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馔录 第九章
“我不娶沈霞。”荀云连看都懒得看乔若兰。
“云儿,你……你就真那么喜欢那男人?”乔若兰气到脸色发白。自己的女儿又美丽、又娇憨,有哪一点是比不上那狐狸精的儿子?
“没错。”荀云手上忙着,“我爱他,不可能更改。”
“你!”乔若兰气冲冲的站起身,“你娘生前再三嘱咐我要好好管束你,更要我为你的婚姻之事作主,我现在命令你即刻就娶霞儿!”她不可能放弃的,她只剩沈霞这个宝贝女儿了。
荀云手一顿,抬起头冷冷对上乔若兰的眼,“姨母,我看-是忘了荀家当家的人是谁了吧?-不过是个外亲,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就凭我是你的长辈!”
“哼!”荀云卸下先前伪装的温文有礼,放下手上的东西慢慢走近乔若兰。
乔若兰竟让他的气势逼得退了一步。
“长辈?”荀云冷哼一声,“有哪个长辈是像-如此自私又卑劣的?为了多年前的恩怨,-选择在众人面前羞辱任赫,让他只能难堪的离开;现在-会关心我的婚姻大事,是不是因为姨父不喜欢-,想要纳妾,-就费尽心思想要再找个靠山,所以脑筋就动到我的身上来了?”
他原本清明的眼眸覆上一层寒霜,“-要沈霞在那晚将我自任赫身旁支开,又故意对任赫说我要娶沈霞,-对他说什么我是不知道,但也可以猜想有多难听了。然后,-又设计让任赫见着那一幕,任赫虽然生气在心,却还未曾对我心灰意冷,所以-又另外找方法将他撵走。我想,就算任赫的母亲没来勒马楼,-也已想好法子要让他在众人之前难堪了吧?”
阴谋全让荀云猜中,乔若兰双唇一抿,换上阴冷的表情。“没错,我无法原谅任耕樵抛弃我,所以,我要他的儿子也尝尝这种伤心欲绝的滋味!我不得已嫁给你姨父,前几年他还对我百般疼宠,现在又因为我生不出儿子而想纳妾;我不答应,他就住在那贱女人的家中不回来。我不能让我与霞儿的下半生没有依靠,所以,霞儿一定要嫁给你,这样我才能有数不尽的家产让我无忧无惧!”
人心的贪婪与都明显刻在这显得老丑的女人脸上,荀云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开口唤道:
“秦泰,你进来。”
秦泰走了进来,“主子?”
“给她们母女俩一笔钱,然后将她们赶出荀园,我回来的时候,不想再看见这两个惹人厌的女人。”
她们要钱,行,他可以保证她们下半生衣食无缺,但,前提是她们得滚得远远的!
乔若兰本来还要说什么,却让荀云冷寒的目光惊得不敢再出声。
“主子,您要去哪里?”秦泰有些诧异。
荀云拿起收拾好的包袱,“当然是去将任赫追回来。”他不会让任赫离开自己身边的。他说过,两人间若有争吵误会,他一定会想方法让他不再生气。
蚌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又自一个木柜中取出一包东西放入怀中。
“主子,你当真……”秦泰小心翼翼的求证谣言的真实性。
荀云点头,“很早以前我就想告诉你们了,但是小罢不准我说。”
当真如此……秦泰鼻子抽了一下,似乎要哭了。
荀云懒得去理秦泰,只是将包袱扛上肩,“是我先耍手段得到任赫,他回来后,不准你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他步出门外,小白已将马车备好了。
“主子,你一定要让任公子回来喔!”想到任赫对自己种种的好,她才不管他与主子之间是对是错,总之任公子是个好人,比起乔若兰母女要好得太多了!
“不错。”荀云拍拍小白的头,“回来我让-做总管好了。”他横了秦泰一眼。
秦泰连忙也挥挥手,“主子,您一定要带任赫回来,路上小心!”
开玩笑!他怎么可以因此丢了饭碗?
“畜生!”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偌大的书房里。
任赫抚着被打到红肿一片的脸,不言不语的继续跪着。
任耕樵气到浑身都在发抖,随手自下人手上拿过竹杖,就要往他身上打去。
“老爷,别这样!”齐婉连忙护住任赫,不让盛怒之下的任耕樵将儿子打成重伤。“赫儿已经跪了很久,你让他起来吧!”
柳艳走过去牵起齐婉。“大姐,-别为他求情,他干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理应受罚的。”
“妹妹!”齐婉摇摇头,还是抱着任赫不让柳艳将自己拉开,“赫儿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爱上个男人而已!”
柳艳生下任赫没多久,就一肩挑起教导任桓武功的责任,所以几乎都是齐婉在照顾任赫,感情自然深厚。
“婉儿,-让开!”任耕樵吼道,“我今日就打死这个不肖子,让他到九泉下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什么人不喜欢,偏偏去喜欢个男人,要他任耕樵的脸往哪里搁?
“不行!”齐婉怎么都不肯走,“赫儿他没错,都是爱人,为什么爱男人就不行?”
“-!”任耕樵脸色铁青的举起手,却不敢将藤条落在爱妻身上。“他都是让-给宠坏的,-知不知道?”
儿子先是不负责任的离家,回来后又得知他爱上个男人,会如此大逆不道,都是因为齐婉对他宠溺过了头!
齐婉只是流着泪,“妹妹,他是-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么不为他说说话?”
“大姐……”柳艳看向儿子那双倔强的眼眸,长叹一口气,“我能说什么?他都不顾虑我这个做娘的感受了。”
当她向儿子求证这件事时,可知道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她的心痛到纠结成一团,几乎要无法呼吸了?自己的儿子居然是个……多让她失望和伤心!
任赫总算有了动作,他缓缓撑起跪到发麻的双腿,并将齐婉扶起。
“大娘,-别因为护着我,就和爹闹脾气。”
齐婉摇摇头,“大娘只要你天逃诩快乐。”
任赫叹口气,目光转向正气到吹胡子瞪眼的任耕樵,“爹。”
“哼!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任赫只是耸耸肩,“那我从此都不煮饭给你吃了。”
这是……威胁?任耕樵睁大眼,狠狠瞪着他。“你说什么?”
“我让你打过、骂过了,既然你气没消又坚持要断绝父子关系,那我为什么要替一个陌生人做饭?”
“你!”任耕樵因他的话气结。
众人没料到任赫还有这一招,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对父子僵持。
“不吃就不吃!”任耕樵像个小阿子似的负气一撇头。
“那好。”任赫淡淡一笑,“大娘,-肚子饿不饿?我煮一大桌好菜让-吃。”
最后,任家所有人一个个弃械投降。
先是柳艳受不了,拿起筷子夹了块香女敕的酒酿清蒸鸭送入口中。
莺儿一见,也大着胆子舀了一匙红烧干贝,像怕被斥骂似的赶紧塞入嘴里。
总管见状,也偷偷拿了个包子,走到门外囫囵大嚼起来。
“大娘,这是您最爱吃的醋溜白菜,多尝一些。”任赫殷勤的夹起满满一箸,放进齐婉的碗中。
齐婉闷声一笑,偷瞄了任耕樵一眼。
这哪是她爱吃的?分明是任耕樵的最爱。
每次这盘菜一端上桌,任耕樵就不准任何人与他抢,非要将整盘都纳为己有才甘心。
任耕樵气闷的望着齐婉吃了一大口白菜,肚子也很不争气的响了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齐婉抿唇揶揄问道。
任赫与柳艳也同时噗哧笑出声。
“咕噜噜的,可是水声?”任赫故意猜错。
“是水声吗?”柳艳假装侧头细细听了一会儿,“可好像不是院子中的水池传来的啊,似乎是在这房中……”她睨了眼任耕樵。
任耕樵受不了众人的调侃,硬脾气的他索性起身,气冲冲的一拂袖而去,不再待着看众人在他面前大吃大喝。
任赫望着父亲的背影,笑意凝在唇畔,有些惆怅。
“赫儿,别难过。”齐婉拍拍他的肩,“他就是那副怪脾气,其实心里已经动摇了。”
柳艳也颔首,“再过不久,他就会像以前一样,拼命大口吃你做的菜,一面要你再多煮一些的。”
是吗?
任赫打起精神,又笑了笑,“大娘、娘,-们好久没吃我煮的菜了,再多吃一些吧!”
躺在房内睡不着,任赫起身往园中走去。
园中梅花开绽,梅树扶疏横斜,淡淡幽香溢满整座花园;凉风轻轻吹送,将这股香味吹得断断续续,有股欲尽不尽的哀伤。
任耕樵果如齐婉与柳艳所言,过没几日就要人来叫任赫煮饭给他吃,虽不说半句话,但显然已经默许、原谅任赫了。
“管他去爱什么人,只要别杀人放火就行,总之,我肚子饿了,叫他煮饭给我吃!”这是任耕樵后来对这件事发表的看法。看来,他也不想与自己的肚皮过不去。
坐在石椅上,任赫支着下颚发起呆来。
有时候他会想,反正他还在气荀云,他大可说自己只是一时让荀云用计陷落,他爱的其实是女人,那么就不会惹得爹发这么大的脾气了,自己也可以将这些事当作是个难堪的记忆,丢在脑后重新生活。
但,就是没办法。他为自己仍旧思念着荀云这件事觉得气闷,好像……真的陷得太深了,要抽身,好难。
任赫皱着眉,想到荀云现在可能正与沈霞新婚燕尔,就又落落寡欢起来。
他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连有人走近他都不知道。直到一个黑长的影子清楚出现在地上,任赫才惊觉的要回过头。
“唔……”嘴巴被掩上,眼睛又被蒙上,任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喘,眼前就一片黑暗。
“嘘!”来人要他别出声,“你在想什么?”他刻意压低嗓子,让任赫听不出他的声音。
捂住任赫的手微一松开,似乎是要他回答,但任赫不语,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让我猜猜。”那人轻声一笑,“你一定是在想,心爱的荀云和沈霞正在济南卿卿我我的,肯定早忘了你了,是不是?”
任赫身子一僵,这个人……
“你……”他正要开口,却又被捂住嘴巴。
“听我说。”他灼热的鼻息喷在任赫的颈项间。“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他这么爱你,费尽心思、不顾尊严的扮女人就只为得到你,怎么可能只是想玩玩而已?沈霞的那件事是旁人造的谣,若你因为这样就信了,会让他觉得那些付出的爱未免太不值得了。”
任赫用力挣扎起来,这个家伙……是荀云!
荀云如他所愿的松手。
任赫立刻回过头一看,果真是他!
“你怎么……”荀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接我这个因为生气而回娘家的娘子。”荀云勾起一抹俊美的笑。
什么!任赫闻言羞恼的站起身,“谁在生气了?我是因为想回家才回来的,根本与你无关,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怎么这么说?”荀云揽住任赫的腰,制止他的挣扎,“别告诉我,那一天那张快哭出来的脸不是你。”
谁要为这种人哭啊!任赫用手肘往后一撞,害荀云痛叫一声,放开手。
“你私闯民宅,我要让官府派人来捉你。”任赫说完就真的要往前走。
荀云才不让他离开,他一把扯住任赫,将他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别生气了,我很想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刚才都解释过了,那些全是我姨母的诡计,我也被蒙在鼓里。”
任赫挣月兑不了,只得窝在他怀中恨恨骂道:“你让她用那种方式将我们的关系说出来!”
“对不起。”荀云轻吻任赫的发丝,为自己的大意懊悔。
“你害我让我爹痛打一顿,差点断绝父子关系。”想到前些日子父亲脸上的失望与愤怒,任赫有些哽咽。
“对不起。”荀云紧紧拥着任赫。“你可有受伤?”
“哼!”任赫轻哼一声,“爹那么爱吃我做的菜。哪敢再说些什么!”
荀云松了口气,稍微放开任赫,勾起他的脸。“小罢,是我的错。是我强迫你与我在一起,却还让你遭受这些原该属于我的惩罚,原谅我。”
任赫才不会这么快就原谅这个家伙,自己为他受了这么多苦,他只说声抱歉就行了吗?才没这么便宜!
手一伸,“拿来。”任赫斜睨着他。
饶是荀云聪明过人,也让他的动作弄胡涂了,“什么?”
“赔偿。”任赫收回手,抱着胸一撇嘴,“心痛、皮肉也痛,这些加起来,总共要一百兰陵郁金当做陪罪礼,你带来了吗?”
什么?荀云有些讶然。自己走得匆忙,哪想得到这些?
“没有?”任赫气恼的又一撇头,“我不会原谅你的。”自己这几日都被肚子里的酒虫闹到浑身发痒,荀云居然还没带酒来!
荀云连忙拥住要离去的任赫,“和我回济南,随你爱喝多少、就喝多少。”
“不要。”任赫执拗的拒绝,十足的任性。
月光照耀在他那张恼怒的脸上,微蹙的眉与咬到泛红的下唇,这是任赫生气时必有的反应,却让荀云怎么看都看不厌,总觉得他可爱透顶,还为此怦然动心。
知道任赫在耍性子,荀云忽然一笑,目光带着促狭,“你真的不原谅我?”他该考虑换一个每每都会奏效的法子了。
“哼!”任赫又重哼一声。每次牵扯到酒,他就变得与为了吃而闹脾气的荀云一样孩子气。
“这是回答吗?”荀云漾开一抹邪肆的笑容,“看来,得试试另一个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