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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 第八章

作者:绿痕

晚照紧张地凝视著地上那盏奄然欲熄的灯,晴空说,它名唤为爱,是七情灯中的最后一盏,这些日子来它之所以不灭,是因晴空拚上了所有的佛法来力保它,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愈来愈没有把握,而灯焰也愈来愈微弱,仿佛随时都将熄灭。

她别过脸,埋首在晴空的胸膛里,不愿再去揣想它将会在何时熄灭,她伸长了两臂再将晴空拥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阻止什么似的,原本还在施法的晴空停止了诵念,低首瞧了她写满恐惧即将失去的小脸一眼,不舍地将两手环在她的身后,与她紧密相偎。

这些日子来,他们哪都不愿去,执意守著彼此,一直待在彼此可以触碰对方的怀中,可他知道他再也无法不让那盏灯熄灭,因他就算再怎么施法,或是克制自己压制住那份深藏在心中的情意,他也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诚实,他无法继续在晚照的面前欺骗自己。

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面颊,他凝视著她祈求的眸光,俯身与她四唇相接,想藉此吻去她眼底的不安,想再将彼此拉近一点别再分开,唇舌交缠间,他尝到了甜蜜与苦涩,一种他想渴求的永远。

一道尖锐的声音贯穿他的耳际,晴空的身躯蓦地大大震了震,位在他们前方的那盏爱灯,倏然熄灭,顿失所有力气的他也同时朝后头倒下。

“晴空?”晚照紧张地将他搀坐起,“你怎么了?”

法术完成了……

当晴空察觉到这一点时,四肢已麻痹僵硬,也无法移动自己分毫,而他的声音也遭法术封住无法施法解咒,他强迫自己定下心,试著想理清这究竟是何法术,但一阵冷意突然自他的背后升起,刹那间,仿佛有人自他身后狠狠抽出了他的筋骨般,将他身上的法力全数抽离他的体内,他颤抖著身子,怎么也留不住数干年来苦修的道行。

“终于等到了。”无酒在他拚命喘息时优雅地在他面前现身,“我说过我会来为你收尸的。”

彬在晴空的身旁,完全不知发生何事的晚照,将浑身冒汗的晴空靠坐在壁上后,心忧如焚地问向始作俑者。

“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施了个咒。”无酒不顾她的反对,一把将她拉离晴空的身畔,心情甚好地向她解释,“这咒,叫我咒。”

总算知道无酒所施究竟是何咒的晴空,当下张大了眼,难以相信此刻自己会佛法尽失,竟是由他自己亲手所造成的。

无酒得意地向他解释,“我不过是在你身上种下个诱因,对你施行法术的人可是你自己,是你在暗示下让法术完成攻击你自己的。”有谁能够敌得过这佛界的圣徒?当然只有佛界的圣徒本人。

罢然明白自己是以己攻己,才会落得丧失数千年道行,晴空简直难以置信,他竟然败在一个微不足道的法术之下。

“怎么样,失了法力变成凡人后,有什么感觉?”软玉温香在怀的无酒,刻意搂著晚照向他炫耀。

晴空忿忿地眯细了双眼。

“无酒,解开他身上的咒,不要——”

“你还是暂时让开点好。”无酒微笑地将她推至一旁,而后转身掀起衣袖朝晴空击出一掌。

晴空瞠大了眼,怔看著在千钧一发之际,宿鸟那具挡站在他面前的背影。

“你永远都是佛界的骄傲。”鲜血自宿鸟的唇角滑下,“也永远,都是我的向往……”

聆听著他的肺腑之言,晴空更是挣扎地想动,无奈不听使唤的四肢就是不与他配合。

“晚照……”负伤的宿鸟侧首看著她,在她面前正视他心中积藏已久的愧疚,“杀了你的人,是我。”

一字一句间,晚照真切地听见了,宿鸟在愧疚中无法获得解月兑的真心,盈满她眼眶的泪水,令她看不清这个为了晴空,宁愿出卖自己并独自承受痛苦的宿鸟。

“真令人感动的友情。”无酒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金刚杵,“既然你这么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你。”

这一回,当来势凶猛的金刚杵朝宿鸟的胸口刺去时,欲结佛印抵挡的宿鸟犹不及完成手中的佛印,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他的眼前,生生地替他受了这一杵。

宿鸟愕然地接住身子往后倒的晚照。

“你……”她只不过是个凡人,哪堪受这一击?

无酒一个箭步上前将金刚杵划向宿鸟的眉心,趁著宿鸟闪躲时,一把将晚照自他手中抢过,再将手中之杵刺向他的胸坎。当宿鸟掩著胸口跪下时,无酒随即将晚照带过一旁,心急地将她放在地上。

“不准死!”在她不断呕出血水时,他忙想补救她这副在他错手之下已毁的身躯。

在身躯似要四分五裂的剧烈痛楚中,晚照只是侧过脸看著远处的晴空。

“你说过不会再放开我的手……”她费力地低喃,“千万,不要忘了这句话……”

“不准,我不准……”无酒转过她的面颊,直在她耳边大喊:“晚照!”

下一刻,已在无酒怀中断气的晚照,不顾晴空的心痛再次合上眼睫,她那副由无酒重新为她塑造还魂的身躯,在无酒怀中化为颗颗留下住的细沙散落了一地,没来得及救回她的无酒,仅仅捉住了部分她四散的魂魄。

目睹这一切的晴空,微张著嘴想唤晚照的名,却似遭人硬生生掐住了咽喉般,在他无法喘息之余,第一世时所历经的销魂蚀骨之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躯里,无所不在的恸意将他淹没在这片生死别离之海中,无声灭顶。

绑悔难当的无酒握紧了双拳,凶狠地转首看向晴空,毫不犹豫地朝他送出一掌。不能动弹的晴空,恨意无限地张大眼眸,看著下肯放弃的宿鸟飞扑至他的面前代他再受一掌,而后静静倒在他的身上。

在无酒下一掌再起之前,紧要关头赶到的轩辕岳,先以金刚印摈中正欲下手的无酒,随后自知不是无酒对手的他,朝后唤出打手。

“藏冬!”这种对象就交给大人物了,他这个小人物还急著去替晴空解咒。

“手下败将,你就老老实实的再输我一次吧!”早想再扁他一回的藏冬,兴高采烈地接下轩辕岳的位子。

“臭老鬼……”一见来者是这个死对头,无酒当下打消了再杀晴空的念头,脚下一转,急著去搜集晚照四散的魂魄。

藏冬追在他身后大吼:“喂,你别跑!”一招半式也没出就走,太不给面子了。

抢时间的轩辕岳,将晴空身上的宿鸟拉开后,自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利用自无相口中所套出的解咒之法烧烙在黄符之上,当黄符在他掌中烧尽之时,他一掌印向晴空的胸口。

“晴空?”他焦急地看著满面痛苦的晴空。

“我没事……”晴空困难地启口,担心地看向一旁的宿鸟,“他怎么样?”

“这家伙有佛印堡身,死不了。”追丢人的藏冬走至宿鸟的身旁蹲下,不客气地以掌拍著宿鸟的面颊,“喂,别装死,快点活过来!”

“宿鸟……就拜托你们了。”稍微移动都感全身剧痛,晴空咬牙地在地上坐正,试图将丧失的佛法都给找回来。

“你想做什么?”轩辕岳忙按住不安分的他。

“救晚照。”

轩辕岳看著远处一地的细沙,遗憾地摇首,“她已经不在了。”

晴空没将他的话听进半分,兀自勉力将手结成佛印,他那忍痛的模样,看得轩辕岳不得不出声阻止他。

“晴空,她烟消云散了!”

“不会的。”闭著眼的晴空,表情显得很镇定。“只要她身上有我的血,她的魂魄便永不会灭。”无酒为她还魂所造的身躯虽灭了,但她的魂魄仍在,若要再为晚照还魂,他得赶在晚照的魂魄被鬼差拘走前抢回来。

“你早说嘛!”藏冬听了,当下就把手中准备抱往一旁的宿鸟扔下置之不理,打算先处理完晚照的事再说。

“死山神……”刚醒过来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宿鸟,恨恨地瞪著好神只做一半的藏冬。

平定下紊乱的气息后,晴空正襟危坐,施法将心中之眼放至远处,在众生众界中寻找著那方离开人间的芳魂。

“找到了吗?”一人一神挨在他的身边等著听结果。

找得满头大汗的晴空,眉心愈锁愈紧,不一会,他难以置信地张开了眼停止寻魂。

“晴空?”

“她不在人间也不在鬼界……”他频喘著气,在搜遍各界后眼中泛满了心急,“她不在五界……”

“怎么可能?”藏冬与轩辕岳互看对方一眼。

晴空顿了顿,猛然想起一事,“须弥山。”

“什么?”

“放眼众界,我的佛法仅有一处到不了……”他勉强自地上站起,踩著不稳的步伐走向门边,“晚照在修罗道,无酒将她带回去了。”

“等等,以你现在的身子,你还不能——”轩辕岳忙想拦他,欲碰上他衣袖的指尖,突遭一股力道猛然震开。

淡淡的光芒将晴空包围住,他闭著眼,两脚悬浮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岳拉过藏冬,可藏冬也对他摇著头。

宛如从极长的睡眠中悠悠苏醒般,晴空缓慢地睁开双眼,感觉所失的力气已重新汇聚重回体内,另一股新生的力量,冲破了他身上长年来无法突破的桎梏。他恍惚地回想,当他还在佛界时,他曾苦苦修炼,渴望能在佛法上更上一层,却每回只能触碰到边缘,而此时的这份感觉,则是冲破了那始终阻拦著他不能前进的枷锁,领著他来到一个新领域。

“我已渡过最后一劫。”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晚照消失在人间后,他即通过了他在人间的试炼。

“那个……”藏冬一手指著上方,“晴空,佛界来接人了。”

晴空仰首瞧著笼罩他的佛光,光源的尽处,是一座座浮飞在云彩间的层叠寺宇,熟悉的梵乐自远处悠扬地传来,声声催促著他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要回去吗?”轩辕岳瞧著浴沐在七彩光线下的他,不知他将会有何选择。

晚照在阳光下的笑脸,根深柢固地眷留在他的脑海中不肯离去,而她死前仍惦念著的誓言,也还在他的耳边。

晴空仔细地将眼前这幅他等待了两千年的情景收留在眼底,半晌,他褪去身上的僧袍将它往旁一扔,而后转身大步走出佛光之下,准备前往须弥山。

“很遗憾,神之器的传说已成真,我无法回去了。”

月光照下穿云雾,栖身在云朵间的须弥山,在云海中忽隐忽现,袅袅白雾徘徊在山顶的宫阶上,宫阶尽处,巨大的宫门门扉深深紧闭。

夜半不眠的无酒,坐在大殿上独饮,丛丛火炬下,他的身影有些孤单,他静看著手中收藏著晚照魂魄的水晶球,在球里,他看见了晚照深藏在心底的过往,那些关于梧桐树下的故事。

他不想让她醒来。

虽然他可以令她再度还魂,可是他却觉得,或许就这么让她活在过去之中比较好,只因为,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而他,没把握也能给她那么多。

聆听著此时的心声,他不禁想起总是在黄昏时分高站在皇城上的皇甫迟。以往,他从不知这些年来皇甫迟是带著什么样的心情,去缅怀那一段过去,又是在何种心情下拱手将心上人让出,他虽不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可现在,他却有点明白皇甫迟那份想成全的心情。

“臭皇甫,连我也被你给带坏了……”

震耳欲聋的巨响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他速将晚照的魂魄收至袖中,这时远处承受不了撞击的宫门,在晴空起脚用力一踹之后应声倒下,无酒怔愕地看著就这么大剌剌直闯须弥山的晴空一行人。

“你没回佛界?”都已渡过四十九劫了,他不是该回去了吗?

晴空踱至他面前,面无表情朝他伸出一掌,“把她交出来。”

“她死了。”他不忘提醒。

“我要她的魂魄。”累积过多的愤怒,使得晴空的神情更显冷冽。

无酒扬手将两袖一振,“休想。”

“咱们闪远点。”藏冬忙拉著小苞班轩辕岳往旁躲,以免等一下被战火波及。

阴森幽暗的大殿,在晴空抬眼看向无酒攻来时,殿上插放火炬之处忽燃起朵朵佛火,霎时殿中大放光明,刺目的光线直刺眼底,晴空偏首闪过一拳,随意以一掌袭向无酒的胸口,无酒忙以掌回挡,却遭他的掌劲震得止不住退势,晴空两眼一眯,一手掐住无酒的咽喉,另一手飞快地自他袖中抢走魂魄,无酒忙要将它抢回,晴空立即以一记重拳将他拽倒在地。

“不自量力。”晴空低首冷睨著狼狈的他,“我早说过你不是我的对手。”

“哼,就算你抢回她又如何?”无酒坐在地上拭去唇边的血丝,“她不过是只鬼,鬼后迟早会将她索回阴间。”两个和尚没水喝,这下谁也别想得到她。

“再让她还魂一次。”他当然知道这一点,若不是指望无酒能让晚照还魂,方才他何必手下留情?

无酒得意地回拒,“我不会为了你而让她还魂,我要你抱著遗憾过一生。”

“不劳费心,这种小事用不著麻烦你。”藏冬朝他微微一笑,随即转身向晴空说明,“我有法子救她。”希罕啊,会还魂大法的又不只他一只。

“燕吹笛?”晴空边问边将手中的魂魄交给他。

“正是。”藏冬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我会尽量赶在天亮之前让她还魂。”

“不许走!”无酒纵身往前一跃,急著想将魂魄抢回,晴空迅速来到他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不说,在无酒还来不及反应前,狠狠将手中的佛印朝他的胸坎一印。

“你……”

晴空露出冷笑,“我不需要你了。”

正往宫门处走的藏冬,一听晴空开口说出此话,猛然踩停脚步,转身急急忙忙走回原处,满心不安地瞧了晴空好半晌后,他叫糟地掩著唇。

“要命……”这小子气昏头了。

“你还不快走?”走至宫门边没见著藏冬跟上来,轩辕岳折回原处拖著同伴。

“轩辕小子,你留在这看著晴空。”藏冬镇定地藏起一脸惨色,正经八百地向他交代。

轩辕岳一脸不解,“看著?”

“必要时使出你的看家本领尽全力去拦著,千万别让晴空毁了整座须弥山。”他一骨碌地将所有重责大任都推至不知情者身上。

“他是个佛,我怎么拦得住?”不嫌实力差太远了吗?

“所以才叫你尽全力呀!”他以为没事带他这跟班来这是为了什么?

“等等,咱们为什么要拦著晴空?”满头雾水的轩辕岳在他走神前拉住把话说了一半的他。

“因为无酒不能死。”他可不想让晴空铸下大错。“修罗道只有六个修罗,申屠令已经干掉了一个,而咱们又不小心打死一个,你家师父则是跑去人间不干修罗,再死个无酒,你想毁掉修罗道让六道失去平衡吗?”

“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只是无酒这回恐怕是死定了……”轩辕岳一头冷汗地看著晴空手中高扬著一朵浮屠之火。

藏冬转首看去,只见很少发火的晴空,此时并非只想拦住无酒,而是摆出一副非置无酒于死地的模样,他连忙按住轩辕岳的肩头。

“这样吧,在无酒被打死前你快去找个帮手。”朋友就是交来这时陷害的。

“找谁?”

“那里有扇门不是吗?”藏冬扬手指向角落,含蓄地给他一个小小的暗示。

说得真简单,他跟神界的神又不熟!

不给轩辕岳丝毫拒绝的余地,赶时间的藏冬把话说完了就走,任由轩辕岳恨恨地瞪著他不负责任的背影。

眼看晴空又开始一路压著无酒打,他没好气地跑至门前用力敲著门扉,“门神,你在的话就快出来!”

门板文风未动。

“门神!”他重重再敲一拳。

“你叫我?”难得听到有人这么需要他,神荼兴匆匆地自门里探出头。

找错神了。轩辕岳皱著眉,忙伸出两手将他推回去。

“不是叫你,快去叫另一个来!”这只道行差太多了,来了也没用。

神荼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钻回门里。

“都不重视我的存在……”呜呜,欺负神嘛。

不一会,夜半正好眠的郁垒,就被哭哭啼啼的神荼给找来推出门外。一看救星到了,轩辕岳眼中马上绽出精光。

“又找我做什么?”郁垒黑著一张脸抱怨,“我说你们这些人可不可以别老是敲门乱叫?我已经不是门神了,不要随随便便的把我找出来。”

“随你怎么说都好,哪,这是你们神界的使命。”轩辕岳才不管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拉过他将他的身子一转,再用力往前推。

“什么使命……”犹弄不清发生何事的郁垒,在转首面向晴空时,他紧急扯住脚步。“搞什么鬼?”卖豆腐的渡过最后一劫了?

轩辕岳在他身后使劲推著他,“快点过去,你的同僚说不能让无酒死于晴空的手中!”

郁垒当下如临大敌,“慢著,你是想叫我对付晴空?”这个凡人想叫他去送死呀?究竟是哪个同僚陷害他的?

“好歹你也曾干过战神,别告诉我连你也摆不平。”轩辕岳瞧不起地睨他一眼。

“告辞。”郁垒转身就走,完全不在乎什么颜面问题。

“回来!”不能让唯一的打手就这么跑了,轩辕岳忙七手八脚地将已一脚跨入门扉里的他给拖出门外。

“这哪是我一个神就顶得住的?”郁垒边怒瞪著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凡人,边一手指向晴空,“你听清楚,那小子不但是佛界代表,而且还是渡过四十九劫的圣徒!”在晴空已经历劫完成后,现下就算他和藏冬同时联手,只怕晴空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所以你得给你们神界争气点,快过去顶著先!”烦不胜烦的轩辕岳,索性一脚将他给踢过去再说。

被他一踢,不小心被踢进战场里的郁垒,正巧,就站在晴空与躺下的无酒之间,晴空在见来者是他后,虽是缓下了手中欲发的佛印,但在那双冷漠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收手的打算。

郁垒先是不安地瞧著连眼神都已经变了的晴空一会,在他身后的轩辕岳,已经把握时机将已没意识的无酒给拖至一旁,骑虎难下的他,也只好硬著头皮上场。

“晴空,可以看在我的份上放无酒一马吗?”如果能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同那些损友统统绝交!

“不成。”压抑许久的晴空没得商量地摇首,“私怨还得私了,希望你别来插手我的私事。”为了差点代他一死的宿鸟,以及不知能否再次还魂的晚照,这回他说什么都得亲自收拾无酒。

“私怨?”郁垒冷声讥嘲,“搞清楚,是你欠了无酒,若非无酒,你能再见到晚照?难不成恩将仇报就是你们佛界的作风?”

晴空轻哼,“好,那我就公事公办。”

“什么公事?”完蛋,他的眼神干嘛这么认真?那个卖豆腐的笨和尚跑哪去了?

他边说边挽起衣袖,“鬼界早就有意并吞修罗道,佛界也有意成全鬼界,因此我不过是完成佛界交予我的使命而已。”

“倘若我硬要留他一命呢?”

“佛界的私事,神界最好不要插手。”晴空笑笑地依样画葫芦,“我记得你也曾说过诸如此类的话。”

被堵个正著的郁垒当下无言以对。

“你会使得六道失去平衡。”轩辕岳站在郁垒的身旁联合拦住晴空的去路。

“黑暗尽处有光明,光明尽处亦有暗。”前一刻还犹带笑意的晴空,在下一刻目光顿时变得残冷,“佛界本就不在乎六道。”这些年来,佛界早就对他不灭修罗道颇有微辞了,这回他正好可以堵上佛界的嘴。

轩辕岳忙问向郁垒,“真是这样?”如此一来,奉命行事的晴空不就杀无酒杀得正大光明?

“话是如此没错……”佛界的家务事他是听过一些。“不过我想,这小子现下八成是气过头而忘了理智,才不是因什么使命所以要杀无酒。”放眼整座佛界,独倡六道与五界共存的,恐怕只有晴空一人了,不然晴空为何两千年来从不曾对任何一位修罗出手过?

“那怎么办?”

郁垒没好气,“还能怎么办?只有想法子让他气消了。”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有爆发的一日吧?先灭灭火再说。

等得不耐烦的晴空摊开两掌掌心,自掌心中释放出两朵色泽不同的浮屠之火。

“让开。”

足可将人融化的热度当下拂面而来,令人几欲站不稳脚步,面对可毁亦可炼神之器的浮屠之火,一人一神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是你拖我下水的,你先上。”郁垒将轩辕岳往前一推。

“不,我只是个凡人,还是你先上。”轩辕岳消受不起地改推他上前。

当眼中,手中都是怒火的晴空步步逼近之时,他俩看了彼此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喊。

“我们一起上!”

天边的圆月将大地铺上一层银辉,就著明亮的月光,燕吹笛在苦行山山脚下的草丛里,手拿著黄符四处走来走去。

应该……就在这附近。

“你到底找到了没有?”陪他在这找了老半天的藏冬,再一次出声催问。

燕吹笛瞪了身后像是赶著要去投胎的藏冬一眼,而后不情不愿地再自袖中拿出一张黄符。

施了法的黄符,在离开燕吹笛的指尖后随风轻飘,在野地里飘扬了一阵后,最终落在一-不起眼的土丘上。

燕吹笛朝上丘弹弹指,“出来。”

一缕尘土应声而出,燕吹笛看了,不禁掩面申吟。

“都化成灰了,这叫我怎么让她起死回生,怎么让她借尸还魂?”原本他还以为里头会有晚照的骸鼻,没想到时间太过久远,只剩下尘土。

“你可别又同无相那一回般不济,这回你一定要让她还魂成功。”藏冬也不管这事有多棘手,兀自出声在他身旁警告。

燕吹笛相当不满地问:“喂,你知不知道你很强人所难啊?”

“反正你得在天亮之前把这事搞定就是!”藏冬的态度依然强硬。

“为什么我非帮那尊天敌不可?”他将下巴朝天一抬,压根就不想再管晴空的闲事。

“你若不帮他,我就在轩辕岳面前把你的丑事全都抖出来!”藏冬一手指著他的鼻尖,直接亮出必杀特技。

燕吹笛速速涨红了脸,“帮就帮嘛!”

“动作快。”

努力捺下满月复火气后,燕吹笛抹抹脸正视眼前的难题。若要为晚照还魂,当务之急,就是他得在天亮之前弄出一副可以还魂的身躯。他转眼四看,此地除了一大堆野草之外就剩一堆荒坟,他就连借物的机会也没有。

“好吧,也只能用那招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认分地先行在地上画出还魂阵后走至阵外坐下,再弹指叫出两名式神,分别去取来掺有晚照骨灰的尘土以及清水,而后他便开始捏泥偶。

在泥偶捏得快差不多时,他问向身后的藏冬。

“老鬼。”

“是时候了?”以为他要用到晚照的魂魄,藏冬忙不迭地想将藏在袖中的魂魄递上前。

燕吹笛推回他的衣袖,语气十分认真地问:“你身上不会刚好有颗舍利吧?”

“当然没有!”他以为那玩意是随处都买得到吗?

隐忍许久的燕吹笛终于火大地跟他杠上了。

“没有舍利,你是想让她在还魂后变成一具死尸不成?”他都已经牺牲到这种程度了,这家伙居然连一点诚意都拿不出来。

“快想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代替。”临时想不出办法的藏冬随意挥著手。

“哪有什么法——”燕吹笛才要驳回他的话,却突然顿了顿,“啊。”

“有谱了?”藏冬兴奋地问。

“恰恰有一个。”基本上,若不到最后关头,他是很不想用这种法子啦。

“有就快说啊!”

“还魂三要素,尸、魂、命。”燕吹笛抬起三指,“既没舍利,那就把阳寿给她。”无相就是少了命这一要素,所以才还魂不成。

藏冬紧皱著眉心,“哪来的阳寿?”他以为这种东西也是路上随处买得到的吗?

他撇著嘴,“谁想让她死而复生,谁就把阳寿分给她一点罗,不然还有谁愿平白无故地赠寿于人?”

“当真可以?”

燕吹笛冷哼一声,“怕只怕,每个人都太爱惜性命不愿分给他人而已。”

“我愿分给她。”晴空的声音当下直抵他们耳底。

一见晴空大驾光临,手上还拿著泥偶的燕吹笛,二话不说地起身就跑。

“不准跑!再怕你也得给我撑著!”藏冬一把拉住每次见了晴空就急著落跑的他,硬是将他给拎回阵里。

冰于魔类惧佛本性,燕吹笛直躲在藏冬身后不断发抖。

就著月光,藏冬纳闷地看著同样也躲站在远处的轩辕岳。

“轩辕小子,你那身衣裳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小子的脸色跟他家师兄一样白不说,身上的衣裳还被烧得七零八落的?

轩辕岳将脸别过一旁,实在很不愿再回想起晴空在翻脸时的可怕模样,以及他与郁垒又是如何结结实实被浮屠之火吓过一回的惨况。

“别问。”原来最无害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以后他再也不敢登门去吃豆腐了。

藏冬小心翼翼地问:“在我走后,须弥山……”剩下的几只修罗不会全死光了吧?

轩辕岳咬牙地重复,“别、问。”要不是郁垒在他们被晴空打死前调来神界的四位龙王,硬是将晴空手中的两朵佛火彻底烧熄,也让晴空终于冷静了下来,只怕他们早就……

敝复冷静后,匆匆自须弥山赶来的晴空,走至藏冬的面前,以温和的语气问向躲在后头的还魂大师。

“燕吹笛,你能让晚照还魂吗?”

“这就得看你了,你真要把命分给她?”躲在藏冬身后的燕吹笛露出两只眼睛看著天敌。

“只要你让她还魂。”为了实现今生的承诺,他不计代价,也不在乎他的寿命能让两人再活多久。

燕吹笛还是要他想清楚,“你只是个凡人,事关性命,真不再考虑一下?”

远处传来阵阵鸡啼之声,众人站在晨雾四漫的野地里,扬首看了西斜的月儿一眼。

“不用考虑。”晴空不后悔地作出决定。

“进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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