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貓 第六章
杰西走到床沿坐下，嘆了口氣，沮喪地把剛剛事情的經過都告訴馬克思。
最後，他看著馬克思說︰「我只想證明一下，我對丹尼斯的感覺到底是怎麼樣的。如果你吻我也能讓我有那種感覺，那我想我對丹尼斯也許真的只是一時的迷戀。」他苦笑了下，「或者只是戀父情結，但如果我對你的吻沒有任何感覺……」
那就表示，他是真的愛上了丹尼斯。
只有那個男人能輕易用一個吻就喚醒他身體內所有的細胞，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馬克思煩惱地抓了抓自己的一頭紅發，似乎對這個提議很苦惱。但是當他看見杰西那受傷的眼神，又覺于心不忍。
最後他決定豁出去了。
反正不過就是一個吻而已嘛！
他就當作是做做善事，而且……說真的，其實他也不討厭杰西，甚至可以說喜歡，但那種喜歡和愛情是不是一樣，他自己也不太確定。如果自己真的也對杰西有感覺的話，說不定他們兩個有機會可以試著交往看看；而且他也能藉此確定自己是不是只喜歡金。
「好吧。」馬克思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緊張，「我們就試試看吧。」
他走到床前蹲了下來，雙手捧起杰西的臉。
他發現杰西整個人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情緒太激動。
他要自己集中精神，看著那雙紅腫、微微顫抖著的雙唇……
就在他閉上眼要吻下去的時候，杰西輕輕將手捂住他的嘴。
「夠了。」杰西輕聲地說。
已經夠了。
他不用等馬克思吻下來，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對丹尼斯以外的男人都不會有興趣。
當丹尼斯要吻他的時候，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體溫也迅速升高，他的呼吸會變得難以控制地急促起來；當丹尼斯的氣息輕吹在他的唇瓣上時，他就能感覺到一種酥麻的快感從自己身體的深處傳來。
可是當馬克思要吻自己的時候，他卻一點兒這樣的感覺都沒有，他甚至有種類似悲涼的錯覺，好像自己是不得已才必須與馬克思接吻的。
兩個不同的人，兩種天差地遠的感覺。
「馬克思，謝謝你。」杰西很想哭，他不知道原來自自己經陷得這麼深了。
馬克思坐到他身邊，一手摟住他。
「杰西，想哭的話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他可以感覺到杰西的心受了很重的傷。
杰西雖然搖著頭，但眼淚還是無聲地落下。
自己真是沒出息！愛上了自己朝夕相處的養父，現在更落得被人趕出門的地步。
「馬克思，謝謝你。」即使自己的境遇這麼悲慘，杰西還是不忘謝謝自己的好友。
「別謝了，朋友嘛，就是在這種時候發揮作用的，不是嗎？要是哪一天我也失戀了，你也要這樣安尉我喔。」
杰西想笑，卻只發現自己的眼淚掉得更凶了。
是的，他失戀了，而且他失去的不只是一個戀人，也是一個最疼愛自己的父親。
***
雷蒙有些驚訝地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男人。
「丹尼斯，我沒眼花吧？你今天跑來這里做什麼？今天不是你家杰西的生日嗎？你上個星期五晚上還很高興地說你今天要整晚陪著你的寶貝兒子耶！」
丹尼斯一肚子悶氣，很多事情一下子無法從頭說起，所以他也懶得說，只是伸手要了一杯馬丁尼。
雷蒙狐疑地將酒杯遞過去，雖然他看得出來丹尼斯面色不善，但該死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忍不住的問︰「喂，你該不會和杰西吵架了吧？」
丹尼斯瞪他一眼，然後仰頭一口氣喝光了酒杯里的酒。
「再來一杯」
「你今天不會是特意來買醉的吧？」雷蒙一邊咕噥著，一邊還是調起酒，他可不想推掉進門的鈔票。
只不過在遞給丹尼斯的第三杯馬丁尼的時候，他又偷偷繞到吧台後頭打電話，想要叫杰西來把這愛喝酒的老爸帶回去。
但是電話響了很久都沒人接，這下子雷蒙更疑惑了。
這對父子今天是怎麼回事？
他們平常不是感情好得很嗎？
而且感情好到還常常被人家誤會是一對，只是大家不敢說而已。因為他們都知道丹尼斯在剛收養杰西的時候，最痛恨別人取笑他是有變童癖的怪叔叔了
最後雷蒙還是敵不過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問︰「嘿，丹尼斯，你到底怎麼了？怎麼看起來你又像失戀了，而且這次好像挺慘的？」
「失戀？」丹尼斯哼了一聲，沒再作聲，但是心里卻開始千回百轉。
失戀嗎？
他真的失戀了嗎？
「雷蒙，我看起來像失戀了？」丹尼斯忍不住必問。
「是啊！你自己想想自從收養杰西之後，你就很少在這麼晚的時候過來這里，多半都是因為又失戀了，想要一個人喝點酒靜一下才會到這里。不過說實話，我看你這次挺嚴重的，對象是誰？我怎麼都還沒听說過你又交往了新的對象？」
「新的對象……」丹尼斯喃喃自語著。
「該不會是我猜對了吧？」雷蒙突然靈光一閃，拍了一下桌子。
「猜對什麼？」丹尼斯奇怪地看著他，這小子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興奮？
「杰西對你告白了，是不是？」
丹尼斯猛地抬起頭，手上的那杯酒也不喝了，「你說什麼？你怎麼會知道？」
雷蒙翻了翻白眼，一臉你也未免太遲鈍了的神情。
「大哥！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只是在裝蒜？你家的杰西已經喜歡你很久了，常來吧里的客人都看得出來，為什麼就你沒感覺？」
「杰西對我？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他是我兒子耶！」
「請說清楚──他是你養子，你們根本沒有血緣關系。」
「可是我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在看待的啊！」
「如果你真的這樣想，那也是你單方面的感覺，杰西卻不是這樣想。你和他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丹尼斯有些火大。原來這些人都看出來了，為什麼不提醒他一下，否則他今天也不會受到這麼大的驚嚇，還因為情緒過于激動而打了杰西。
天啊！那一巴掌簡直就像打在自己臉上一樣，丹尼斯現在懊悔極了。
他不該那麼沖動的！
「你現在怪我們了？以前我們只要提到一點你和杰西的關系，你就會以為我們在取笑你有戀童癖，還要我們住嘴，以後都準再提的。我們可是乖乖照做喔，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刻意去忽略杰西對你的感情吧？畢竟佚門都生活在一起那麼久了，有什麼不對勁你真的會看不出來嗎？」
「我……我不知道。雷蒙，我以為杰西那樣的感情是正常的。」
「你覺得有哪家的孩子到了十七歲還會每逃讜爸爸送上晚上吻的？」雷蒙問他。
丹尼斯似乎想要做些什麼辯解，但最後又沒說。
「還有啊，哪家的孩子會在自己的老爸喝醉酒後，用那種滿是心疼的眼神送老爸回家的？」
丹尼斯低頭不語。
滿是心疼的眼神？這是真的嗎？杰西在替自己心疼嗎？
「還有還有，哪家的孩子到了十七歲連一次初戀都沒有？我看杰西根本就是乖乖地在等著你，偏偏你什麼都不知道。唉，可憐的杰西都已經十七歲了，卻還沒嘗過愛情的滋味，我看他連初吻都還沒有過吧？」
「有。」一直悶不吭聲的丹尼斯總算出聲。
「有？什麼意思？」原來他們的杰西已經等不及的到外頭去「發展」了？
「他的初吻對象是我。」
「你？」雷蒙驚訝地指著丹尼斯，「你？好樣的你！你果然有戀童癖啊！」
「你住嘴，那是杰西今天自己要求的！他說……他說這只是他的生日禮物而已，他想要學會怎麼接吻。」
「我的老天啊！丹尼斯，這種蠢到不行的借口你居然也會相信？天底下哪個孩子會要求爸爸教自己接吻？」
「真的沒有嗎？」
雷蒙一副快要昏倒的神情，「拜托！你自己想想看，你年輕的時候有想過要你家老爸或老媽教你這些事情嗎？大家年輕的時候，誰不想往外發展，期望能與自己喜歡的帥哥或美女發展親密關系，而且只會想成天和自己的朋友泡在一起，哪會像杰西這樣每逃詡乖乖下課回家，在家做好飯等你回來？他根本就和你的小妻子沒什麼兩樣了嘛！」
而且每次丹尼斯喝醉酒的時候，還會來酒吧接他回去呢，這兩人怎麼看都像是一對！雖然丹尼斯總是堅稱他們只是「純潔」的「父子關系」。
丹尼斯低下頭，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真的就相信了杰西的說法，還是……其實自己心里也早就期待這樣的結果，所以才會一點兒也不懷疑地就答應這樣的要求？
「然後呢？」雷蒙又問。
「然後我打了他。」
「什麼？」雷蒙驚訝地喊出聲來，不少酒吧里的客人聞聲紛紛往這兒看來。「你打了杰西？你瘋了不成？杰西不是你疼到心坎里的寶貝嗎？你怎麼舍得打他？我記得你從來沒打過他的，不是嗎？」雷蒙問得又快又急，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自己的語調越來越激動。
那麼可愛善良的一個孩子暗戀丹尼斯這笨男人這麼久，今天好不容易有機會「修成正果」，結果居然被這不知道該說是遲鈍還是愚蠢的男人當打了！
「丹尼斯，你太過分了！你要是對杰西有什麼不滿，也不用打他啊！他那麼可愛又那麼純真，這樣的好孩子要去哪里找？你是哪根神經不對勁啊？看看你自己，失戀了那麼多年都沒找到一個好伴，難道你一直都沒發現其實你最好的伴侶就在自己家里嗎？杰西哪里不好？這幾年來幾乎都是他在照顧你，我看他根本就是把你寵壞了，讓你以為他對你的好都是理所當然的，結果你一點兒都不珍惜他！」
丹尼斯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了。
是酒喝太多了，還是雷蒙的嗓門太驚人？
也許雷蒙說的沒錯，其實他已經隱隱約約就察覺到杰西對自己的感情與一般父子不太一樣，但是他下意識地拒絕承認；即使有旁人提醒，他也會先入為主地以為那些人不過是在取笑自己有戀童癖而已。
可是他的杰西已經不是一個小阿子了。
今天，杰西已經滿十七歲了。
可是他卻無法想象杰西將來有一天會離開自己，擁有屬于他的生活，甚至擁有一個情人。
不管杰西的情人是男是女，丹尼斯發現自己都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是不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所以杰西一直都沒有和任何人交往過？
丹尼斯回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未成年就抽煙喝酒，甚至因為好玩而吸過大麻，也曾經耽溺于肉欲關系，什麼荒唐玩意兒他幾乎都試過，那時爸媽都以為自己已經無可救藥了，幸好是哥哥點醒了他，才讓他回到正軌，申請上了大學好好念書。
巴自己或是其它的青少年比起來，杰西真的是乖巧多了。
這麼乖巧的一個孩子，自己又怎麼舍得讓他離開呢？
雷蒙似乎也罵累了，他給自己倒了杯開水，休息一下。
「丹尼斯，你還記得在你遇見杰西的前一天晚上你剛好又失戀了？」
丹尼斯苦笑一聲，他已不記得了。
他都失戀了那麼多次，早就懶得去計算次數，也懶得去記住那些只在自己生命里短暫停留的過客們。
「我記得。」雷蒙說。
「你怎麼會記得？」
雷蒙從吧台底下拿出一本小記事本，翻到其中一頁給他看。
「喂！你發神經啊？沒事把我的失戀紀錄記下來做什麼？」丹尼斯白了他一眼。
「好玩嘛！沒看過像你這麼悲慘的人，明明條件很好、人又專情，只是神經粗了點，運氣卻這麼差。認識你也十幾年了，失戀的次數就已經高達……嗯……我看看……」雷蒙又翻到下一頁，「哇，破三十次了呢！」
雷蒙拿起筆，在六個「正」字旁邊又畫了一筆。
「你干嘛？」看到雷蒙的動作，丹尼斯狐疑地問。
「再加一筆啊！你今天不是被杰西甩了？」
「你神經啊！」丹尼斯一把搶過那本筆記本，又搶過雷蒙手上的筆，發泄似的用力涂掉雷蒙剛剛畫上去的那一筆。
誰被杰西甩掉了？
這混蛋不要沒事亂下結論好不好？
「反正你失戀幾次又不是重點，我要說的是那一年你第十七次失戀的時候，剛好又是你生日，你記得嗎？」
「大概有這個印象……」丹尼斯涂完了筆記本，頓時又感到一陣空虛。
「那天晚上你許了一個願，你說你希望找到一個能對你忠誠的愛人，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了。」十幾年前的事情，他怎麼會記得住？
「你是未老先衰啊？怎麼記憶力這麼差？」
「你才有毛病，沒事亂記一些不該記的東西，難怪你頭發掉得那麼凶。」
「喂喂喂，我頭發還很茂盛的好不好？」雷蒙一听，緊張地模了模自己的頭發。嗯，好險，很茂密的樣子。
「你突然提這個做什麼？」
「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嗎？」
「啊？」找到什麼？
「一個忠誠的情人。」
「誰？」
雷蒙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
對于這種遲鈍的男人，看來還是不要玩什麼迂回的游戲，因為這個男人根本听不懂！
「杰西啊！他就是對你最忠誠的小情人啊！苞在你身邊這麼久又那麼乖巧，簡直就像一只撿回來的小貓一樣，只認你做主人，不吵也又不鬧，還把你照顧得這麼好；現在杰西好不容易長大了也成年了，不是正合你的意嗎？」
「可是那不是──」
「停！不要再端出戀童癖這三個字了好嗎？喜歡就是喜歡，何必管什麼年紀大小？何必在意別人怎麼看你，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自己高興就好，不是嗎？你現在只要問問你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杰西？」
丹尼斯想了想，點點頭。
「不是父親對兒子的那種喜歡喔，是對情人之間的喜歡，那種想要親吻、擁抱，甚至有更進一步關系的喜歡。」
雷蒙意外地看到丹尼斯的臉有些紅了。
不會吧？這個男人害羞了？
憊是酒喝太多了？
雷蒙看看丹尼斯身旁的空酒杯，才三杯而已耶！按照這個男人平常的酒量，至少要七、八杯才會開始有醉意。
雷蒙不禁抖了一下，看到一個大男人害羞，感覺真的滿詭異的。
「我……我想我是喜歡杰西的，我想吻他……抱他……但是接下來……」丹尼斯越說越結巴，似乎很不好意思，「接下來的事情我只要一想，心里就會有罪惡感，好像在意婬自己的孩子一樣，那種感覺很別扭。」他就是一直無法突破這層障礙，所以才會拒絕了杰西。
可是說到底，這又怎麼能怪他？
在把杰西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之後突然被告白，就算他曾經對杰西抱有什麼遐想也會先被嚇死的。
「對了，那杰西呢？我剛剛打電話去你家，沒人接電話，他不在家嗎？」雷蒙突然問。
丹尼斯點點頭。
「那他去哪里了？」
這個問題讓丹尼斯愣住。
杰西會去哪里？
然後他很慚愧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杰西平常會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有哪些熟識的朋友，現在杰西不見了，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把他給找回來。
喔，天啊，不管是當父親，還是當情人，他都徹底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