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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浪花 第三章

作者:雷恩那

七日后

“飞霞楼”临江的一楼后院内,攀出女儿墙的那株红梅生得极好,红梅出墙,满绽的花蔟随风颤摆,一晃,落瓣纷纷,很有艳情凄清之味。

江风寒气逼人,然而,一个人真要发怒了,怒得心火熊熊燃烧,怕是再冷的天也不觉得冻。

“你这小贱蹄子,这么要死不活的,到底哪根筋不对啦?”

听到那声骂,花咏夜也不急着回嘴,躺在后院雅轩的温润栗木地板上,她慢慢伸展腰肢,像只刚离开冬眠暖窝的小蛇,努力、努力地展开筋骨。

现任“飞霞楼”楼主蒹花家大姊……花夺美,果足踩过地板,锁住玉踝的一条细银链子发出细响,她停在花咏夜身边,伸出足尖顶了顶三妹的腰侧。

“大姊脚脏。”花咏夜低嚅了声。

“我脚再脏,也有一堆男人愿意舌忝!倒是你,想要就上,南浦散人那儿霜姨也同他老人家提过了,他乐见其成,你还顾忌什么?”

她哪有顾忌?只是想缓一点来嘛。花咏夜头疼地暗叹。

说到她们花家姊妹、甚至是七十二姝们,全是敢爱风流、相中便全力以赴的性情,这会儿轮到她了,但她看上的那一个,急不得,这三年多轻挲重摩的,也是前些天在那处无人居住的破旧民家方有些进展。

那一晚,她和余皂秋窝着睡,隔天清晨醒来,他已帮她重新上好药,还打水给她盥洗,生火煮了一锅山菜粥。

正午之前,他带她离开,重回江岸时,遇到前来寻她下落的姊妹们。

他先是跟她们的船队回来,这原是让她无比开心,以为他想多和她相处,以为他多少有点开窍,有了那种欲离离不开的心情……结果,全是她自作多情。

他来到“飞霞楼”,停留不到一日,再次离去。

她本还想是不是南浦散人又留下书信,请霜姨转交给他,这事之前也有过几回,他那位散人师尊常云游四海,遇上江湖事,要弟子去办,总很不负责任地写写信,然后把烫手山芋丢到弟子手里。有一回竟是请霜姨代为转交他写下的武功秘诀和秘笈,要余皂秋自个儿先练,能悟多少是多少。

她还在为余皂秋的匆匆来、匆匆去苦恼,怪的是,隔天一早,“飞霞楼”内练剑阵的三十六位姊妹竟一块儿出门,共乘五艘船往北川而行,几位拳脚功夫还不错的姊妹亦随行,蕊姊便在其中。

明摆着,他这是伙同楼中众家姊妹要去大干一场!

她花三脑子竟然钝到如此程度?最后才弄明白!

头痛,头好痛啊!没跟上,真恨!

她滚了一圈,趴着,闷声道:“时机到了,我就上,我在等时机嘛!再有,就算一大堆男人愿意舌忝大姊的脚,那些男人也得先过大姊夫那一关,谁不怕死,谁就来舌忝……噢!”她脑袋瓜被狠敲一记爆栗。

“敢拿你大姊夫压我?不要命!”花夺美气势惊人,硬是把懒在地上的人儿扳正,跨坐在花咏夜腰上。

她捏捏妹子的下巴,又不重不轻地拍了一小巴掌。“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发哪门子闷,人家瞒着你,不让你跟,不就想让你好好养伤吗?”

“人家伤都合口了,养什么养嘛?”花咏夜大胆回话。

报夺美哼笑,柳眉飞挑,两手齐往她身上招呼,拉她腰带、扯她衣衫,都快把她上身剥得光溜溜。

瞧见花咏夜左乳上方、肩胛下缘的那道刀伤,复原状况极佳,口子虽深,幸得没伤到筋骨与脏腑,但……就是碍眼。

“伤合口了又怎样?白女敕女敕雪肌上多道疤,丑成这样你还不好好养?”花夺美伸出玉指戳她额头。“从今天起,给我乖乖用‘玉香百合膏’,按三餐抹,要天天抹、日日搽,抹到疤痕不见为止,听到没?”

“唔……”装聋。

报夺美根本是恨铁不成钢,微恼地又戳她一下。“你啊,笨死了!在这边发闷,有啥屁用?你生气给自个儿瞧,心里不痛快,他会来理你吗?要发火也要当着对方的面,这火发得才值得!”

“咦?”花咏夜的眼珠子溜了溜。

由于午后有位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人物上门“求诊”,所以花夺美说完话便先行离开了,与十二金钗在花厅和贵客相谈,安排“就诊”日期。

等正事处理过,可以回楼上香闺略作休息时,楼主拧眉心想,那条“小蛇”茶不思、饭不想,不知是否仍要死不活地赖在地上?

她足跟一踅,回到后院。

被天光映得发亮的栗木地板上,“蛇”溜走了,却留下一张纸,写着大大几个字——

报三找人发火去。

分别给大姊和霜姨留了纸条后,花咏夜走水路,一路往北。

这条北川水路,她跟着杨姑和小船队走过无数趟,已是识途老马,需要推敲的仅是余皂秋和其他人可能停泊之处。这一点倒不难,她尚记得之前寻到蕊姊、被河寇追杀的那处河段,那群臭家伙这几日就算移动了,多少也要留下蛛丝马迹,她如是想,余皂秋定也推想过。

锁定方向,船行不出两日,便见不少北行的货船、篷船纷纷泊岸,挤得江边满满船只,一打听,才知前头不远处的一条小支流交会处出事了,说是有人追探到这一带河寇的老窝,双方打得正凶。

报咏夜赶到时,“飞霞楼”五只中型船连成一线阻在主、支流交会口。

她蓦地明白了,明白余皂秋为何需要“飞霞楼”的剑阵。

剑阵是从原初的十二人,变化成二十四剑阵,后又演化到三十六剑阵、七十二剑阵,以防守为主,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随其意而变,他请楼中练剑阵的姊妹们守住水路出口,这一守,泼水不进,天罗地网,形成瓮中捉鳖之势,而他则只身独闯,打得一窝子河寇死伤惨重。

“小孟,我来!”花咏夜扯声大嚷,这剑阵她下过苦功,走位与招式练得滚瓜烂熟,此时见左翼之位出现缺口,负责守位的小孟遭三人夹攻,这些恶寇是拘急跳墙了,打法十分凶狠,又频发暗器,左右两侧的姊妹正奋力要腾出手过来支援,花咏夜一冲而上。

“三姑娘!剑!”错愕归错愕,小孟仍极快地解下背上另一把剑,抛过去。

“三姑娘,你怎么跑来了?”

“三姑娘,你不好好养伤,来这儿干什么?”

“三姑娘,你该不是瞒着霜姨和楼主偷溜出来的吧?”

众女抢着问话间,夹带着男人的哀叫和怒骂声,花咏夜接过剑后,已刷刷刷连下好几剑,刺中三名恶寇的手腕和膝、踝处。

“‘飞霞楼’大战北川河寇,我花三爬也要爬来凑热闹,不是吗?”花咏夜嘿嘿笑道,再刺中一个,绝不手软。

“……三姑娘,怎么我听你这话,有些儿……嗯……怨气!”

“是吗?”

“三姑娘,你在……发火吗?”

“嘿嘿嘿,别怕,就算真发火,也不会对你们乱喷。”花咏夜挥剑挡掉一枚飞镖,冲着暗器掷来的方向大叫:“找死!”手中一大把芙蓉金针随即射出,去向之准,手法之快,教人避也难避,几乎把对方那张脸射成剑猪。

见那恶人倒地惨叫,血流满面,在场的众女心里有底了——

她们家的三姑娘确实很火大,而始作俑者绝对是男人,不关她们的事啊!扒呵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不到半个时辰,剑阵一适应地形后,威力更强。

状况稳定后,花咏夜将左翼之位交回给小孟,她提剑往里面挺进,一路上见到的男人倒的倒、伤的伤,被重手击毙的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被人用分筋错骨法卸开四肢关节,倒在地上哀叫,好几位识武的楼中姊妹负责善后,缴下对方的刀剑,也忙着把人捆绑起来。

这是她首次见识到余皂秋的“破坏力”。

以藏在这条小支流的船只数量来估计,这个巢穴至少聚集四百人以上,也不知道余皂秋怎么打的,数百来艘的船毁掉一大半,作为掩护用的半人高土垛全都坍倒,整片树林几被夷为平地,像似他也懒得想什么迂回进攻之法,直直攻进去就对了,如大火燎原,遇神杀神、遇魔屠魔,谁敢来挡,全都得躺下。

“蕊姑娘,别去啊!”

“咱们得等余爷打来暗号才能深进,你别冲动!蕊姑娘,快回来”

听到众姊妹叫唤,花咏夜急急回头,就见傅蕊持剑急着追上一抹黑影,根本不理身后的唤声,才眨眼工夫,她和那抹黑影便全都消失在树林里。

这傻姊姊,一遇上这些河寇就夫心疯了!

但,怎能由着她去呢?

“你们留下,别分散了,我去寻她”

“三姑娘!”

丢下话后,花咏夜拔腿直追,窜进林子里。

此处是敌方地盘,聪明的话,该是见林勿入,然而此时不得不为。

奔进百来步,她跟丢了傅蕊的踪影。

伫足,凝神静听,不远处似传来刀剑声,她循声疾驰,不一会儿又断了线索。

然,那兵器交击之声再起,顷刻间却又断了,感觉像是一个边打边逃,另一个紧缠不放。

这一次,刀剑声清晰入耳,她朝那个方向飞窜。

“蕊姊,小心他的地堂腿!”一见树影后斗在一起的两个身影,花咏夜暗叫不妙,扬声提点却已不及。

暗蕊被对方扫倒了。

此刻距离一拉近,花咏夜手中金针立即疾射而出,那人硬是拿手臂受了她三根芙蓉金针,瞬间已把倒地的傅蕊抢将过去,薄刀往她颈上一架。

“别过来!要她活命就给大爷老实待着!别动!”男人表情恶狠狠,额角被划出口子,胸前和半张脸尽是血污,死瞪着手捏一排金针的花咏夜。

“三姑娘,不能放他走!是他,我记得,是他带的头……绝不能放他走,不可以!你别管我,杀了他!杀了他!”傅蕊双眸同样死瞪着,一瞬也不瞬。

报咏夜心脏提到喉头。

她见识过傅蕊发心病时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傅蕊的神情已现狂乱,一旦发作就危险了。她从来没这么后悔过,后悔当初没学学楼主大姊,把所有的芙蓉金针全拿去浸泡迷药。

“我带的头?”那人怪叫,突地定睛瞧得仔细。“嗯……呵呵……哈哈……原来啊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紧追本大爷不放,是大爷我曾领着底下人对你这小娘做过什么吗?啊!你的颊面有咬痕,是了是了,没错没错,本大爷最爱咬女人这地方,上了谁就咬谁,像给畜牲烙印,原来咱俩是老相好哪——”

“住口!你住口!住口——”

蓦地——

“我跟你走!”花咏夜大声说出。

“你放她,我跟你走。”她抛掉手中剑,再用一个明确的动作放掉指间与藏在腰间的所有金针,让对方看清,然后慢慢靠近。

“老子叫你站住!”

被猛地一喝,花咏夜看到那刀口微微捺进傅蕊颈肉,血登时流出,她心头一惊,定在原地。“你听好,我是江南‘飞霞楼’花三,这群女子全出于‘飞霞楼’,我是她们的头儿,你要找个人当保命符,谁比我更合适?”微举高双手,她嗓音冷静且清朗。“所以,你何不放走她,换上我这一面最好的挡箭牌?”

她的话起作用了,男人一双贼忒兮兮的眼上上下下打量她。

见对方动摇,花咏夜心绪略放松,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一瞬间,所有的心神、意识、五感全又暴绷!

“恶鬼!恶鬼恶鬼恶鬼——”傅蕊大疯,整个豁出去了,在她眼里,哪有什么利器横在颈上?只有恶鬼,当年杀死她家人,带头凌辱她的恶鬼!而今,这只鬼还想带走三姑娘?不能够……不能够……不能够!

“蕊姊!”

事情变化在瞬息,傅蕊后脑勺用力往后撞,那人未料及她会使这一招,被撞得鼻血喷流,刀柄一歪,在傅蕊颈上割下一痕。

恶鬼仍蛮强地紧揪她一臂不放,但她还有另一手,她不觉痛,也没想逃,只想要杀死恶鬼,她抢这短短一瞬间弯身,并伸长手臂勾到自己方才掉落的剑,恶鬼在这时重新从背后箍住她,她红了眼,发狂大叫。

“杀死你——”

报咏夜拾起金针疾射出去的同时,险些腿软,她眼睁睁看着傅蕊将那把剑刺进自己腰间,啵啵两响,剑尖从那男人背后突露出来,也在同一时分,一颗小石激飞而至,力道强悍,直直打进恶人眉间!

暗蕊真不觉疼,发心病时,感觉不到痛,她刚刺穿自己与恶鬼的身体,猛地又把剑拔出来,回过身,跨坐在恶鬼身上,一阵乱劈乱砍,瞪大狂乱双眸,厉声大叫,把那个已死透的人划得面目全非。

报咏夜刚要朝她奔去,肩膀却被按住,她回眸,看到余皂秋,他身后还跟来好些位楼中姊妹。

她没想哭,却不知为何眸中已泛满泪水,又急又痛地道:“余皂秋,求求你,拜托,拜托你帮帮她,拜托你帮我帮帮她……”

那张黝俊面庞有些高深莫测,像被她的模样吓着了,但,余皂秋这次没定在原地想半天,反倒动得极快,他冲上去把傅蕊抓下来,出手连点她腰间与侧背的几处大穴。

此时,花咏夜挤到他身边,用撕下的衫摆紧紧缠住暗蕊腰上那个小窟窿,努力要止住出血。有另两名姊妹赶过来帮忙,一个托高傅蕊的头,一个照顾她颈上那处还算轻微的刀伤。

“杀死恶鬼……恶鬼……杀死他……杀死他……”睁着眼,傅蕊仍喃喃不歇。

“蕊姊,醒醒啊!他死了,没有恶鬼了!你、你杀死恶鬼了,你把他们全杀死了……”眼泪依然流出来,止也难止,不受控制。然而,不只她哭了,在场姊妹们全一起掉泪,所以啊,如何能止?花咏夜用力吸吸鼻子,冲着那张颊面有着咬痕的秀脸咧嘴笑。

“三姑娘……”

“是啊,是我,蕊姊,是我。”

“我把恶鬼杀死了,你不能跟他去,不能够……”紧紧抓住报咏夜的手腕。

“嗯!”花咏夜用力点头。“我不跟他去!你杀死他,救了我,我们往后要一起玩,姊妹们全一起玩,我不跟他去。蕊姊……蕊姊……不要死,你别想死……”

暗蕊眸珠颤了颤,仿佛想着事,忽而,她勾唇笑,放松了抓握的力道。“三姑娘,我喜欢跟姊妹们一起玩,大家这么好……这么好……”

“那就留下来,别死。”她是被她方才玉石俱焚的决心吓到了。“蕊姊,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一次在恶鬼老巢里找到十多个姑娘,她们需要咱们的援手,你也晓得,‘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你说啊,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照顾这十多位姑娘?你若撒手不管,‘飞霞楼’少掉一员大将,那可怎么办才好?”

一听,傅蕊轻抽了口气,神智似乎又更清醒。

她怔怔望着花咏夜,眸中渐聚水气,许久许久,才嚅着唇哑声说——

“我……我们得照顾好那些姑娘,她们很可怜的,她们……她们很可怜的,三姑娘,我得照顾好她们,不能死,我不会死……三姑娘……她们唔……她们……唔哇啊啊啊——”她陡地放声大哭,也终于能放声大哭。

压在心头的恨随着哭声化成绵绵怅惘,傅蕊哭自己的遭遇,也哭他人的不幸,但,能哭出来很好,大哭过后,意识便醒了,该放下的都能试着放下,心智将更加清明。

“谢谢你,蕊姊,我……我谢谢你……”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有地方置落,花咏夜泪水奔流,但唇瓣扬笑。

她哭着,也笑着,难过着,也开心着。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首次哭得泪汪汪又脸花花,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乐意哭,因为心里涨满感情,觉得老天爷还是有眼的,一切善恶终有报。

然后,一只大手抚上她的湿颊。

她扬睫一瞧,与余皂秋的深目紧紧对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指端一下下拭去她的泪。

他的手指粗糙却温热,动作温柔,脸上的神态很耐人寻味,似乎是苦恼着、迷惑着,再加上一些些的不知所措。

报咏夜对着他笑,弯弯的泪眸,翘翘的唇角。

……啊,是了,她是专程来找他发火的!她突然记起。

蚌地,她脸一拉,撇开头,喜与怒的转换比翻书还快,明摆着不想理他,最后还招来楼中姊妹帮忙把傅蕊抬出林子。

若要说她过河拆桥,利用他救人后又不理会他,她花咏夜也认了。

没错,她就是过河拆桥,想怎样?!

有本事……哼,有本事来咬她啊!

当地官府的派兵晚晚才到,花咏夜不清楚余皂秋是否事前有联系过那些人,也许官府是听闻风声后,才“慢慢”让人赶过来。

但,晚来总比不到好。

辟兵捉强盗,只是官兵到时,强盗早就被逮获,让官府捡这个现成便宜,余皂秋一脸无所谓,“飞霞楼”众女更加不在乎,她们以女为尊,在乎的只有受了伤的姊妹和那些从贼窝地牢里带出来的姑娘们。

暗蕊的伤势最先要紧的是止血,再来是保持干净,然后再敷好上等金创药,这些事现下都办到了,怕只怕受伤引起的发热,花咏夜遂让船队全力速行,往“飞霞楼”赶回,心想,有颇通医术的金钗姊姊在一旁护持,必然无事。

只是,在回“飞霞楼”的水路上,花咏夜和一起跟来的余皂秋很明显地被众女“排挤”了。

似乎感觉得出花三姑娘心情不太妙,而始作俑者一直愣头愣脑的,情况不明,气氛太凝重,无人想领教这种汹涌的暗潮,所以众女们纷纷从他俩乘坐的那艘船只“逃”到另外的船只去。

当天入夜,船只夜行,众人分批护守。

这艘中型船有两层,共隔出四间小舱房,花咏夜结束守夜之职回到其中一间小房后,就着嵌紧在角落的脸盆架上的清水清理左肩刀伤。

她的那处伤原已生肌跋口,但经过今天一战,细女敕的新肌被扯裂,又见血了,不过不很严重,只是打斗时浑不觉疼,现下一放松,竟觉肩胛处的肌理阵阵抽痛。

外头来了人。

那人没费事掩去脚步声,走近之后,就静静杵在门板外。

他想干什么?

怎么?是不会自个儿推门进来吗?

呆!

报咏夜咬咬唇,忽地把门板推开,呆在外面的人,不是余皂秋还能是谁?

他乌圆眼瞳本来对着她双腮微鼓的脸,随即被她的玉肩引走注意,不是因为她的,而是她正淡淡渗血的刀伤。

他神情一凝。

她不理人,转身走回小舱房,他这次很自动自发地跟进去。

报咏夜背对他坐在脸盆架边的一张椅上,也不在乎自个儿春光轻泄,垂眸,她拿着净布擦拭左肩,在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时,她动作略顿,但仍继续擦拭。

她眉角不动声色一抬,从磨亮的铜镜中偷觑,觑见他取出金创药粉,拔开瓶塞,正欲帮她上药,她偏偏选在此时一扭巧肩,起身走了三步,一坐到床榻上去,把他干晾在原地。

余皂秋明显怔住,拿着药瓶,动也不动。

他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表情迷惑,但看看手里的药,再看看坐在榻边的人,他还是静默地走过去,想帮她上药。

报咏夜这次挪到另一张椅子,靠着窗,窗半敞着,此时夜风吹入,吹拂肩颈果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抹高大的玄黑身影再度朝她走近,她又换位置,回到脸盆架边的椅子。

她从铜镜中觑见他把窗子关上了,然后……不动了,沉静站在那儿。

突然,她就心软了,因为他此刻的五官神态。

他静立着,发也没梳好,只乱糟糟扎成一束,眉目微敛,长长墨睫半掩,他抿着薄唇,这么一抿,让下颚线条变得绷绷的……他不开心,迷惑而且很不开心。

以他单纯直接的想法,肯定弄不明白她的怒怨从何而来。

他定是想着——

她受伤了,就该静养,所以不可以让她跟来。

若她来,动刀动剑的,才复原的伤口必定又会见红。

既然见红,就该敷药,她却不肯理他,连碰都不给碰。

他不能明白,但花咏夜心里却十分清楚,症结在于,她仅是恼他的不开窍。

他的性情本就异于常人,这一点她很明白,然,明白归明白,由着他这么久了,心里多少有怨,感觉……嗯……好像都是她剃头担子一头热。

结果跟他闹这么一场,他依旧不言语,嘴皮连掀都没掀一下,只需摆出落寞样,她便输了。

老实说,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脸上出现近似遭人遗弃、茫然若失的神情时,那样的力道太强,三两下轻易就把她强撑出来的铁石心肠融成一滩噗噗噗冒小泡的岩浆,更何况他五官生得好,浓眉深目锁着轻郁,简直让人恨不得把全世间最好的玩意儿全堆到他面前,安慰他。

她完蛋了,被吃得死死的,这一点绝不能教他知晓。

暗自叹口气,她起身走回榻边,坐下,闷声问:“你到底要不要帮我敷药?”

余皂秋迅速抬起脸,定定看她。

蚌然,那双黑黝黝的眼里烁着光,他的表情转换好明显,前一刻下雨,这一刻放睛。

他三步缩成一大步,一下子便来到她身畔,瞧过她伤口状况后,将金创药粉仔仔细细地撒上,并确认药粉完全渗入,最后再用长条净布裹好她的左肩,等一切完成后,已又过去两刻钟,外面的夜色更沈,几乎听不到虫鸣了。

他把事做好后,没离去,仅呆呆立在榻边,一直看她,似乎等着她交代他做什么,也像似……静候着她对他做出些什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报咏夜蓦地出手拉他,挺耐人寻味的是,他功夫不知高出她多少倍,教她这么一扯,整个人竟像丝毫不能抵抗般倒落而下,跌躺在榻上。

顺势一翻,她跨坐在他腰月复上,居高临下地盯住他。

“张开嘴。”她心绪慢慢转好中。

他不很明白地微蹙眉峰,两眼一瞬也不瞬。

“张嘴,我要把舌头放进去。”很平静地说出这话,她左胸却悸颤不已,心情变得好好,因为遭她压制的男人脸皮忽而暗中透红,尤其两边颧骨处,殷红出两团……唉,他害羞的模样好可爱啊……完了完了,谁来救救她,他怎会这么可口鲜美?

然后,余皂秋听话了,很乖地开启双唇。

不知是否害羞过头,他竟然掩起双睫,密睫还轻颤颤的,等着她来欺负。

不好好欺负一番如何对得起自己?

报咏夜俯下脸,小舌如她所宣告的那样,亲密无端地放进他嘴里。

他的滋味尝起来真好,外表明明刚硬如铁,口中却如此温热、柔软。

她把他红润的唇瓣舌忝得更泛光泽,她含住他的舌,吸吮着、缠卷着、逗弄着,她听到粗嘎申吟从他喉中逸出,断断续续,低哑呜咽,她感觉到他的紧绷。

他在她身下隐隐颤抖,仿佛极度渴望,也充满无助,他也在漂浮,放浪在一片欲海之中,回不了头……

“余皂秋,是时候了……”捧着男人热烫的俊脸,她抵着他的软唇幽幽吐气。“你该是我的人了。”恬静弯唇,她深深看他。“等手边的事办完后,我不要你走……我要带你到一个没人会打扰咱俩的地方,就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和你……余皂秋,你跟不跟我去?”问着、吻着,她贪暖的小嘴纠缠他的热唇,又把身下的男人惹得满面通红,呼息粗嘎。

那具精实的男性身躯抖得好厉害,可怜且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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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信我,跟着我……

你听我话,我就待你好……

余皂秋!余皂秋!我有小名喔……

只有你和我,只有我和你……跟不跟我去?

余皂秋,你跟不跟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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