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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丝泪(下) 第五章

作者:古灵

窗外,又飘着细雨。琴思泪手里捧着女红,两眼却痴痴凝望着窗外,细雨缓缓飘落,一丝丝轻盈地飘进窗内来,飘入她心头,栖息在清冷的心底。

原来这就是寂寞的滋味。

因为思念,总是想着他,回忆的美梦不断重复,梦醒后,依旧只是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

因为想他,总是渴望着他,闭上眼,恍惚他那双温暖有力的臂膀依然宠爱地圈拥着她,但睁开眼,却只剩下热烫的泪水顺颊而落。

思泪,思泪,她终于有泪,蕴含了多少说不出的苦。

办唇微启,轻轻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徐徐垂首,她继续手上的女红,一针针,细细缝入她的寂寞,一线线,缀入她的绵绵思念。

那是要做给他的棉袍,虽然可能永远都送不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碧香与添福,眼见主子总是强做淡然,不由面面相觑,互使半天眼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不知道。

打从来到哈密的第一天起,将近一个月里来,暂居在客栈里,不忙着寻找长久的住处,他们先忙着要让主子振作起来,在他们以为,这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毕竟在这多种民族文化交流、汇聚、传播的苍萃地,对初至哈密的人而言,应该是很新鲜的,值得花时间好好探索一番。

可偏偏他们七拐八诱,主子就是提不起半点兴致来好奇一下,别说出客栈了,连跨出房门半步的心情都没有。

“小姐。”

“嗯?”

“这里有好多好多外族人,穿衣打扮习俗各自不同,真的好有趣耶,您不想出去看看吗?”

“你们去吧,我不想出门。”

爱说笑,主子不出门,他们哪敢出门!

“小姐,您……”歪着脑袋,碧香仔细端详主子。“是心情不好吗?”

“……”眉泛轻愁,无语,默认。

“可是,小姐,这我就不明白了,”碧香喃喃咕哝。“记得小姐您曾经说过,人生不可能时刻都得意,我们要学着珍惜眼前拥有的美好,有什么就珍惜什么,没有的就不要贪求,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我们一念之间,如此一来,就算身处困境之中,也能够淡然处之了不是吗?那小姐您现在是……”

是什么?

自相矛盾?

确实是。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琴思泪方才抬起螓首,徐徐抹现一弯苦笑,“没吃过苦,焉能了解苦滋味?”她呢喃。“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曾爱过,又怎能体会到爱的悲愁?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以为“心”是可以自我操控的,是痛苦或喜乐皆可由自己决定,就像要看书或是做女红,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抉择来。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省悟,“心”与“意识”是全然不同的。

虽然,她的脑子、她的意识都在告诉她,如今的景况也不能算差,起码她还可以自得其乐地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没有人能够左右她的意愿了。

然而,她的心却完全的不肯按照脑子里的意识去做,幸福的回忆总在心湖里流连徘徊,挥之不去的思念愈来愈深刻,直至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灵,使她再也找不回曾让她深以为傲的平静。

不曾爱过,又怎会失去淡然的心?

“小姐……”

“也或许,是我变贪心了!”

“贪心?”碧香不可思议地重复,旋即大大不以为然地猛摇头。“才不呢,小姐是碧香见过最最不贪心的人了,那……”

“那是以往,但此时此刻……”瞳眸轻回,琴思泪继续痴望着窗外的树林子。

深秋时节,绿叶已然遍黄,一叶叶萧萧瑟瑟地随风飘飞,一片片伴着雨丝坠落于尘土,默默地,灿烂归于虚无,平添人无限寂寥。

“我想,我是真的变贪心了!”琴思泪语音闇然,神情透着几分因自己的“贪婪”而生的惭愧。“明知不可求,却依旧深深地渴望着,明知没可能实现,却还是抑不住希冀的心,期盼……”

“姑爷能找到小姐您?”碧香飞快地接着说下去。

琴思泪静默一下,叹息。“那是不可能的,我明白,诚如云姑娘所言,夫君会找我,却不可能找到西域来,而且,他又年轻又没耐性,过一阵子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放弃了……”

碧香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终究没发出任何声音来,与添福相觑一眼,就紧紧地闭上嘴巴了。

泵爷年轻。

是事实。

泵爷没多少耐性。

也是事实。

所以,她能说什么呢?

“小姐……”除了这两个字以外,她什么也不能说。

“碧香,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琴思泪柔声请求。“我会尽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只是,我需要多一点时间……”

最好是!

看小姐这样子,想要平静下来,恐怕有点小难吧……不,不只是小难,是彻头彻尾的大困难吧?

“好吧,小姐,碧香知道了,您慢慢来就好,碧香不会再强迫您了!”

琴思泪悄悄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又为自己的自私任性而愧疚不已。

其实碧香与添福是最无辜又辛苦的,他们大可留在杭府里过好日子,但他们却选择跟随她到外地流浪,忠心耿耿地伺候着她,而她竟还任性地要求他们再多容忍她几分,真是太不知感恩了!

不,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才二十六岁,生命还漫长得很,为了碧香和添福的忠心和体贴,她也必须振作起来,最起码,也要把思念的痛苦埋藏在心底,唯有在她独自一人时,才能够容许相思的愁绪扰乱平静的心湖。

想他!

想他!

懊想他!

可是,她会好好过下去的,倘若老天垂怜,下辈子,或许她还有机会再爱他一次吧!

于是,她振作起来了,但看在碧香和添福眼里,却更令人心伤。

因为,主子的振作只不过是不再瞪着窗外发呆而已,她恢复了正常作息,闲暇时看看书、做做女红,平和,淡然,彷佛没事人般。

然而,在她眉眼间总是透着若隐若现的轻愁,也不像在杭府时,不时可见温柔的笑靥,总在她不自觉时,沉重的寂寞与浓浓的思念,便会从她那双温柔的目光中溢泄而出。

她想念姑爷,也想念小小姐,却连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都不能。

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愈来愈安静,偶尔一抹笑也总是透着哀愁,心底不由暗暗嘀咕不已。

那个该死的姑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到……

“嗨嗨嗨,老婆,两个多月没见了,有没有很想我啊?”

呃?

咦?

耶?

一个正在心不在焉的做女红,两个在面面相觑,暗地里咒骂某人,猝闻那熟悉的、戏谑的声音,三人先是一剎那的呆然,继而动作一致地猛然转向房门口,目光落在出声的人身上,三张表情三个样。

添福是“总算来了!”,安心了的神情。

碧香则是狠狠地瞪去一眼,意谓:太慢了啦!

而琴思泪,一脸吃惊的错愕。

但见杭傲脚步轻快地踏进房里来,笑咪咪地走向琴思泪,一把将她抓起来,迫不及待地扶起她的脸儿,俯向愕然微启的芳唇,重重地给她亲下去,辗转吮吻,贪婪需索,大半天后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老婆,真想妳呢!”

唇瓣都被吻得有点红肿了,琴思泪却还是怔愣地回不过神来,满脸不可思议,傻傻地注视着他,过了好半晌后,方才迟疑地、试探性地举起柔荑贴上他的脸,终于,她出声了。

“夫君,是……是你?”

“金字招牌,如假包换!”

“真的……”虽然眼里看的是他,手上触模的也不是虚无的幻象,但她依旧不太敢相信。“是你?”有可能吗?当她处于最灰暗的深渊时,一下子,她又被拱上了灿斓的天堂?

“喂喂喂,老婆,别说才两个月,妳就不认得我了?”杭傲抗议了。

真的是他?

“夫君……找到妾身了?”

“不是。”

不是?

“……”那么,眼前的他,果然是她思念过深而衍生出的幻觉吗?

“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杭傲一整个得意的咧,旋又嘿出冷冷的笑。“那个可恶的鬼丫头以为她设计得了我,哼哼哼,凭她的道行,还早得很哪!”

设计?

安排?

“……”琴思泪困惑地瞅着他,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抱歉啦,老婆,妳这女人委实太真、太纯了,期待妳蒙人,大概连只蚂蚁都骗不过,所以啦,要让我小师妹错以为她成功地把我们分开了,这一切都只能瞒着妳,妳应该能谅解吧?”

他师妹?

把他们分开?

“……”两眼定定地瞅住他,她还在努力思考当中。

“总之,我都安排好了,先骗过那个鬼丫头,咱们再一起到南方去定居,让那个丫头自己在北方守到老、到死、到腐烂,随便她,而我们就在南方快快乐乐的过我们的逍遥日子……”

南方?

所以,他早就都计划好了……

“……”两眼继续瞅着他,她努力消化当中。

“顺便,我也可以躲开老爹,那个死老头子以为我不知道他想把杭家的担子丢给我吗?哈,想得美,他奸,我就比他更诈,少爷我先跑得远远的,看那个老奸臣还能怎样……”

原来,他早就知道公公、婆婆的意图了!

“……”两眼依旧瞅着他,她努力吸收当中。

“这就叫做一举两得,唉唉,我真是太聪明了,就算不是神,也该有半仙的等级了吧?”

“……”两眼还是瞅着他,她终于慢慢相信了眼前的事实。

而事实是,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咦?老婆,怎么都不说话?不会是……呃,真的生气了吧?”

她始终未吭半声,只是默默地,收回瞅住他的目光,偎入他温暖的胸膛,静静地,双臂紧紧圈住他腰际,娇靥深深埋入他怀里,悄悄地,两肩细细抖颤,宽慰的泪水止不住地淌流。

可以了!

她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耶耶耶,老婆,妳妳妳……”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杭傲顿时被吓到了,舌头开始跟牙齿干架,结巴起来了。“妳不会是在在在……在哭吧?”

他一说,纤细的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杭傲更是惊恐。

“等……等等,等等,妳别哭啊,老婆,我我我……我该死,我对不起,我道歉,妳妳妳……妳别生气、别哭好不好?”

两条粉臂圈更紧,就这片刻间,热泪已然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天哪!这这这……”杭傲申吟,惶恐得不知所措,“救……救命啊,碧香,救命啊,添福,快来救命啊!”很孬的向丫鬟、奴仆求救。

碧香两眼一翻:活该!

添福两手一摊:无能为力!

而后两人相偕离房而去,并把房门紧紧关上,姑爷自己闯的祸,请自己处理,谢谢。

“真没义气!”杭傲恨恨咒骂。

无奈,他只好双臂一揽将琴思泪横托入抱,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把她放在大腿上,再像哄娃儿似的摇着她,并温柔地拍抚她的背,耐心地等待她止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思泪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只余下断断续续的抽嗝。

“哭够了?”杭傲不禁松了口气,再深深叹息。“我在想,老婆,妳还是生个不爱掉泪的女儿好了,我不想发挥什么男子气概了,多来几次,我会短命的!”

“噗哧!”

噗哧?

剑眉微挑,杭傲狐疑地扶起琴思泪的脸儿,但见她满面泪痕,双目红肿,唇畔却带着笑。

“老婆,妳不生气了?”

“妾身没生气啊!”琴思泪摇头,因为哭太久了,嗓音显得有些儿沙哑。

“那妳干嘛哭成这样?”千万别说沾满了她脸上的全都是口水,打死他都不会给她相信。

“妾身是……”螓首再次埋入他怀里,满足的叹息。“太开心了!”

开心?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连开心也要哭。

“开心什么?”

“开心夫君终于“找”到妾身了!”

不是找到她好不好,根本就是他安排她到这里来的呀!

不过现在他就明白了,他“找”到她,她就可以终止被“流放”的日子了,然后,她又可以定时寄家书向岳父大人报平安,岳父大人才不会担心她,这才是她最在意的吧?

“喔,好吧,妳不是生气就好。”

“夫君,”琴思泪仰眸瞅视他。“真没料到这一切全都是夫君的安排呢!”

“那鬼丫头要害我们,我总不能任由她害吧?”

“可是,夫君又怎能事先预知云姑娘要设计我们呢?”

“很简单,大师兄主动跑来告诉我的……”

当云燕燕指使姜世麒回山去拿毒药时,姜世麒就预料得到,师妹的诡计绝不可能骗得过师弟的。

要说聪明,要说奸猾,谁也比不上师弟,想诈他,根本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所以,师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设计,迟早会被师弟抓包,到最后也只会为她自己招惹来被师弟追杀的祸患而已。

为保师妹,考虑再三之后,他毅然跑去找杭傲,主动把师妹的阴谋全盘托出,并表明愿意和师弟合作反设计回去,条件是杭傲绝不能伤害师妹,连恶整她报复一下也不允许。

凹傲同意了,于是,两人合作拟下了这个计划,杭傲可以借机带老婆“逃”到南方去,而姜世麒也可以安下心来等待师妹对师弟死心。

皆大欢喜!

“原来如此。”琴思泪恍然大悟。“所以,我们真要搬到南方去住?”

“当然是真的,宅子我都买好了,就在……”语声忽顿,杭傲神秘兮兮的扬起嘴角。“猜猜我买在哪里?”

琴思泪摇头,表示猜不出。

凹傲得意的哈哈一笑。“扬州!”

琴思泪惊讶地瞠圆了眸子。“扬州?”

“对。”杭傲爱怜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以后妳要回娘家就容易了!”

因为,琴思泪的娘家就在扬州。

琴思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夫君,妾身……妾身……”眼眶又湿了。

“可恶的是……”杭傲忽又板起不甘心的脸来,“老爹好讲话,只消说是为了妳的安全,再骗他说最多两、三年就行了,那个老蠢蛋就很干脆地放我们走人了。偏就是老娘……”

他恨恨地咬牙。“要放我们走人,唯一的条件是要把咱们的女儿留给她,真是亏本了!”

亏本?

琴思泪忍不住又噗哧出来,笑了个掩口葫芦,杭傲不满地瞪她,嘴巴还很孩子气的噘起来。

“老婆,妳就不会舍不得咱们的宝贝女儿喔?”

“婆婆最宠爱的就是婉儿了,妾身很是放心。妾身担心的是……”琴思泪眉心聚拢。“妾身曾发过誓,不能再回到杭府……”

“安啦,安啦!”杭傲又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沉定,“那是小事,不用妳操心,就跟妳说过了,我都安排好了不是?”他安抚地拍拍她,“我绝不会让妳违誓的,对我有信心一点嘛!”

琴思泪认真凝视他片刻,欣然笑开来。

“嗯嗯,妾身相信你,夫君。”

就从这一刻起,她对他付出了百分之两百的信任,相信他可以承担起所有的麻烦或问题,不会再因为他年轻,或者他偶尔爱耍点幼稚,而对他有任何怀疑了。

她的夫君,是可以让她全心倚赖的男人!

******

“再来一次!”

“……”

“再来一次!”

“……”

“再来一次……”

“夫君,妾身……会死的!”

“才三次而已耶,我们都两个月没……”断声,见老婆瘫在床上,像块皱巴巴的抹布似的快被“拧”干了,杭傲的良心终于冒出一点女敕芽来,“好吧,晚上再继续!”神清气爽的起身下床。“我坑邛死了,走吧,咱们去用膳!”

晚上继续?

琴思泪差点申吟出来,一经确定她并没有生气,杭傲立刻把她抓上床去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好像不懂得餍足的饿死鬼。

人家是愈干愈累,为什么他是愈干愈来劲呢?

撑着彷佛被肢解过好几次的躯体,她好不辛苦的下床着衣,杭傲还很体贴的为她梳发——才能快点出门吃饭去。

“咱们找上官啸云他们一块儿去用膳,妳认为如何?”杭傲信口问。

琴思泪微微一怔。“夫君是指,上官公子和上官夫人?”

凹傲颔首。“还有跟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家伙,全都是我的朋友,当年跑江湖时认识的,是我特地把他们找来跟在妳身边保护妳的。”

“咦?”琴思泪呆住了。

上官啸云与邵晓荷是夫妻,还有一对兄妹和好几个年轻人,加起来十来个男男女女,他们不但都是江湖人,而且全都比琴思泪年轻,最年长的也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最年轻的甚至还不到二十岁。

罢离开平阳不久,琴思泪一行人就在官道上偶遇他们,由于他们也要到哈密来玩,上官啸云便主动提议要与他们偕伴而行,抵达哈密之后,也是上官啸云帮她找到一家清幽的客栈暂住下来,而且邵晓荷每天每逃诩会来探望她,关切之意表露无遗,使琴思泪感动不已。

最令人窝心的是,他们从不过问为何她要独自一人来到哈密。

“他们是夫君的朋友,特地来……”她惊讶地问。“保护我的?”

“不然我不放心让妳自个儿上路嘛!”杭傲理所当然地说。

难怪他们从不过问任何事,原来他们早已知情。

“那真该好好谢谢他们才是。”

“不用,不用!”梳好头了,杭傲扶她起身,“我说只要帮我这回忙,以后绝不去恶搞他们,要搞就去搞别人,他们就各个抢着要来。”滑稽的拉拉嘴。“妳不用去谢他们,他们还会来谢妳呢!”他可是不随便发送“免整金牌”的喔!

“这……”琴思泪啼笑皆非。“夫君你真是……真是……”

“厉害?”杭傲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琴思泪噗哧笑了,又忍不住摇摇头,时不时的,她的夫君老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但是,他真的很可靠呢!

上官啸云等人就跟琴思泪住在同一家客栈里,相邻两个院落,走几步路就可以找到人了,甫一见到面,对方就一个接一个叫过来了。

“我们的杭三少,你终于来啦!”

“太慢啦!太慢啦!”

“再不来,真以为你要抛妻弃女了!”

“瞧你老婆可怜的,明明就是想哭咩,还得硬挤出笑容来给我们看……”

“笑得可真假!”

“废话,人家又不像妳那样做作,演不来戏嘛!”

“喂喂喂,干嘛说到我身上来!”

“妳自找的咩!”

叽叽喳喳、呱啦呱啦,没有恶意——也不敢有恶意,纯粹只是“有趣”,年轻人就是爱玩爱闹。

不过,要是闹过了头,就不好玩了。

“杭三少,你再不来,干脆我把你老婆拐走好了!”

这家伙的脑袋里装的大概是豆腐渣,竟敢讲这种话!

才眨个眼,杭傲已然瞬间移动到那家伙前面,健臂一伸,毫不留情地掐住了那个没脑子的家伙。

“你说什么?想拐我老婆?”

阴森森、寒恻恻的语气,任何人都听得出那家伙要真脑残到敢说出肯定的答案来,杭傲立时立地就可以扭断某人的鸡脖子,一时之间,大家都被吓到了,各个噤若寒蝉,连个屁都不敢放。

唯有琴思泪,她慌忙碎步跑到杭傲身边,急着往回拉杭傲的手。

“夫君,别这样,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有如妾身这般平凡又老气的女人,他们怎么可能……”

保一下,杭傲马上丢开那个笨蛋,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亲亲老婆。

“胡说,我老婆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杭傲当场就俯下唇给她亲下去,卯起劲来和老婆交换口水。

四周众人先是呆了呆,旋即轰的一下又笑又叫地鼓噪起来,那个喊有种,这个喊够劲儿,还有人喊加油,羞得琴思泪不知如何是好,推又推不开杭傲,连说不要都没办法。

舌头早就被杭傲“抢”走了。

懊半天后,杭傲才放开琴思泪,后者立刻化身为鸵鸟,把脑袋一整个埋进杭傲怀里,再也不敢露脸了。

天哪,她真的没脸见人了!

“老婆,妳最好别再说那种话了,”杭傲一本正经的撂下警告。“不然我会更努力证明妳说错话了!”

做错事,要打手心,说错话,就得“教训”舌头!

******

大老远来到西域,不玩玩就走人也太可惜了,于是,连同上官啸云等人,杭傲带着琴思泪、碧香、添福,一伙年轻人在西域各处玩了个尽兴,连大过年的都没人说要回家。

直至翌年二月,琴思泪又怀下了身孕,杭傲方才决定该启程到南方去了。

一路上,陆陆续续地,这个说该回家一趟了,那个说另有事要办,那票年轻人也一个个告辞了。

临别之际,他们都没忘记丢下一句话——

“别忘了,我已经不在杭三少你的恶搞名单上了喔!”

“好啦,好啦,滚吧,滚吧!”

到了九江,就只剩下杭傲带着琴思泪和碧香、添福了。

“姑爷,记得当时云姑娘说过,如果小姐到西域之后,姑爷还找得着我们,她就认了,不会再跟我们小姐抢姑爷了,那为什么我们还要……”

打尖用膳时,杭傲与琴思泪正在闲聊,碧香突然打岔进来问了这么一句。

“请问妳是在耍呆还是耍笨?竟相信那死不要脸皮的鬼丫头的话!”杭傲嗤之以鼻地冷哼。

“告诉妳,那鬼丫头说出口的每一个字,全都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狗屎,当时她是自信姑爷我绝对找不到妳家小姐,才敢大剌剌地撂下那种话,可一旦我真的找到妳家小姐了,她随时都可以翻脸不认账……”

“哇,耍赖呀?”碧香惊叹。

“对,她就是爱耍赖,还会耍刁、耍奸、耍诈,所以我才那么讨厌她!”杭傲咬牙切齿地恨恨道。“总之,适合她的人是大师兄,但在她理解到这一点之前,我必须避开她,直到她想通为止……”

“是喔,”碧香喃喃咕哝。“我看最奸、最诈的应该是姑爷您吧?”

“那是当然!”杭傲当之无愧地挺了挺胸脯,“不奸不诈怎么保得住自个儿的“财产”呢!”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琴思泪,意谓他所说的“财产”正是他所目注的“东西”。

“那少爷的生意怎么办?”添福也问了。

“没问题!”杭傲胸有成竹地一口干下一杯酒。“北方的生意就交给秦浩,我负责南方这边的生意,嘿嘿嘿,南北两方我全吃定了!”

“但秦公子可靠吗?”碧香又问。

“问这什么鬼话!”杭傲横着白眼瞪她一下。“那小子就算会出卖他老爹老娘老婆,也不可能会出卖我!”

“那么,也许很快就可以还清欠公公的债了。”琴思泪低语。

“还债?”杭傲呢喃,挤眉皱脸的表情十分滑稽,“也是啦,都立下了借据,还盖了手印,不还也不行,不过呢……”没安好心眼地翘起嘴角,勾勒出狡猾的笑意,“借据上并没有书明还债期限,所以呢……”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下辈子再还吧!”

下辈子?

“咦?”琴思泪傻住。

“妳没听人家说过吗?儿女是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是来讨债的,”才说到这里,杭傲的嘴就开始往横拉开,“那这辈子我欠了老爹的债,下辈子就该轮到老爹做我儿子啦!”话落,猖狂大笑。

就为了让公公下辈子做他儿子,他要赖债?

“这……”琴思泪哭笑不得,“实在是……实在是……”还想不出能说什么,她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了。

真是孩子气!

“啊,上菜了,快吃,快吃!”如同往常一样,一上菜,杭傲就忙着夹菜往琴思泪碗里送。“这是九江名菜,云雾虾仁和鄱阳湖鲶鱼、银鱼、水浒肉、流浪鸡,老婆妳多吃点,别忘了妳可是要一人吃两人补的!”

咦,九江?

这个她几乎已经遗忘的地名……

“原来……”琴思泪若有所思地探首往窗栏外眺望,好奇地左右浏览。“我们已经到九江了!”

虽曾在九江住了整整八个年头,这却是她头一回瞧见九江城内的模样呢!

筷子定在半空中,杭傲有所察觉地凝目仔细端详琴思泪。“怎么了?老婆妳的表情好奇怪,九江有什么不对吗?”

静了一会儿,琴思泪方才徐徐回过头来,浅浅一笑。

“没啊,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就到九江了!”

“是吗?”

凹傲狐疑地注视她片刻,再转向碧香投以询问的目光,后者两手一摊,表示她也不知道,他皱眉,又拉回眼去凝视琴思泪,琴思泪却已垂首专心用膳,瞧不见她的表情了。

算了,应该没什么重要的吧!

“那快趁热吃!”继续善尽二十五孝的职责,不断夹菜往老婆碗里堆积,有刺的剔刺,有骨头的抽掉骨头,好让她可以轻轻松松的入口。

“嗯嗯,妾身在吃了。”琴思泪也埋头努力吃吃吃。

就在这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她耳际……

“快来,月莲,这里有空桌位!”

说熟悉,是因为那声音的主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席位。

说陌生,是因为那声音她并不常听见。

惫有月莲,那个名字……

“咦,老婆,妳怎么又停了,快吃呀!”

“呃?啊,好,妾身吃。”漫不经心地回应,琴思泪眼角偷觑过一丝目光。

丙然是他们!

跋紧收回视线,专心在碗里的菜肴上,不是害怕被他们发现,而是担心被杭傲察觉。

以杭傲的个性,有仇非报不可,那两人可就惨了!

然而,她还是晚了一步,杭傲业已觉察到她偷觑的目光,马上顺着她的视线朝甫在隔邻两桌落坐的那对男女瞧去。

男的一望即可知是个读书人,端正斯文,一身书卷气,就像普天下许许多多的读书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但那女的可就显眼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美得令人双眼发直,难以移开视线,甚至比丁宛君和窦艳梅更美上两分。

江南果然盛产美女!

问题是,那位大美女也就只是那副皮相好看而已,其他乏善可陈,要说气质,简直是庸俗到不行,听她言语,连最基本的涵养都没有,多半出身不高,有九成可能是奴婢阶级被抬上来的。

“何公子,请问您今儿个要点什么?”堂倌恭敬的请示。

“别问他,问我,”大美人抢着道。“是我要吃的,问他干嘛?”

“是,请问何夫人,您要点些什么?”

“我要……”

拔?

飞快地瞟向琴思泪,见她螓首更深垂,几乎要把小脑袋瓜子一整个塞进碗里头去了,杭傲当即有所颖悟。

嗯哼哼,就是那个“何”吗?

嘴角微微勾起,不怀好意的冷冷一笑,杭傲徐徐转向……一呆,视线拉回来往下掉,不知何时,琴思泪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彷佛在传达某种讯息,抬眼看她,她却依然埋头苦吃,好像捉住他的手的人并不是她。

凹傲怔了一会儿,叹气。

懊吧,就饶了那家伙一回,当是还那家伙一个“人情”:起码那家伙把他老婆的清白身子留给他了。

轻轻回握了一下手中的柔荑,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夹菜到老婆碗里。

“老婆,多吃点儿,吃饱了,我带妳在这九江城里头逛逛。”

出嫁到何家,竟被关禁在小院子里八年,大门都没能踏出半步,连九江城长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变相的虐待,光是想象,他就心疼死了。

水眸悄悄睇向他,眼里是感激。

饼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她从不认为谁有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她不想为此而惹出其他无谓的不快。

现在的她很幸福,这就够了。

于是,他们默默地继续用膳,然而,不久之后,四面八方就开始陆续传来语意各自不同的对话声,有不想听都不得不听的大嗓门,也有不仔细听就听不清楚的窃窃私语。

“够了,月莲;我们只有两个人,点太多吃不完的。”

“但我每样都想吃呀!”

“叫这么多菜,吃不完很浪费的。”

“有什么关系,你多画几张画、多卖几本书就好了。”

“月莲……”

“我不管,我偏要、偏要、偏要……”

以上,是大美人粗俗的鲁叫,就怕有人听不见的尖锐嗓门。

“真不知何公子是怎么想的,那个女大美是够美了,但毕竟是丫鬟出身,给她个妾室做做也就罢了,何必扶她做正室呢?”

“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打小培养出来的感情……”

“那又如何?那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搭,总有一天何公子会后悔的!”

“也是,那女人委实粗鄙,亏她在何家长大,也没沾染上半点文雅气质,看来是天生低贱,没得救了!”

“待她年华老去,美貌不再,瞧她还能留得住拔公子的心才怪!”

以上,是右边那几位道貌岸然的老人家的冷言冷语。

“那女人真是该死的美呀!”

“啧啧,真想跟她来上一腿!”

“瞧瞧她那一副风骚样儿,老是四处乱抛媚眼,搞不好可以试试看喔!”

“说得也是,看她丈夫体瘦气虚,根本没几斤力气,多半也满足不了她的胃口吧!”

“那女人,早晚会爬墙的,我就等着尝尝第一口滋味了!”

以上,是左边那几个眼睛嘴巴一起流口水的年轻人的色言色语。

“青梅竹马的感情?”

“可以试试看?”

“笑死人了,那女人早就不知勾搭上多少男人了!”

“听说她的第一个儿子就不是何公子的种了!”

“可笑何公子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毫不知情,真是一只蠢乌龟啊!”

以上,是后面那几位小鼻子小眼睛的妇道人家的闲言闲语。

听到这里,杭傲再也忍不住纵声狂笑,笑得前俯后仰,还猛拍桌,那笑声中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意味。

现世报啊!

那个不知珍惜内涵,只为美色所迷的自私男人,当他做下错误的抉择时,报应也就跟着临头了。

抛弃贤妻,选择戴绿头巾,他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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