要,求老天不要再折磨他了,讓這女人快快樂樂與他過日子吧,他連這點卑微的要求,老逃詡吝于給他嗎?他一步錯就再不能回頭了嗎?

蘇菱搖著頭,淚眼模糊起來。「你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你瞞我這些到底有何目的?你想做什麼?!」

「我的目的只想讓你活,只想保住你——」

「不,想保住我可以告訴我實話,但你卻沒這麼做,你有秘密沒對我說,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她問。

他感覺心像被撕裂般痛,確實有事瞞著不讓她知道,因為她不能知道,若曉得了就會像昨夜一樣絕情的要離他而去,所以他不能說!

「阿菱,听我說,別管我瞞了你什麼,你有我有歡兒,咱們一家三口繼續歡樂過日子,這不好嗎?」

「不好,你知道為什麼不好的,因為我根本不是人,我是鬼,一個沒有軀體的鬼魂,我如何跟你和歡兒繼續生活。」

「就算是鬼又如何,我還是要你,我還是只要你!」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她閃身躲開。「不要靠近我!」

他的雙臂僵在她面前,伸不過去,也不願退回來,萬分痛苦。「不要這樣,即便你是一縷幽魂,于我並無差別,你還是我的阿菱啊!」

霎時她淚滴如珠往下落,並一步步地往門邊退。「我不是蘇菱了,我再也不是那個活著的蘇萎了,我不是,我不是!」她無法接受自己是鬼魂的事實,轉身奔出勾欄院,離開秦府了。

秦藏竹最後在秦府後門的圍牆外找到了蘇萎,而她整個人縮成了一團的坐在牆邊,哭成淚人兒。

秦府的大宅位于京城人來人往的繁華地帶,路人來來去去的經過她身邊,可從沒一個人停下腳步瞧她一眼。思及此,她抱膝哭得很大聲,因為她知曉哭得再驚逃詔地也不會有人听見。

可悲地,她居然可以在大街上這樣毫無形象放聲痛哭,因為這只是她一個人的鬼哭神嚎,再不會有人听見了。

他默默看著她涕泗縱橫,內心亦是淒風苦雨,滿懷深深的悲傷。他不舍得的,不舍得她知道真相的,可她還是知曉了。

秦藏竹踩著艱困的步伐走向她。「阿……阿菱。」聲音顯得無比的干澀。

她抬起布滿淚痕的臉龐望著他,泣涕如雨。

「是真的,是真的,沒有一個人瞧見我,任我怎麼叫,他們都不理我,我不是人不是人……怎麼辦?我不是人……」她跑出秦府後,對著路人又叫又吼,可是沒用,那些人當她不存在,不,她是真的不存在,即便她哭得淒慘,不肯接受這樣的事,也沒用。

他抬手為她拭淚。「別哭,別傷心,也別怕,你還有我在,我看得見你,也听得見你,秋兒也是。」

「為什麼只有你和秋兒能听得見、看得到我,其他人不行?我真死了嗎?真死了嗎?」她痛哭,連聲問。

「阿菱……」他紅了眼眶。

「我不相信自己死了,我明明覺得自己是個活人,我吃飯,我睡覺,我還抱孩子,我有情緒,我會笑,我會哭嗚嗚……瞧,我有眼淚的,我有眼淚的,我不是鬼魂,我不要做鬼魂……嗚嗚……我不要做鬼魂……」

見她這個樣子,他簡直心如刀割。「來吧,你先起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他領她站起身。雖然極不願意讓她知曉這一切,但不說不成了。

「你要帶我去哪?」她滿臉淚容的問。

「去一個能找到自己的地方。」

她擦擦眼淚,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來吧,跟我來就是了。」他牽著她往城外去。

秦藏竹帶著她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由日頭還亮著到天色漸漸昏暗為止,終于,他在一處荒涼偏僻不起眼的舊屋前停下。「你的發簪呢?」他突然朝她問起。

「發簪?」她先是一楞後,馬上就猜出他要的是什麼。「是這支簪子嗎?」她由懷里掏出一支純金警子,這是鬼婆婆交給她的兩樣物品之一,因為擔心是對自己極為重要的東西,所以這些東西她從不離身。

只是她不理解,此刻他向她要替子做什麼?

瞧出她的疑惑,他主動解釋,「這支發簪是這扇門的鑰匙,你將簪子的尾部插進鑰匙孔中試試。」他示意。

蘇菱訝異極了。原來手中的簪子竟是把鑰匙!她听他的指示將簪子放進鑰匙孔中,喀嚓一聲,緊閉的門板果然開啟了,而這扇門一開,立刻有一道寒氣由里頭冒出來,她已猜出,這里是一座冰窖了。

「進去吧。」他讓她先入內。

她猶豫了一下,仍是走進去了。一進去她立刻覺得被四周的寒氣包圍,轉頭見他的嘴唇很快地被凍紫了,面容也比平常更加蒼白。

他應該感到很冷吧,在這樣的地方,正常人是待不久的,更何況他平常的氣色就不是非常好,經常顯得血色不足的樣子,她訝異他為什麼帶她到這樣的地方?

「你……」

「妳且先瞧瞧前方。」他忍著寒冷指引她朝冰窖中央的一座台子望去。

「瞧什麼……」她轉頭望去,赫然看見台子上躺著一具尸首,她驚嚇到說不出話。

「不用怕,過去吧。」他輕聲道。

有他在,她的懼怕的確減少了,但不禁悲情的想,她已是鬼,卻怕一具尸首,這不可笑嗎?

于是她移動腳步走過去,只是到了尸首身邊,她看清楚尸首後,不禁一震,此刻她比剛才更加驚愕百倍,仿佛遭受到雷擊般整個人定住了。

他過來握住她的手,深情的望著她。「我將你保存得很好,在此地,你就算躺上千年也不會腐壞。」

蘇菱震驚地瞪著台子上的尸首,一瞬也不瞬。這具冰冷冷、沒有氣息、沒有生氣的人是她?!她竟親眼見到自己的尸體,這……這打擊太大了!

她終是腿一軟的跌坐地上,盈盈大眼立刻蒙上了厚厚的水霧。「你這是讓我知曉,我……我連尸體都有了,我還能是什麼……還能是什麼……」如今想找任何理由證明自個兒是活人都不可能了,眼淚再度滑下她的臉龐。

「是的,盡避我多不願親口對你承認,但,你確實還不是人,你是半人半鬼的魂體!」

「半人半鬼的魂體?!」她愕然地望著他。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只有我和秋兒看得見、听得到你,但其他人不能?那是因為秋兒讓鬼婆婆開了眼,所以能瞧見你。可不只她,咱們的歡見不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可那孩子是自個兒能見到你的,並無任何的外力幫助,我想這是母子連心使然。」他先向她解釋。

倍兒是她所生,是她的血脈,所以能與自己相通。幸虧那孩子感受得到她,知曉她是他的娘,若是連兒子都見不得她,她更要傷心崩潰了。

「至于我,我是你的飼主,自然能瞧見你。」秦藏竹繼續說。

「飼主?你是我的飼主?」這什麼意思?她對這兩個字極為吃驚。

「嗯,你生歡兒時難產而亡,而我在你的魂魄尚未完全散去前,帶你去找鬼婆婆,請求她將你的魂魄保住,可若想這麼做,就必須用人血喂養,才能讓你的魂魄再次成形。剛開始時,必須每日割腕滴出三碗的血讓你服下,直至四個月之後,才可改為每日半碗即可。」

「每日三碗的血?!那不是要抽干了你的血嗎?」她驚訝。

他苦笑。「所以我足足有四個月無法出門,這滴出的血都是秋兒幫我送過去給你的,不過四個月後,你便不需要再大量飲血了,且魂體也已成形泰半,我將你帶回秦府後,那半碗血便是由我每日親自喂食的。」

「在府里時,你何時喂過我血?」她聞言驚問。

「夜里,在你入睡後。」

「啊!」她倏地想起今早起床時在床單上見到的血漬,立刻拉過他的手腕,掀高他的衣袖,那手腕上的白布還在,她動手解開那塊纏著的布,白布下赫然是一道道怵目的傷口,那傷痕像是重復割傷再割傷,手腕處慘不忍睹,她瞧得震撼不已。

「沒事的,這傷會好。」秦藏竹淡然不在意的說,慢慢地又將白布纏回去。

她呆楞得無法言語,難怪他臉色始終蒼白,難怪他終日手腕纏著白布,因為要每日喂她血,因為他失血過多!

蘇菱忽地撲簌簌地流下眼淚。「我真是遲鈍啊,竟是到現在才發現你為我做的這些事!」她淚眼蒙朧的撲進他懷里。她到這會才知他對她的愛有多深切,簡直是愛她入骨了,才會即便傷害自己也要保全她。

他輕撫著她的背,無限傷懷。「這是我當做的,這是我欠你的……」

「我難產不是你的錯,你已為我做得夠多了,你不欠我什麼!」她激動道。

「不,妳不明白的……」他閉上眼眸,內心有干干結,卻是不知如何對她坦白說起?他是真的欠她很多很多……

「見到你為我吃的苦頭,我還能不明白嗎?」她著實感激不已。「對了,鬼婆婆從沒對我提起過你的事,是你要鬼婆婆別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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