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和我 1
我叫纪念。
但认识我的人都叫我小白。这个称谓显然不是对我肤色的赞赏。我知道蜡笔小新有条智力明显不足的狗也用这个名字,不过在他们眼里我可能还不如那条狗有用,它起码还会懂得仰天躺下抓自己某个部位的高难度杂耍动作来让小新脸面有光,我的话,从来都只被当成傻瓜。
是的我就像机器人一样被每个人耍得团团转。
“小白,二班的班花让你今晚在操场上等她。”我发誓对于任何一个称得上花或者只能算是草的女生都没有丝毫非分之想,但我老老实实去了,于是一个人在寒风里站了一个晚上。
“小白,看看,有人给你写情书哩。”那些声情并茂的情信最后往往署一个飘逸得吓人的名字,或者就直接写“为你神魂颠倒的一位少女”。我为这些“一往情深的女孩”究竟是谁而困扰地做无益推测的时候其它人就会哄堂大笑,后来信里就出现了“想如欲见面请于XX日XX时XX地等我”这样的暗示。我毫不犹豫地去了,当然也毫无例外地等不到人。
“小白,老师说你统考拿了第一,请我们吃顿饭吧。”我高高兴兴掏钱热情招待了他们,第二天卷子下来会发现分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糟。
“小白,你这么高大,运动服该穿大号的吧,来,这套最大的给你。”统一定做的运动服不知为什么尺码全部偏大,内部调整以后上体育课谁都能看得见我被卷了裤腿和衣袖还显得过大得运动服绊得跌跌撞撞。
每次恶作剧成功他们都会又叫又笑的异常兴奋,最让他们兴致勃勃的时即使时重复了N+1次的伎俩在我身上也永远不会失效。因为我再怎么犹豫怀疑,最后也一定还是会相信。戏弄我就成了一种失败率为零可给任何人带来成就感的活动而流传开来长盛不衰,连低年级的学弟都明目张胆跟在我后面叫叫嚷嚷并乐此不疲。
我一直难以理解他们把我定位成愚蠢的理由和动机。事实上很多时候我表现得比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来得聪明。除了数学以外的科目我常常能轻松考第一,猜灯谜智力竞赛脑筋急转弯我总是答得最多最快的那一个,我会用树叶草茎和废纸折很多有趣的小东西,我也不像他们所认为的那样缺乏自知之明。
是的,我相貌平平性格懦弱从来也得不到女生的青睐,我对数学有学习障碍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拿不到比及格更好的分数,我身材比同龄男生要瘦小上许多而且看不到可以发展成高大威猛的迹象,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
之所以还会相信那些拙劣恶劣毫无创意可言的谎言,
大概是我……真的哪里少根筋的缘故……
我那以严厉著称的军人父亲(就是他的专制把我教成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死德行……)教导过我,少数人对你的态度反映的是他们的特质,而大部分人对你的态度反映的就是你的特质。也就是说,只有一两个人叫我小白的话那可能是他们判断力不足或偏见,如果所有人都叫我小白,那我大约真的和白痴也相去不远了。
傻瓜就傻瓜吧,可是……难道傻瓜该被人当猴子耍当出气打骂当工具使唤么?难道傻瓜就不会觉得痛不会觉得难过的么?有一回我午睡睡过头乐,其它人去上课没有一个叫醒我,反而还在出门以后从外面把门锁上,教学楼就在我们那宿舍楼对面,等我醒来发现已经响过上课铃了而且还被饭锁在屋子里的时候,跑到窗口惊慌失措敲打窗户向对面教室求救,那帮人就趴在窗台上边看边哈哈大笑,没有一个人下来为我开门。我就那样被锁到放学,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无故旷课。
案亲的理论让我努力反省自己。我想大家都这么对我,那我就一定是哪里讨人厌了,我从来不和人吵架没有偷过人东西谁跟我要什么我都乖乖给他每天得宿舍卫生我都一个人做好我没有陷害过谁没打过谁小报告没敢得罪过谁……不讨人喜欢还不算奇怪,可讨人嫌那也不至于……
最后还是隔壁一个男生一语道破天机:“你是小白嘛。”
原来……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是个傻瓜……
“砰!”
我吓一跳,忙把日记本塞进抽屉。让他们看到我在写日记肯定又要无情地嘲弄一番,会抢过去贴在布告栏里丢人现眼都难说。
宿舍里那些人踢完球回来,我一个人自由平静的时光就结束了。
七个人……哦,不对,加上李少非是八个,打打闹闹地踢开门进来,李少非边走还边在狭小的空间里颠著球,意气洋洋。估计刚才的球赛是他们赢了。
我往角落里缩一缩,竖起英语书把自己藏在阴影下。这会儿他们正兴奋著,还是别把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比较好。
“喂,小白!”
是李少非。他眼睛尖得惹人讨厌,每次不管我躲在哪儿他都能一眼把我揪出来。
“小白你在啊,蹲那么角落干嘛哪。差点都找不到你。”
“我……”被李少非连拉带拽地拖出来按在他身边,我一脸不自在用力想把手从他的掌握中抽出来,“找我有事?”
“有事,当然有啊。”他们开始挤眉弄眼,“小爱在门外等你哦。”
我怀疑地抬头望著李少非。
“干嘛。”他一副受到严重侮辱的表情,“你不相信我?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骗子?”
我想了想,站起来走到门口往走廊里张望。
背后他们兴奋得那个尖叫啊。真奇怪,同样的把戏他们玩不腻吗?
虽然我也是在不厌其烦地上当。
我默默走回来坐下重新看英语书,不准备搭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