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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香奈儿 第六章

作者:单飞雪

这是他们第一次喝咖啡,马骏克整个人晕陶陶地。

“我不会把房子卖给你。”蓝丽说道。

“呵呵呵……”他没听见喔。

马骏克忙着欣赏美丽高雅的蓝丽。她今天也好美,长发黑亮亮柔软地散在肩侧,瓜子脸,眉眼秀丽,五官精致,小小唇瓣粉润着光泽,藏青色雪纺洋装,领口用金线绣着花样,衬着她雪白的肩颈。落地窗外艳阳高照,他坐在这儿如沐春风,就算看上一辈子,他也不会倦,自己也不明白,何故如此迷恋她。

这是第一次他们坐在浪漫咖啡馆喝咖啡,他想着,别人会不会以为他们是对恋人,正在约会……这么想,让他感觉很幸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嗄?”马骏克赶紧否认:“我没想什么。”他尴尬地傻笑。

想到之前他妈妈的咆哮,蓝丽觉得有必要讲清楚。

“你同情我们,所以才用高价买我的房子,还想免费让我住。马骏克,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可以自己解决问题,而且,我最讨厌欠人情……”这么大的恩情,将来不知道怎么还,更不知要被讲得多难听。好像她在诈欺这个老实人的感情,她的自尊,不允许被人误解跟污蔑。就算亲人不谅解,压力大到失眠,她也不要接受施舍。尤其在知道他喜欢自己时,更不能利用这份喜欢,接受他的好意。

他模模头,笑笑地说:“干么讲这么严重,什么同情不同情的,是我自己想要买,妳不要有压力。”

“就算你这么做,我还是不会接受你的感情,你最好死心。马骏克,我们的个性差太多了,你看不出来吗?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拜托不要浪费心力了。”她讲得掷地有声,非常笃定。

懊伤心,马骏克听完,低头,沈默,想了想,说:“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妳。”

“你说你喜欢我,请问,你了解我吗?我爱穿哪个牌子的衣服?哪个牌子的套装?我常用的香水是哪一家的?最爱哪个作者写的书?假日最喜欢的活动是什么?还有,我的嗜好是什么?”

马骏克逞强道:“又怎样?妳上班常穿的套装……好像是什么名牌,我听我妈说过,但是要想一下,这个查一下就行了。至于妳爱穿的洋装,风格都很一致,我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妳跟我说,我不就知道了?书跟嗜好那些的,只要大家多相处,渐渐地都会明白啊。”

“我讲这些,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你根本不了解我,就算我接受你,你有自信我们能相处得很好?喜欢是盲目的,谈恋爱需要相处,个性嗜好差太多,是不可能幸福的,因为我们的对话不会有交集,心灵没办法沟通。这样说,你懂了吗?”

不懂。马骏克驽钝道:“妳没给我机会,我当然没办法了解妳,要是有机会,我会努力知道妳的喜好。”

他怎么还是说不听?蓝丽愣了愣,苦笑。“鱼很努力,就可以跟鸟在天上飞吗?”

“怎么讲到鱼跟鸟?!”

这是譬喻啊,唉!“你看,连我说的都听不懂,这不是努力就有用的,我不是嫌你不好,说真的,我确实有点被你感动,但是我不想让你感觉有希望,最后却失望。你是好人,你会找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孩,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觉得就是妳!”他握紧咖啡杯,盯着蓝丽。“妳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让我对妳好。尤其在妳这么辛苦的时候,更需要有人在旁边照顾妳,就算是只能在一旁帮妳,我就觉得很快乐。”

“不需要,我对自己有信心,不管多辛苦,我都能靠自己解决。”

“我又不要求妳回报什么,妳不要太顽固,我们人是群体动物啊,不可能一个人解决所有事情,有时候让别人帮一下有什么关系?”

“那是能力不够的人才会这么想,我靠自己就行了。”

“……”真倔强,马骏克僵着脸,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想我说得够明白了,以后你把我当邻居就好,这样大家比较不会困扰,你妈也不用再担心你。”说完,走人。

“等一下。”马骏克苦笑,低头,握住她的手。“只当朋友,也不行吗?”

听他那沮丧的口气,蓝丽心紧。

她狠心地抽回手,转身离开。别浪费这个老实人的感情了,把话说清楚,轻松了?不,心情更糟。她推开咖啡厅大门,心情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不会讲得太绝了?马骏克那颓丧的模样竟让她有罪恶感,很内疚,而拒绝他,她真的不后悔吗?这样做对吗?

蓝丽恍惚地走着,跟行人穿越马路,一辆汽车闯黄灯,急速左转,行人走避尖叫,冲撞中,汽车擦撞蓝丽。

一切就像慢动作,马骏克目送蓝丽离开,却惊见这一幕,顿时只觉得血液全往脑门冲,耳朵嗡嗡作响,他发疯似地跑出咖啡厅,推开人群,趴到地上检视蓝丽的状况。

蓝丽躺在地上,睁大着眼,望着一张张陌生面孔。她呼吸不过来,用力喘息,胸腔剧烈起伏,忽有人推开那些陌生人,扑到面前,这个人神情焦急地喊她,喊什么呢?她听不见,只看见他面无血色,目眶殷红,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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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脑髓液,医生说妳头骨裂了一个缝,虽然不用开刀,但是必须躺一个星期让脑髓液流出,头骨自己会愈合。”

折腾半天,蓝丽醒来后,马骏克跟她解释脑部扫描结果,她迷迷糊糊地听着。

平躺在床,她左臂吊着点滴,不知昏迷多久了,窗外天色昏暗,看样子已经深夜了。真荒谬,在咖啡厅跟马骏克呛声,要人家别理她,现在呢?又让他照顾,这是报应吗?她转头,好晕,干呕一声。

“不能动,医生说妳只能平躺喔。”马骏克赶坑冢嘱。

蓝丽尴尬地瞪着惨白的天花板,她说什么事都能自己解决,结果呢?现在不能动,只能让人服侍,太可笑了,太糗了。

“你回去。”蓝丽好气,竟然会被车撞,要是当时注意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那时她一直在想马骏克……唉!而那个害她分心的“大个子”,一直杵在旁边,令她更气恼。“还不回去?”出事到现在,他寸步不离,都深夜了。

“干么叫我回去?”马骏克火大了,之前担心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她清醒,竟然赶他走,可恶。这种情况,他能回去吗?“不然我叫妳妈过来顾,等他们过来我再走。”

“不行,他们去我阿姨家了,你别跟他们说。”气她硬要还员工薪资,一大早,老妈就带着哥哥去大阿姨家,跟她冷战。现在出事,她才不想找妈妈过来。何况以妈妈那种神经质个性,她来,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又要赶我走,又不让我找人来……”马骏克霍地从椅子站起,居高临下,瞪着床上顽固好强的女人。终于,他的耐性用尽,可恶,他也是有脾气的。他咆哮:“妳知道妳的头骨裂了缝吗?现在只能躺着漏脑髓液,要这样躺一个星期,让头骨自动愈合。这么严重,还不让我通知妳的家人,那就算了,还赶我走?我走了谁照顾妳?”

“护士……”真是,吼得她头又痛了。

马骏克气结。“宁愿让护士帮妳,也不让我顾?”见外到这种程度,真伤他的心。“万一点滴吊完,护士没过来换,妳一个人怎么办?”

蓝丽指了指头上的墙壁,那里有呼叫铃。“我会拉这个。”

“好,妳很聪明、很独立、了不起,妳不需要任何人,我走!”马骏克气得走了。

蓝丽却松了口气,真正放松了,觉得自在多了,虽然寂寞点,但比被他照顾有尊严。瞧,大医院有呼叫铃,有任何需要劳驾护士是天经地义,她喜欢这种干脆的关系,不欠人情,最自在,心安理得。

半小时后,点滴袋快空了。因为压力的关系,点滴滴完需立刻补充,避免病人血液外流,万一空气打入血管,会造成生命危险,也因为这样,之前马骏克才会坚持要留下来。

蓝丽伸手,去拉呼叫铃,没响;再拉,还是没响。她挣扎着,更用力拉扯,这大动作害得她头昏目眩,但呼叫铃静悄悄,依旧没响,莫非故障了?!

蓝丽心头一惊,凝视手背点滴注射处,看见鲜红血液开始外流到透明软管,不断自体内流失,她慌了。

“护士?护士!!”她忘记医生提醒,急着下床,一阵眩晕,摔倒在地,扯落点滴架,血流出更多。她听见自己凄厉的呼叫:“有没有人?!堡士!”

砰,门猛地推开。

马骏克冲进来,一名护士紧跟着闯入。马骏克一把抱住蓝丽,她立刻回拥,面无血色,身体发颤,护士忙更换点滴,马骏克将蓝丽乎放在床,转头就对护士咆哮──

“有没有搞错?不是都会巡房吗?怎么点滴没了都不知道?”他也吓坏了,跟护士吼叫。

“好了好了,没事,已经没事了。”护士安抚他的情绪。“你是她家属吗?发现点滴没了,要快通知我们啊。”

“妳们没记录时间吗?”

“那么多病人,我们哪有办法每个都记住?”

“万一没人发现她死了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好吗?先生。”护士苦笑。

马骏克气煞了,还想发飙,蓝丽拍拍他的手,要他冷静。

堡士离开,马骏克看着残存在透明软管里,一大截的鲜红血液,他看得怵目惊心。

“妳还好吧?”一改先前跟护士咆哮的口气,马骏克焦虑的询问蓝丽。

“没事。”惊魂甫定,她睁着眼,凝视着他。“你不是回去了?”

“我在楼下抽烟……”本来是真的要走,但是抽完三根烟,气也消了,不放心,想再上楼看看她的状况再离开,谁知道会看见她倒在地呼救,他面色铁青,心跳飞快,还没平静下来。万一他没回来呢?她怎么办?

“有烟味。”她皱眉道。

他嗅闻自己,尴尬道:“我去洗个手。”才转身,他怔住了,低头看着,她正握住他的右手腕。

“对不起。”

马骏克回身,看见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

“没关系啦……”他抽面纸,坐在床边椅子,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的泪痕。

蓝丽泪汪汪地,凝视那张粗犷的脸,还有那双炯亮正直的眼睛,忽然领悟到自己有多傲慢自大。原以为都可以自己搞定,不屑旁人帮忙,还骄傲得不懂感激……她的倔强,差点害惨自己;而他的宽容,让她惭愧。

这样看着他,她感觉到自己原来很脆弱,也需要保护……这时候,他们之间的差异,那些偏见全消失了,她被一种幸福感俘虏。

“谢谢。”她微微笑了,由衷感激。

“嗯。那,我要留下来。”他清清喉咙,笨拙地模模头。他壮壮胆,强势地说:“现在妳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吧,不可以任性,这几天要听我的,让我顾,懂吗?就这样。”嗯,狠话撂完,转头盯着墙看,背脊寒飕飕,头皮发麻中,等着被骂。

“好。”

咦?好惊!马骏克望向蓝丽,她乖得像小白兔,柔顺地望着他。她脸上傲慢冷漠的表情不见了,像个小女孩乖乖地听他安排。

马骏克说:“我明天早上再回去,顺便帮妳带东西过来。妳想好需要什么,明天告诉我。”

“嗯。”她眨眨眼,同意。

欸?马骏克傻了,这么乖?“妳答应了喔,不要明天又反悔。”

“不会太麻烦你吗?”

“我喜欢被麻烦。”

“噢。”她笑了。

马骏克也笑,笑得比她更开心。

“其实,妳根本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也不用担心麻烦我。”他好真诚地说:“刚刚妳把我赶走,我才真的很难过。如果妳需要我,我会很高兴。”能为喜欢的人付出,很幸福。被喜欢的女人依赖,那感觉棒透了,那是身为男人的骄傲。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她交出掌控权,听任他安排。遭遇这些风波,蓝丽似有领悟,过去她认为对的,未必正确。她自满,以为自己很坚强,值得骄傲,但其实是太倔强。答应让他照顾,他高兴的模样,让她了解到,他是真的很享受能照顾她。

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们同房睡,一个睡病床,一个睡在摊开的床架上。蓝丽放下歧见,这才发现他们很有话聊,卸下骄傲跟防备,才明白自己多肤浅,他比她想象的还博学。

“所以我就想我不爱念书,一定要有一技之长啊,就跑去夜市打工……卖大肠面线的时候,我想大家都卖一样的,怎么跟别人拚?所以我在我的面线还加了自己做的鱼羹,平平都是面线,我的看起来料就是特别多,反正自己做鱼浆,累一点,但是成本又不高……”马骏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蓝丽听得津津有味,也说起自己的过去。“我很会念书,高中念北一女,大学每一科都拿最高分。”

“我知道啦,妳是那种念A段班,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对不对?而且还常常收到情书,很多人追对不对?”

“不对,很多人都以为我一定很多人追,其实我只交过两个男朋友。”

“怎么可能?妳那么漂亮!”

“谁说漂亮就一定很多人追?”更多时候,能力太好的女人,反而会教男人却步。倒是马骏克真坦率,之前还大咧咧嚷着要追她。

“还有,漂亮的女生也是会被甩的,之前我的男朋友就是。”

“欸?不是妳说要分手的吗?”

“就算我不分手,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跟我分。我知道,所以干脆先说分手,其实我是爱面子……”难得她坦白地说出她的失败。“我爸的事你也知道吧,他们家很怕被连累,那天他送我回家时,他说……”蓝丽把事情经过跟他说,马骏克听完骂粗话。

“马的,妳甩得好!哪有人在女朋友爸爸出事时,一直讲要怎么处理债务,怎么撇清关系?莫名其妙!如果是我,绝不会这样。如果是我,我会说,不用怕,还有我。马的,窝囊废,这么怕事,还算男人吗?废物!”

如果是我?他接得真自然啊。蓝丽微笑,把最难堪的都说了,心里很舒坦。

“妳一定很伤心……”

“说真的,也不是伤心。也许我没那么喜欢他,看到他那种想赶快撇清的嘴脸,有种幻灭的感觉,很后悔跟这么现实的人交往。”

“真难得。”

“嗯。”

“妳愿意跟我说这么多。”

“嗯。”是,连她都感到不可思议。

“妳可以再说一次吗?”

“什么?”

“之前妳在咖啡厅说的,妳喜欢的那些,那个先生都懂吗?”

“我们有共同嗜好,喜欢到处品酒,我喜欢喝红酒。”

“噢……”果然不是他能懂的,他爱喝台啤。

“你们……真的分手了?”

“嗯,有点可惜。”

“可惜?”

“难得遇到跟我一样懂得品酒的人。”

“以后想品酒,可以找我。”

“嗯,好啊。”她微笑着,快睡着了,意识迷迷糊糊。

趁现在,她这么乖,马骏克赶快建议:“那房子不可以卖给别人,我买了喔。”

蓝丽睁眼,瞄着他。“你妈不是反对吗?”

“喂,我三十几了,不用听我妈的,她反对也没用。帐号给我,我可以马上汇钱到妳户头。”

“我要纠正一下你,马骏克,买房子要先看房子,议好价,付订金,交屋后,再付尾款。没有人连房子都没看,价钱没谈好,就要汇钱。”

“妳当我没出过社会啊?!我跟人家谈生意当然是这样啊,但是跟妳不用吧,我信得过妳。”

我信得过妳!蓝丽听了晕飘飘,沈入梦里。有他在,好安心。

“妳答应了厚?答应了喔,不说话就是答应了……”他还在焦急地确认着。

她微笑,笑进梦里。她答应将房子卖给他,她还暗暗答应,将自己交给他。马骏克,唉,喜欢他,真的喜欢上了。

翌日清早,医生巡房后,马骏克回蓝丽住处,帮她打包衣物。

想到蓝丽在咖啡厅说的那些话,马骏克打开衣柜,特地注意蓝丽下班后,常穿的洋装,它们的衣领,都有个很别致的商标,一只侧坐的红企鹅,图下有“后红”两个小字。

马骏克找来便条纸,画下商标图,很珍重地收进裤子口袋。

这,就是蓝丽最爱的服饰品牌。

嗯,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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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丽接受马骏克的好意,但坚持以八百万卖掉房子,不肯多收马骏克的钱。

结清“蓝悦”积欠的员工薪资,大阿姨招待妹妹出国散心,追逐新闻的媒体也不再骚扰蓝丽,毕竟父亲只是个小商人,不值得嗜血的媒体天天追。

蓝丽恢复工作,回联想上班。照理说,生活应该逐渐恢复平静……但是,新任屋主马骏克,自从买下蓝丽的房子后,就克尽屋主之责,三天两头往这里跑。

来收租?不不不,来关心。关心什么?关心的可多着咧!必心做给蓝丽吃的沙拉还有没有,关心身体刚刚康复的蓝丽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还关心家里大小琐事。灯坏了,他要修;马桶故障,他要修;甚至是蓝丽想在厕所安个架子,他都要自告奋勇。

然后,每一次关心都会看见某种很碍眼的生物,在连看过七次后,马骏克终于受不了,对那个生物问:“你不出去找工作吗?”

“嗄?”蓝咏明瘫在沙发,盯着电视,看得入迷。

妈妈跟大阿姨出国后,他就跑来妹妹家住。马骏克每次看到他,他不是在看电视,就是在上网,不然就是在睡觉。太扯了!而且十次有九次,他都躺着的,不是躺地上,就是躺沙发,不然就躺在床上。

“我说你不用出去找工作吗?!”马骏克再吼一次。

“工作?”蓝咏明茫然地转过头,彷佛马骏克讲的是外星话。“干么工作?”

“赚钱啊!”马骏克穿着汗衫,脖子挂着毛巾,刚给学员上完课,就跑来蓝丽这里,躲避家里一大堆人,还有那个因为他硬买下房子而跟他冷战的老妈。“你不出去赚钱,怎么生活?”

“嗄?”蓝咏明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我不能出去工作,我过阵子要回纽约念完博士。”

“没钱怎么回纽约念博士?”

“就是啊,所以那个时候,我妈才叫我妹不要还钱。唉,被她气死。对了,你可以借我钱吗?大概三百万,省一点,应该就够了。”蓝咏明将这巨人兄从上打量到下,从左横看到右。“虽然你看起来不像有钱人,不过,你有办法一下子拿八百万买我妹的房子,再借个三百万应该没问题吧。上次你不是说要花一千二买我妹的房子,结果听我妹说她卖你八百万,所以扣下来,你手边应该还有三、四百万,借我的话我就能──”

“他不会借你。”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蓝丽走进屋里,就看到那个没用的哥哥哀求马骏克。

“没三百万吗?两百也可以……”蓝咏明可怜兮兮地望着马骏克。

马骏克不敢相信地瞪着这位大少爷。“两百万我是有,但是……”

“但是他不会借你。”蓝丽插嘴。

“为什么?”

蓝丽说:“因为我不准。”

蓝咏明白她一眼。“干么妳准?我自己跟他借。”

“你妹妹不准,我绝对不会借。”马骏克双手环抱胸前,目光闪着怒意。“你要念博士,就自己去赚钱。”他大步走到蓝少爷面前。“你差不多一点,整天在家里不是看电视就是睡懒觉,你这样算男人吗?你爸爸出事,你应该要分担妹妹的压力,结果还叫妹妹借钱让你念博士,莫名其妙!不觉得丢脸吗?身为男人,要有担当,是不是?怎么可以好吃懒做?”

“噢。”听不懂,蓝咏明仍躺在沙发,朝妹子招招手。“晚上要吃什么?”

“马骏克要煮素三鲜面。”

“又是素的!”蓝咏明跳起来。“我受不了又吃素的,我要吃别的。我要吃肉,牛肉或羊肉!”

蓝丽将外套挂好。“OK,自己去吃。”

蓝咏明抓抓裤头。“给我钱。”

马骏克瞠目结舌,看蓝丽打开皮夹,掏出一百块给哥哥。

“一百不够啦,我想吃好一点的,三百差不多。”

“五百,你吃完再喝杯咖啡,越晚回来越好。”五百大钞给他,蓝咏明收下,从口袋掏出一张折好的纸,交给妹妹。“这个要寄回纽约给教授的,暂时不能回去,所以要跟他讲一下我的状况。”

受不了啊!马骏克吼:“这种事你可以自己──”

蓝丽说:“你自己寄。”

“我都交给ANNIE,她就会帮我寄。”

马骏克问:“谁是ANNIE?”

“我在那边的佣人。”蓝咏明交代妹妹:“好啦,记得帮我寄噢。”

马骏克上前,黝黑的脸庞盛满怒气。“你把妹妹当成女佣吗?”可恶!

蓝咏明唉叹道:“不是啦,是我不知道怎么寄到国外去。”

马骏克快昏倒了。“就扔进邮筒啊!”大少爷~~

“喔,哪里有邮筒?”

蓝丽正要回答,马骏克抢白。“社区大门外就有一个,邮筒上面写着航空的那一个投进去会吗?!”

蓝丽兴味盎然地看马骏克发飙。嘿,有快感。过去老是被妈妈捧在手心,老是被妈妈叮咛,要她奉献牺牲的蓝大少爷,这一刻被教训了,她看了真痛快。

“好吧,那我就扔进去。”

“对,你每天在家闲闲没事干,就自己走去寄信。你妹妹每天早上七点要去上班,这种事你应该要自己做,对不对?”

“噢。好饿,我走了喔。”钝到听不出人家在发飙。

“哥。”

“嗄?”

“信要先用航空信封装起来,再贴上邮票,才能寄到纽约。”

“什么航空信封?妳有吗?对喔,我忘了,怎么这么麻烦?!那我要去哪里才买得到航空信封?邮票咧?”

马骏克去角落吐血,真的想吐血。

看马骏克那因为太无力而呆掉的表情,蓝丽哈哈笑了。“拿来,我帮你寄。”与其教他,不如自己来。蓝咏明除了学术上的成就,在生活上根本就是个废人,这,全拜她那个过分溺爱儿子的母亲所赐。

“那太好啦,给妳,要快点寄喔。”蓝咏明高高兴兴地出门,还一脸天真地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

蓝丽坐下,长吁口气,发现马骏克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怎么了?觉得奇怪?”

马骏克摇摇头,感到不可思议。“他真的是妳哥?太夸张了,干么给他钱?他是米虫。”

“是啊。”

“那妳还……”

“不给他钱让他出去吃饭,我要怎么跟你喝酒?”

“欸?”喝酒?

“上次在医院,你不是叫我以后想品酒就找你吗?”她拍拍右边空位。“坐下,陪我喝几杯。”这阵子心力交瘁,出院后就一直想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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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品酒,配上蓝丽买的乳酪。她摆出郁金香形酒杯,手势优雅,姿态神圣地介绍三瓶红酒,一边开封,一边检视跟嗅闻软木塞气味,透过这个动作确认酒的鲜度。

“今晚,我们喝TIGNANELLO2001,马其顿BOVINAlexandar2002,还有到现在我都舍不得开封的义大利SOLAIA2001……”

扁听酒名,马骏克已坠入五里雾中。

蓝丽倾斜酒瓶,将葡萄酒注入杯中。“盛酒时,倒一半即可,因为留下的空间可以聚集酒香,提高品酒时的口感。”

马骏克忙傻笑,他听不懂!

蓝丽举杯,与他相敬,指尖抚了抚杯沿,凝视他。“很多人以为酒杯越贵越好,但是……你看,好的酒杯只要有雅致杯脚、清晰丰满的杯身就很适合品酒,更重要的是,杯口要薄,因为杯口的形状会影响酒到你口里的味感。”

马骏克继续傻笑,他有听没有懂。他都拿玻璃杯喝台啤,哪那么多学问?完蛋,他开始冒汗,如坐针毡,惶恐着即将要出丑。

递酒杯给他,蓝丽鼓励道:“来,TIGNANELLO2001,告诉我它喝起来口感如何。”

马骏克咕噜噜干了,不愧是标准大老粗,先干先赢。

蓝丽眼睛闪烁着笑意,唉,瞧他喝酒的粗鲁样,就知道不能有太高期待。“现在,跟我说,TIGNANELLO2001口感如何?香气如何?”

“啊?”他呆若木鸡。“嗯……不错。”

“你看看我──”她示范给马骏克看,举杯,先检视颜色。“深紫色泽,代表酒的品质很好。”接着旋晃酒杯。“明显成形的legs,沿着杯壁缓缓流下,这就是品质保证……”把鼻子贴近杯中嗅一下,她闭眼,柔声道:“体验一下它的气味,想象它们曾在阳光下成长的美好岁月……”浅酌一口,缓缓吞下。“喝一口,用口腔每一部位享受诱人的黑色果实及辛香滋味。记得,要让酒在口中逗留一段时间,再缓缓咽下,才能充分体会浓郁的酒体……”

四大皆空,色香味觉都空空,可怜的马骏克,呈现半昏迷状态。妈呀,这是喝酒吗?除了喝酒的美人赏心悦目,饮酒的过程还真够机车。

看他一脸茫然,蓝丽瞪他。“你有认真地听吗?”

“呃……有。”回神,快回神!马骏克跟自己信心喊话──振作啊,她前男友可以跟她品酒,你绝不能输啊。

蓝丽凝视酒杯,马骏克听她柔声道:“颜色深紫亮丽,橡木及黑莓浆味从进杯起便悠悠逸出,丹宁幼滑如丝,酒体温文细腻,果糖平均,味蕾有花生米及麦芽的芳香,收结悠长,这就是TIGNANELLO……”

听、听……天籁啊!老实说,马骏克不觉得这个酒跟台啤比有好到哪里去,但是,凝视蓝丽品酒的模样,听完她的陈述,他觉得慵懒昏沈,快要醉倒在这情趣浪漫的气氛里。

轻拨开垂落的发丝,蓝丽倒开水,要马骏克漱口。

“再来──”她兴致真好啊,马上又斟上新一款酒。“BOVINAlexandar2002……”

这次马骏克乖乖将蓝丽示范的动作全套做完,然后,蓝老师双臂抱胸,挑眉,听他陈述。

马骏克握着杯脚,面色凝重,低头思索,沈吟片刻,很专业地缓缓说道:“很不一样,嗯……比台啤甜,还是酸?还是……有种香味……”

台啤?蓝丽瞠目,哈哈大笑。喔老天!她曾迷上跟金川濑到处品酒的好时光,认为找到同好最快乐,可全想不到,跟截然不同的人,也会激发出火花,大笑不止的火花。“马骏克,我服了你。”蓝丽笑到眼泪都流下来了。

“我说的是实话,不要笑了。”真糗!

“真是,我尝尝。”她微笑,尝一口,讲给他听。“中石榴红颜色,有成熟的黑莓及李树味,嗯……略带烟熏及胡椒味,丹宁柔和,酒体中度干爽平衡,后味和暖适中……”

“太夸张了,哪那么多味道?”马骏克抗议。“我喝不出来。”

“我这叫专业啊,你根本都不懂嘛。”

“噢……”气馁。

“什么台啤?什么甜又酸,啧啧啧,跟你品酒一点都不好玩。”嫌弃了。

“别这样说,很伤人欸。”

“你这种人,让你喝接下来的义大利SOLAIA2001,简直是浪费。”

越讲越毒了喔!“妳喝那么多年,我第一次这样喝红酒,不要要求太高行吗?”他生气了。

蓝丽呵呵笑。“虽然是有点可惜,不过,这瓶酒一定要给你喝,SOLAIA2001,我一直想保留到跟重要的人一起喝。”

马骏克本来愁眉苦脸,这下眉开眼笑了。啊,这意义多重大,这代表她将他当成很重要的人哪!

蓝丽凛容道:“因为这瓶酒对我深具意义。来,干杯。”

他们共饮SOLAIA,蓝丽浅尝后,凝视酒杯,眼色忧郁,轻声诉说:“酒体结实强而有力,深宝石色非常结固,成熟葡萄和辛辣味芳香无比,酒身丰厚黏稠,带有无量醇化的丹宁,后味悠长,是经典之作,当时产量为七千箱,酿酒师用了75%CabernetSauvignon,20%Sangiovese及5%CabernetFranc三种葡萄合制而成。这瓶酒,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

马骏克讶然无语,他看见蓝丽眼色蒙眬了,她的声音哽咽了。

“这是我爸爸,庆祝我成为商标设计师的礼物……”忽然,她凄惶地掩住嘴,转头望着他,泪光闪烁了。“我竟然……把他送我的钢笔扔了……”当喝下这珍贵礼物,父亲对她的爱,好自然地发酵了,泪凶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可怕的事,将父亲赠的遗物扔弃,跟骯脏垃圾丢弃一起。她竟然因为呕气,就抛弃了父亲最后跟她的连结。

懊后悔,她哭了,泣不成声。“我真的……真的是很可恶……”

马骏克凛住目光,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在她泪水泛滥时,衔住了她湿润的嘴,封住她的伤心,他温柔而充满感情地辗转亲吻着,探入软唇里,亲昵舌忝舐她柔软的嘴巴内部,搂紧她,感觉她身体轻颤,感觉柔润湿滑的温暖触感。

这一吻,带着浓烈的保护欲。

他不知道TIGNANELLO,BOVINAlexandar,还是SOLAIA。他分辨不出它们的气味有何不同,他也尝不出黑莓或是李树味,更不知道什么是丹宁……他用心地品尝着,这唯一能分辨的,是他深爱女子的嘴唇,他热爱的芬芳,这芬芳胜过世上任何名酒,比酿制千百年的葡萄还珍贵,还令他陶醉。

马骏克充满热情的亲吻,将她的伤心吻走。他的双臂厚实温暖,将她的脆弱无助都抱紧了。令她安心,昏沉沉,迷醉了。他们吻得难舍难分,心跳快了,身体都热了,软倒在地,情难自禁,彼此……

马骏克伏在她身上,热切地注视心爱的女子,迷恋那双迷蒙的美丽眼睛,他拨开她额前黑发,身体因而绷紧,声音粗哑,真诚道:“我现在……快乐得……要死掉了……”

“既然我妹让你快乐得要死掉,那你是不是可以赞助她哥去纽约念书?让她哥也快乐得要死掉?”

瞬间,蓝丽跟马骏克弹开,猛地坐起,强装无事,继续干杯品酒。可恶,杀风景的蓝咏明回来了,一出现,便将浪漫终结,毁灭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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