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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若比永恆長 第五章

作者︰嚴沁

她望著他,他眼中柔情如海,一浪又一浪的襲向她。她的心輕顫,她的確心動,只是……

三天之後,可若回到家里,看見平靜安詳的于立奧。他在等她。

「你回來了?」她驚喜之外還擔心。

擔心什麼?她說不出。

「我等你。」他淡淡的說︰「我有些話對你說。」

可若拿罐啤酒,听話的坐在他對面。

「這幾天在曼谷我想了很多,很多,我覺得——我還是搬出去好。」立奧開門見山。

可若不驚訝也不意外,仿佛這話全在她想象中。她也平靜。

「這些日子我發覺我們距離越來越遠,感覺和以前完全不同,」他吸一口氣。眼眸深處仿佛有一絲歉疚。「我不想這樣拖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點頭。他既然這麼說她無意反對,雖然她心中並不那麼想。

重要的是她看見他眼眸深處的歉疚,這樣的男人已經很不容易了。

「很奇怪,越來越覺得,我像你哥哥多些。」他失笑。「對著你像對著妹妹。」

她也笑。怎能不笑呢?

他在宣判他們之間的一切,她要做的只是接受。

難道還能像以前的女人一般又哭又鬧的?時代不同了。

「明天一早我搬出去,好嗎?」他溫柔一如以前,感覺,真的完全不同了。

「如果你不方便,我搬也行。」她說。

「不不,我搬。」他搶著說。仿佛仁慈。「你——可有什麼意見?」

「我尊重你的決定。」她只這麼說。

「你的確是個太好的女人,」他搖搖頭。「我曾想過,你可能會為難我。」

她搖搖頭,逕自回房。

立奧留在客廳,再沒有听見他的聲音。

幾年的關系和感情,就這麼算了?很而嬉、很無聊也很無奈、無辜,然現代人的感情就是這樣,沒什麼可講的。

可若床頭電話突然響起來。

「三天到了,林可若。」

令剛的聲音。

可若覺得好疲倦,什麼都不想說,不想講。

「他在上面,是不是?」

令剛加重聲音問。

可若輕輕嘆口氣,放柔了聲音。

「我很累很倦,我不想講話,讓我休息,可以嗎?」

「明天我再找你。」他理解的收線。

大家都是年輕人,沒婆婆媽媽,嚕哩嚕嗉,各人把持著自己的一切,感情、煩惱、生活、盈虧自負。

一切看來仿佛理智。

可若吃一粒安眠藥。她沒有吃藥的習慣,上次愛咪買給一個廣告演員吃剩的,隨手放進她的大皮包。

吃藥只為要安靜睡覺。她要工作,她要有精力,她要冷靜理智。

早晨依時起床,輕手輕腳出門。

她看見立奧蜷伏在沙發上睡得很熟,很坦然的一副煩惱盡除狀。

原來她是他的煩惱,真想不到。

人們不會為某件事停下來駐足而望,同事們如常工作,愛咪接進來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可若的工作沒有一分鐘停過。

「太忙。今天不接听有私人電話。」她說。

「那是什麼意思?私人電話?」愛咪問。

「即是說——除了客戶,我不听任何人電話。」可若沒有表情。

「包括于立奧,方令剛?」

可若埋頭于工作中。

愛咪聳肩離開。

便告工作瑣碎繁忙,有時為一個字而開半天會。

每個人分分鐘在動腦筋,沒有半絲時間空閑下來。

逼昏時,同事陸續離開,辦公室里又留下可若,不,還有愛咪。

「還不走?」

可若看見靜坐寫字-的她。

「還有點事沒敝完。」

「不必找理由陪我,我會做到很晚。」

「何事需要很晚?」

愛咪慢慢走進來。「我陪你出去晚飯?喝酒?」

「不,謝謝。」可若頭也不抬。

「不需要折磨自己,是不是?」

愛咪彷佛知悉一切。「你不該是這種人。」

「我為什麼要折磨自己?」可若說︰「我只是不想回家。」

「他回來了,報上說的。」愛咪說。

「那又怎樣?我承擔得起,一個于立奧而已。」她夸張的說︰「他要搬出去,很好,我尊重他的決定,就這麼簡單。」

「一點都不傷心?」

「心在工作上,」她雙手一起搖。「我從來不那麼重視感情,有也好,沒有也好,工作第一。」

「你是嗎?」愛咪凝視著她。

「你知道我是工作-,做起事來我可以不要命,我——」

「這不是你。」愛咪嘆一口氣。「感情不豐富,不細致的人,怎麼做這一行?」

「不。我很理性。」

「為什麼要強撐?想哭就哭一場,你會舒服很多。」

「我根本不想哭。也許有點可惜,有點無奈,有點遺憾,但為什麼要哭呢?」

「你從來沒愛過他?」

「不知道,也許。」可若想一想。「我的時間花在工作上,沒時間想這件事。也許。」

「好,我回家。」愛咪攤開雙手。「你根本沒誠意跟我談。」

「為什麼要談?我現在只想工作。」

愛咪轉身走出去,去了一半停下來。

「有個人等了你整個下午,你見不見?」

「誰?!麼有耐心的客戶?」

「出來吧。方令剛。」愛咪說。

沉默的令剛從牆角轉出來,他穿了一身牛仔淺藍,很耀眼的顏色。

「我來得是不是時候?」他沉聲問。

可若做個無可奈何的手勢。

「你是我看過穿牛仔褲的人中穿得最帥,最瀟灑的。」她說。

愛咪搖搖頭,拿著手袋大步離開。

他定定地凝視她好久,好久,守說︰

「今天是第三天,我一定要見你。」

「今天我身分已證,單身貴族,但我沒有心情,真話。」她歉然。「于立奧中午已搬走所有東西。」

「現代人,干手淨腳。」

「愛咪說得對,心中不舒服應該發泄出來,否則傷身。」

「我不知多好,」她仰起頭。「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呢?」

「證明給我看,我們去喝酒慶祝。」

「慶祝?」她笑起來。「被男朋友扔了,還值得慶祝?夸張?」

「不管怎麼說,我要你快樂,別生悶氣。」

「你們都看扁我,好。我們喝酒慶祝,為什麼不去?我自由了。」

她站起來。

令剛微微皺眉,卻跟在她背後離開公司。

「去哪里?」坐在吉普車上,他問。

「隨便。可以狂歡慶祝的地方。」

他看她一眼,默默地開著車。

「喂!找個地方沒有人認識你的,我不想影響你。」她說。

「陪你慶祝,難得機會,我怕什麼?」

「怕什麼?不怕明天頭條新聞?」

「你都不怕,我怕什麼?」他豪氣的。

「好,都不怕,」她哈哈大笑,笑到後來眼淚也流出來。「我們什麼都不怕。」

一張紙巾溫柔的遞到她面前。她想也不想就抓起來抹。

越抹,眼淚越多,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感情,失聲痛哭起來。

他索性把車停在一邊,送上整包紙巾,讓她慢慢發泄個夠。

他是極好的陪伴者,極有耐性的沉默著。

她哭著,哭至聲音低下來,情緒穩定開朗了,車廂的氣氛漸漸變得溫柔。

抹干了最後一滴眼淚,她抬起頭。

「我好了,謝謝。」

他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不是電影中刻意「殺死人」的表情,但好溫馨。

「我們去晚餐。」他說。

「有什麼好提議?」她吸吸鼻子。

「買材料到我家,我做給你吃。」他興致好高。

「你能做菜?」

「為什麼不能?我煎的三文魚一流,我做的羅宋湯讓你流口水,還有——」

「我想吃牛扒。」

「我戒牛肉。」他說︰「不過可以做給你吃。」

「一言為定。為什麼很多明星,歌星戒牛肉,有原因嗎?」

「各人原因不同。」他說︰「記得兩年多前有只牛從屠場走出來,在深水-被吊機捉回的事嗎?那只牛被吊在半空中流眼淚,我正好在電視上看到,從此戒牛肉,牛也像人一樣有生命,會流淚,也許有感情,我不忍再吃。」

「不要講下去,今晚我還能吃嗎?」她叫。「改吃齋。」

「吃齋就要去齋鋪,我帶你去一家。」

說去就去,他們很開心地吃了晚餐,剛才的一切,仿佛都已煙消雲散。

「現在想去哪里?」他問。

「只要不回家。」她輕嘆一聲。

「說完全不介意是假的,回家令我不舒服,太多的往事。看來我要搬家了。」

「我幫你。」

「你這大忙人哪兒來的時間?今天你不用開工嗎?」

「這部戲還有兩個工作天,我可以休息半個月。」他很開心。「我推了一部戲。」

「發神經。為什麼推戲?」

「我想休假。這個時候,我想陪你。」他很真誠、很真心的說。

「我要工作!」

「放開工作。」他的手壓住她,很認真、很嚴肅地說︰

「為你自己也為我,你會發覺工作之外還有更大的天地,更多樂趣。」

她有點心動,不,簡直心動。

白天困坐辦公室的情形今天已領教,全無心情卻要勉強工作,那種痛苦難以申訴。

休假,為什麼不?

「好。」她是爽快的人。

這才是真的可若。「明天回辦公室交待一切。」

「太好了。我們可以去夏威里。」他叫。

「我沒說過要旅行,」她遲疑。「而且,你會惹下無窮謠言與麻頂。」

「若你不怕,我怕什麼?可若。」他說。

夏威里,就這麼決定。

三天後兩人啟程,大方的同赴機場,沒有記者,只惹來一些旅客的注視。

方令剛畢竟是大明星。

到達時間是中午,在酒店安排好一切後,令剛從隔壁房走過來。他已換好短褲T恤。

「去沙灘走走,也可以游泳,」他指指自己。「泳衣在里面。」

酒店樓下後面便是大片美麗的沙灘,從窗口望下去,很多游客在曬太陽,游泳,或在岸邊享受冷飲,非常悠閑舒適。

「我們散步。」可若拿起門匙隨他走。

離開香港的令剛活潑多了,沒有故意裝出來的冷漠,沒有隨時警惕小心翼翼的樣子,陽光下,他只像個英俊的大男孩。

他會無緣無故的望著可若笑一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會兒傻-的笑了,無限的快樂滿足,像得到心愛禮物的孩子。

「快要不認識你了。」可若忍不住。「這完全不像你,方令剛。」

「錯了,這才是真我。」他面對著她笑,一邊一步步的住綁退。

「從現在開始認清了,而且以後不許忘記。」

倒著走路的他已撞上人。一連串的抱歉,敬禮,哪有半絲銀幕大英雄俠士的模樣?

他回到她身邊,很清楚的猶豫一下,然後才緊緊的握住她的手。

她沒有出聲沒有掙月兌,只是微笑。

「很意外,我以為你會扔開我。」

「有這麼美的海灘,心理上沒有戒備,而且你是好朋友。」

「可不可以是情人。」他深深凝望她。

「那我寧可選梁家輝。」她仰頭笑。

「看來我也得拍一部西片,你可以選我。」

「真正的你原來這麼孩子氣重。」

「不。今天我只是高興得傻了,我沒想到你真的肯來。」

「為什麼不肯呢?我需要散心,而你是很好的伴侶。」

「真話?」

「當然我也在冒險。冒著回到香港機場被你影迷的口水浸死的可能。」

「有我在,我不會讓這情形發生。」

「你自身難保,憤怒和瘋-妒忌的影迷把你剁成肉醬,每人分一點回家。」

「說得殘酷血腥,此暴力電影更甚。」

「是那些電影教育了我們。影迷們的心原是白紙一張,電影為他們添上暴力血腥。」

「好,以後我拒絕再拍這種電影。」

「拒絕得了嗎?」她關心的問。

電影界有些黑幕傳聞,她是听過的。

「盡力而為,」他嘆一口氣。「大不了退出。」

「正當紅當紫便退出,甘心嗎?」

「沒有甘不甘心這回事,形勢逼來,不退也不行。」他的話似有深意。

「不很明白。」

「不是圈中人無須太明白,」他大大透一口氣。「來度假,不準談工作。」

「有想過以後嗎?」她輕聲問。

「以前沒有,現在有。」

「現在有?突然間成熟長大。」

他用力捏一捏她的手。

「良心話,認識你之後才開始想的。」

「又關我事?」

他真誠甚至——深情,深情的望著她。

「原諒我,我已把你算進我以後的生活。」

她呆怔住了。

他曾表示過感情,她從不當真,但他這樣說,她知道不能再敷衍,否則後果嚴重。

她能感覺到他這話的重量。

「令剛,這件事我們得面對面好好的談談,我們是好朋友,如此而已。」

「我已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之後你答應我旅行,你不能反悔,不能騙我。」

「令剛,這是個巧合和誤會,兩件事不能混為一談。」她叫。

「不能。我當你已答應。」他右手用力,擁她入懷。「你不能出爾反爾。」

兩個人的臉距離只有幾-,能感到彼此的呼吸,也能清楚看見對方眼中的神色。

他憤怒而激動,情是真情,那強烈的眼光逼得她只想後退,只想逃避。

「令剛,不能逼我。」她深深吸一口氣壓抑心中顫動。她不是不心動,只是——「給我點時間,目前,我真的沒你要的那種感覺。」

「但是你不能拒絕我。」

「跟你一起旅行,還是拒絕嗎?」她笑。

「機會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不要孩子氣。你完全失去銀幕上大情人的風範。」

「那不是我。我從來不是大情人。我不懂浪漫,不解溫柔,我很蠢。」他懊惱。

「可是你勇敢,不顧一切。」

「如果不這樣,你永遠不會望我一眼。」

「為什麼是我?」她不解。「你若要女伴,城中漂亮的少女起碼一半願前僕後繼,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而我——」

她攤開雙手。

「就是你,我認定了,」他有點蠻不講理。「你遲早要接受我。」

「那麼,可以放手,」她眼珠靈活地轉。「這樣擁抱令我尷尬。」

他立刻放手,自己也覺好笑。

「在夏威里海灘,我能跑到哪里?」她笑。他的真情流露,令她心中很甜很甜,就算他不是方令剛,這麼漂亮有型的男人,會令女人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你剛才問我是否想過以後。」他說︰「我只想在一處沒人認識的地方終老,像夏威里、百慕達或任何小島。但你一定要陪著我。」

「你真霸道。」

「對別人不會如此,惟獨對你。」

他自己仿佛也不明白。「真奇怪,我妒忌任何在你身邊的男人,我怕他們帶你走。」

「我與你,風馬牛不相及的人。」

「尤其于立奧。那一次在你辦公室樓下,本來我們要回去剪片的,他等在那兒帶你走,我——若是銀幕上那個方令剛,我定沖上去把他打得半死。那次我妒忌死了。」

「立奧那時是我男朋友。」

「你以後會對我像對他那麼好嗎?」

「等我先愛上你再說。」

「你會愛上我,一定會。」他大叫,捉住她的手。「我已把你的今後算在我生命里。」

「這非常不智。」她臉色沉下來。「我也曾把立奧算在我生命里。」

「不不不,那不一樣。你並不真愛他,你們只是一個伴,填補留學時的寂寞。愛情不是像你們那樣,絕不是那樣,該——該——」

「該怎樣?」她忍不住笑。

「該像我,又蠢又傻又瘋狂。愛情是沒有道理,沒有原因,沒有軌道可循。」

「很電影台詞。」

「不要這樣。」他捉住她雙手,英俊的臉漲得通紅。「說這樣的話我的心會痛。」

她收斂了笑容,不再跟他開玩笑,她知道他是認真的,她的心也為此而柔軟。

「我們——走回去。」她自動挽著他的手臂。「我肚子餓。」

他望著她,臉上展開好動人的微笑。

晚餐後,在沙灘上看了一場美妙的草裙舞,吃了很好的海鮮,還喝了一點酒。

「我很累,想休息。」她先提議。他擁著她回酒店。上樓,她回房。

她望著他,他眼中柔情如海,一浪又一浪的襲向她。她的心輕顫,她的確心動,只是——她眉心微蹙,還不是時候。

他立刻捕捉到剎那間的訊息,他擁著她輕輕吻一吻,退後一步。

「好好休息,明天還有豐富節目。」他離開並替她關上房門。

他敏感而且了解,他心細如塵,他的確不只是電影中的方令剛。他有更真實,有血有肉的感情,有思想的另一面,更美好的另一面。

太好,太完美的男人,是否令人覺得不太真實。世界上有這麼好的男人嗎?

睡得極好,極舒適的一夜。

清晨,她剛梳洗好,在陽台做柔軟體操,他的電話來了。「我想你,能立刻見到你嗎?」他說。

「令剛,至少你要給我有時間呼吸。」

「你暗示我可以吻你?」

「十五分鐘我們下樓。」她愉快的,不計較他的瘋言瘋語。

「我不能看你做體操?」

「在你的陽台看。」

她繼續做完體操,那種感覺好舒眼,好像仍留在學校般,自由無拘束。

三天這樣美麗可愛又愉快的日子很快過去,令剛不止一次說「若能永遠這樣該多好?」可若卻一再澆冷水「人是要工作的,否則是浪費。」兩個人在工作的心態完全相反,可若積極投入,令剛卻很累,很厭,退意極濃。

「你才多大?這麼早退出想做什麼?」

「隨便做什麼,甚至不做什麼。」他搖頭。「我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普通生活即可。」

「你現在不自由自在嗎?整部片子的人都看你的時間,你說拍就拍,你要去旅行大家都等著你,別太過分。」

「你不明白。很多事身不由己。」

「我可看不出。」她不以為然。「是大家寵壞了你,你要求太高。」

他們在露天餐廳吃晚飯,三天來兩人第一次接觸到比較嚴肅點的題目。

「有一天或者你會明白,」他把手放在她上面。「也許有一天。」

「故作神秘。」她笑。

侍者拿著一個無線電話過來,用英語問︰

「方令剛先生?」

令剛詫異地接過電話,誰找到這兒來?

只听他喂了一聲,電話里就像連珠炮似的轟過來,他沒有一句答話的機會。只見他眉心皺起,神色越來越不好。

「不要這樣。」他終于出聲。「我難得度假。」

對方又一連串地在講講講,他忍不住怒意爆發。提高了聲音。

「我才來三天,說好一星期的。」

可若立刻反手握住他的,示意他別激動。他看她一眼,聲音立刻壓低。

「不行。一定不行。」他說。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又發脾氣。

「那不關你的事,我有自由。」他的眼楮都紅了。「一星期後我回來再說。」

電話里的人又講了一大堆,他像是忍無可忍的憤然收線,不住地喘息。

可若很理智,很有耐心的望著他,什麼也不問。

她不想在他激動時打擾。

「假期——完了,」他恨恨的說。「被他們找到,明天要回去。」

「回去就回去,工作第一。」她放柔聲音。

「可是你——」

「放心。我可以獨自留下來多玩幾天,別擔心,我獨立慣了。」

「不行,我不放心。這兒各國太多。」他說得近乎天真。

「那麼我就跟你一起回去。」她完全不堅持,很為他著想。

「可若——」他的聲音立刻溫柔,眼光立刻溫柔,令人不自覺心軟的溫柔。

「如果覺得意猶未盡,下次還有機會。」

「你肯再陪我來?」他高興起來。

她只是微笑地望著他,像是個允諾。

「好。我們明天走,」他匆匆召來侍者簽單。「我立刻去訂機位。你真好,可若。」

她是懂事而且體貼的,慣了獨立的事業女性,很能替別人著想。

第。」天一早他們趕去機場,搭中午的飛機回到香港。

因為已是深夜,沒有記者,旅客也疲累得匆匆忙忙,除了移民局人員例行公事的凝視他們幾秒鐘之外,沒人注意他們。

他送她回家,臉上流露著一片依戀。

「三天共處,不舍得離開你。」

他深深深深的凝視她,然後溫柔的吻她。

「先工作,我等你。」她說。

她是不是已為他心動?她說不出,只覺和他相處好舒服,好舒服。

「你等我。」他重重擁抱她一下。「等我。」

他走了。而且連續三天沒消息。

可若心中掛念著他,卻沒找他。他必然在工作,不必打擾。他必會自動出現,

早晨剛在辦公室坐下,愛咪捧著報紙匆匆奔進來。

「你看。」她指著一段消息。

方令剛因拍片受傷,傷及頭部,現正在醫院治療,傷勢不輕。

可若愕然,難怪三天沒消息了。

「找出他住哪家醫院,送籃花去。」可若說。

「送籃花去?」愛咪大驚小敝。「剛度完蜜月回來,人不出現只送花?」

「不許胡說。」可若臉色一沉。「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是。我去替你的好朋友送花。」愛咪扮個鬼臉走開去。

可若細看那則新聞。

新聞語焉不詳,說什麼拍夜班戲,與龍虎武師對打,不慎為對方手執的鐵器所傷,立刻送院救治雲雲。

可若不明白,與龍虎武師對打會被鐵器傷頭?

不是先練好對打的招式嗎?而且不用真鐵器,素有經驗的龍虎武師怎會這麼不小心?

她很擔心。

一連串的工作到中午,她休息下來時愛咪已出去午餐。花送了嗎?什麼醫院?連個可問的人都沒有,她開始焦急不安。

下午還有幾個會要開,她不可能走開。

憑她和令剛的友情,她該去看他的,是不是?為什麼心中有莫名的阻力呢?

愛咪終于回來。

「花籃送去浸會醫院,不擔保他一定看得到,因為花店的人說關卡重重,他只能交給最外圍的人。」她說。

「什麼關卡重重?又不是見大人物。」

「方令剛比大人物更出名,沒有重重護衛人員,影迷沖進去怎麼辦?」愛咪眨眨眼。

「我已找過他的經理人。」

「找他干什麼?」

「讓方令剛知道有人送花,而且叫他有機會時給個消息。」愛咪極周到。

「別打擾人,送花籃問候行了。」

「模著良心,急不急?擔不擔心?掛不掛?總有一天你要感謝我。」

晚上回家仍沒有令剛的消息,他自己不能動手打電話?

傷得這麼重?或是他沒看到花籃?經理人沒通知到他?

幣念得食欲都沒有。

能否去浸會醫院看看他?能通過那些重重關卡嗎?

等不到令剛的,立奧電話倒是來了。

「外面傳的是真事?」他劈頭就問。

「外面傳了什麼?我完全不知道。」

「圈內人都在說——你才從夏威里回來?」頗有點興師問罪的味道。

「是。有什麼關系?」她不解。

「你真和方令剛?」他沉賢問。

可若眉心深皺。這是什麼話?他要搬出去,他和任何女人一起她從不過問,而且尊重。他是什麼態度?

「我不明白這和你有什麼關連?」她說。

「可若——」他語塞,卻仍憤憤不平。「我是關心,方令剛背景復雜。」

「我是成年人,我會選擇朋友。」

「你——令我難堪,很多人都知道我與你的關系……」

「什麼關系?」好脾氣,極能體諒人的可若也生氣。「我該守一輩子寡?」

電話里一陣沉默。他又說︰

「我們才分開幾天——」他知道自己沒道理,仍勉強說︰「可若,不要這麼快。」

她深深吸一口氣,這叫惡人先告狀?

「我一直尊重你的意願、你的決定,我希望你也是。對不起,剛才我態度不好。」

立奧講不出話來。

「我想——我打擾你了,再見。」他說。

可若放下電話,手直在發抖。這年頭,真是小男人當道。

她是倔脾氣,有人阻止,她越要做,衣服也不換就開車外出。

就去看望方令剛,看看別人還有什麼話說。

電梯把她帶到令剛病房的那層樓,電梯邊倚著一個大漢,正在吸煙,他冷冷地

看可若一眼,沒有出聲。

可若找著門牌,被另一大漢阻擋。

「探誰?」他十分不禮貌。

「朋友。」可若仰起頭。「你是什麼人?」

那男人擋在一間病房門口,冷冷地笑。

「這里沒有明星看,請回吧。」

「方令剛是我朋友。」可若強硬的。

「誰都這麼說,方令剛影迷無數。」

「我把名片給你,你進去問問。」可若立刻遞上名片。

那男人猶豫一下,還是進入病房。

可若幌眼中彷佛見到一個女人背影。

不到一分鐘,那男人再度出現,臉上似笑非笑,表情非常曖昧。

「不認識哦上男人把名片扔還她。

可若呆怔一下,不見,或者說得通。不認識?這真是從何說起?

「賴在這兒沒用的,像你這種人我們見得多了,方令剛是那麼容易見的嗎?」男人的態度壞得不得了。

可若皺皺眉,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她沒有怪責方令剛,她只擔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第。」天,她仍為昨夜的事怔仲不安,令剛周圍彷佛有層無形的力量和網,綁住他也阻擋著她。她不明白是什麼。

報上又有令剛消息,說電影公司拒絕記者見令剛,門外有大漢保護,照顧他的護士醫生也閉口不言,顯得神秘。

是神秘。

這也是可若的感覺。

一星期後,報章上說令剛出院回家休養,可若仍沒他的消息。她益發不安,掛念變成思念。

她清清楚——記得夏威里回來時,他一再的對她說「你等我,等我。」

她一直在等著,他怎麼完全沒消息呢?

沒有食欲兼且睡不好,可若憔悴了。

「焉情听困?」愛咪打趣。

「我只覺得神秘古怪。」可若把那次夜探醫院被拒的事說了。

「我再也找不到他經理人,手提電話都關上。」愛咪原來也在暗中努力。「可若,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呢?他大名鼎鼎。」

「他背景復雜。」愛咪眼楮眨呀眨的。「會不會你們度假觸怒了什麼人?」

「會嗎?」可若半信半疑。「這只是小事。」

「別擔心。他是超級巨星,遲早必出現,不能永遠躲一輩子。」愛咪旁觀者清。「你好好的工作吧。」

「嫌我工作不夠好?」可若勉強笑。

「錯漏百出,心事全在上面了,女人。」

又過了難捱的三天,可若正忙得眼冒金星,一心是火,兼上工作不順利,煩躁得不得了。愛咪本來在大聲講電話,一句話沒講完,突然就靜止在那兒,外面辦公室同事的聲音也在一剎那間凝固。

可若抬起懷疑的眸子,門邊站著一個英俊有型的男人。啊——心中一陣翻涌,眼淚忍不住涌上眼眶。她就這麼再見到他,令剛。

「你——」百感交集,百般感情相纏,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眼前的他蒼白衰弱,神情卻十分堅定凝肅,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抱歉,我來遲了。」他深深凝視著她。

「不不不,你沒事就好。」她在笑,眼淚卻一邊往下滴。「你沒事就好。」

他走到她面前,輕輕擁著她。

「我好想你,可若。」他在她耳邊說。

「我——我——」突然間發現,。」十幾對眼楮都盯在他們身上,她驀然臉紅。

愛咪扮個鬼臉,迅速替她掩上辦公室門,一邊大聲喝叫︰

「看看看,沒見過嗎?多事。」

外面的同事都笑了,隔著玻璃門,可若和令剛的情形仍清晰可見。這個愛咪。

「傷得很重?」她審視他的頭部,很明顯的在額頭左邊有個疤痕。「你臉色不好。」

「沒什麼,只失血過多。」他搖搖,不願再提。「現在已復原。」

「我曾經去醫院探過你,還送花籃——」

他皺眉,深深的皺眉。

「他們當我是影迷。」她自我解嘲。

他把她從辦公室帶出來,兩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駛著。上午街上人不多,但他們之間的話也不多。

她有太多話要問,他有太多話想講,結果卻變得沉默。

「什麼時候才復工。」她挑了句不關痛癢的。

「過幾天。等體力復原。」

「怎麼那樣不小心?」她痛心的。

「拍戲原就容易生意外。」

「是不是一下飛機他們就逼你拍戲?你太疲累了?」她定定的望著他。

「過去的事不提。」他輕輕握住她手。「我總算再見到你。」

「為什麼不打電話?」

「想我,是不是?」他柔聲問。

「你是魔鬼。」她笑起來。

見到他心情大好,什麼煩惱焦躁都消失。

「終于肯承認了?」他不放松。

「就算只是朋友也會關心,你的周圍顯得那麼神秘,連記者都不讓見。」

「當初他們擔心我破相。」他說。

「真破了相會怎樣?不再拍戲?」

「額頭上的疤會磨掉,戲總是要拍。」他輕嘆一聲。「戲總是要拍。」

「你見過記者了嗎?」

「沒有。所以我們哪兒都不能去,只能坐在車上聊天。」

「為什麼要躲記者?不能躲一輩子。」

「他們——的意思。」他吻一下她的手。

「你有多少時間陪我?」

「我打個電話,可以整天陪你。」

他把車停在公用電話處。

「你的手提電話呢?」

「沒帶。不想他們找到我。」

「他們是誰?電影公司的人這麼麻煩?」

他不出聲。

任她在電話亭里講了一陣。

「很羨慕你,你是個自由的人。」她上車時他由衷地說。

「每個人基本上都自由,沒有人綁著你做事。但事情由我負責,今天不做明天再做。」

「基本上是。」他點點頭。

「回我清水灣的家,那兒沒有記者。」

「隨你。我整天陪你。」她溫柔的望著他。

他是喜悅的,但喜悅中卻有著其他什麼,她看得出卻不懂。

清水灣那房子是他惟一的秘密,每次來到,他會特別放松。

今天卻頗例外,心中仿佛一直有所牽掛。

「可若。」他緊緊的擁著她。

「好對不起。」

「沒有對不起,我答應等你,始終等你。」她回抱著他,她已完全不再抗拒。

受傷事件令他們心靈接近。

他長長久久的擁著她,吻她再吻她,怕她就會消失似的。

「不要擔心,我會陪你整天,我答應過。」

「你不明白。我一點把握都沒有,一點都沒有。我真的想擁有你。」

「我答應的永不變卦。」

「不是你。你太好太好,我配不上。我怕這一刻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令剛,」她柔聲說︰「真真實實的,我想我掉進你網里。」

他重重的擁緊她,卻輕輕嘆口氣。

「令剛,夏威里回來,你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因為我受傷。躺在醫院中時想了好多好多,一輩子沒想過那麼多。」

「你變得悲觀,失去信心。」

「是。我覺得一切再無意義。」

「令剛!」她好詫異。

「只有你。」他再嘆一口氣。

太好看的男人嘆息能令人心顫,不忍的心顫。

「但是你仍然好遠,即使你在身邊,感覺依然很遠。」

「怎麼會這樣?」她抱持住他的腰。原本肌肉結實,強壯的他,如今瘦弱了。

「告訴我。」

怎樣的受傷?怎樣的失血過多?

「不知道,感覺上的,」他困擾的。「渴望擁有你又怕擁有你,我莫名其妙的矛盾。」

聰明的可若有些明白。

「令剛,我喜歡的是你,你這個人,我不想知道你背後的一切,以前的都過去了。」

「可若!」他十分感動。「你實在太好,但怎能只是喜歡我?」

她緊緊的凝望他好久好久,這兩星期來的焦慮不安,牽腸掛肚,朝思暮想都涌上來,她只是喜歡嗎?

「如果說愛我,那是一生一世的了。」

「我要你的一生一世。」他激動起來,俊臉通紅,眼楮也紅了。「我要。」

兩人相擁整個世紀,所有的一切在這一刻凝結,愛,就是這個字。

當夜兩人沒有出市區,就住在那布置簡陋的屋子。

愛不在遠遠的夏威里,不在追追逐逐、尋尋覓覓中,愛在他們身上,在他們心靈合一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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