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下) 第五章
必茜的预感没有错。那夜,她对聿邦彦兄妹说出真相,两个月后,她刚上完这学期最后一堂课,聿希人特地来接她,准备先带她去化妆换装,稍晚他们得一道去参加聿氏金控公司的六十周年庆祝酒会。
“今天是这学期最后一天,明天就开始放假了,但请各位同学千万记住,下学年度一开始,我就要……”
“好了、好了,不管小必要威胁什么,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啦!”
小必?
小必?可恶,就说妮可拉是故意让她不好过的!自从她的“真面目”在学生面前曝光之后,再变装就多此一举了,因此她就回复本来面貌,不再浪费精力做老处女的打扮,结果学生们也在态度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面对一个看上去年纪比他们还小的教授,要他们如何尊重得起来?
于是在课堂上,他们依然正正经经的上课,很好,至少他们还记得学生的责任就是专心听课念书。
可一旦下了课,情况就完全走样了,那些笨冬瓜学生们不但频频在口头上吃她的豆腐,有的竟敢像疼爱小妹妹一样揉揉揉,揉乱她的头发,甚至捏捏捏,捏红她的腮帮子。
“唉,真不敢相信,小妹妹竟然已经二十九岁了,还结婚生孩子了呢!”
小妹妹?
小妹妹?
竟敢叫她小妹妹,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好不好!
“对,我也不太相信,老实说,妳唬人的对不对?”
对,她就是唬人的,其实她今年已经九十九高龄了,叫阿祖吧!“晚上我们要举行通宵烧烤派对,小妹妹敢不敢参加啊?”竟敢问她敢不敢,他们以为她是谁啊?好歹她也是个成年女人了好不好,家里又有谁敢管她……呃,除了爷爷,他是长辈:…也还有老公,他关心她……表哥,他年纪比她大……算了……
“我们会好好教妳怎么玩的!”
玩?
请问玩什么?
他们不会是想“诱拐”小妹妹去参加那种3P、4P,甚至5P的“烧肉”大会吧?
八成“烧”的是她的“肉”!
以往下课后,她是抬头挺胸的走出教室,现在,她却是仓皇狼狈的逃之夭夭,就怕稍微慢个半步,她就会被他们整“只”捉去烧烤,然后吃干抹净,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很有牺牲奉献精神的捐赠给医学院全体学生做研究。
唉,她真伟大!
“决定了,下学年我不再续任了,我宁愿回去看病人!”
一钻进聿希人的轿车里,她就大声宣告要辞职,要回去做医生,不想再留在医学院里被学生嘲弄取笑了。会长得比实际年龄年轻又不是她的错……是她的血的错,不是她……彷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聿希人只是瞄了她一下,唇角微勾,随即发动引擎上路,驶向聿家在雅典市区内的住宅。
“当初我们是担心会让人怀疑是妳医好我的,才决定妳必须改行。”
“没错。”
“不过表哥跟我谈过这件事了,他认为妳没有必要改行。”
“哦,怎么说?”
“欲盖弥彰,既然我们已经有一个很好的说词,就不需要再做更多的遮掩。”
“嗯嗯,说得对。”关茜像啄木鸟一样连连点头赞同。
“所以,过两天我们回台湾去巡视过医院之后,妳可以重新考虑未来的工作,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百分之百支持妳。或者……”聿希人飞快的瞟她一眼。“妳想留在台湾工作也行,我会陪着妳的。”
那是最好的了,她最想要的就是留在台湾,守住老爸、老妈留下来的医院,实现老爸、老妈的愿望。可是……
她深深望住他专注于开车的侧脸。虽然他的家人都在希腊,但他愿意陪她留住在台湾,这是他个人心甘情愿的牺牲,她却不能视之为理所当然。夫妻之间本就是相互的体贴与体谅,她不愿意由于他需要她的血来维持生命,就认为他一切都要听从她,一切都要为她牺牲,这种不平衡的关系,早晚有一天会山朋溃、会瓦解,而且同时毁了他们两个人。
所以,现在她应该考虑的是,哪一方的牺牲对双方最有益呢?
她非常认真努力的思索着,以至于没发现车子已到达聿家住宅,聿希人正逐渐减缓车速,打算将车子直接驶入住宅侧方的车库。
“奇怪,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人到聿家来拜访吧?他是谁呀?”
他狐疑地遥望停放在住宅前的轿车,一个从没见过的中年人正从车上下来,身旁还跟着两个保镳,亦步亦趋地守护在他左右。
闻言,关茜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她的视线一触及中年人那一瞬间,脸色骤然转变成一种非常可怕的青灰色,双眸震骇地圆睁,全身剧烈地颤抖,不但呼吸停了,连心跳也停了。
他!
是他!她想尖叫、想大吼,喉咙却梗住,半点声音都出不来,直到聿希人将车子驶入车库内停好,侧过目光来才察觉到关茜的不对。“茜茜,妳怎么了?”他惊慌地抚着她的脸颊,急问。
“是是是--…是他!”她的声音无法自制的颤抖着。
他?
谁?
困惑了两秒,聿希人才猛然想起……“是他?”他惊叫。
下一秒,不待关茜的回答,他立刻跳下车,砰一声将车库门拉下,锁上,再转往通向内宅的通道消失。
三分钟后,他又回来了,先把她扶出车外,搂紧她。
“放心,爷爷和表哥会应付,我们先上楼去。”
然后,他们刻意避开玄关客厅,从佣人使用的后楼梯上二楼到他们的卧室,接着,他坐上窗前的摇椅,怀里抱着浑身抖个不停的她,像哄婴儿女圭女圭似的拍抚着、摇蔽着,耐心等待“那人”离去。
短短十五分钟,对他们而言,却有如一世纪之久。
终于那人走了,聿爷爷、聿姑姑和聿邦彦兄妹马上集合到他们的卧室里来,研究下一步该如何。
“那是个可怕的人,心机深沉得连我都探不出深浅。”这是聿爷爷的评语。
“虽然外表实在看不出来,那样温和斯文又满面哀愁的人,怎会是小茜所说的那种人呢?可是……”聿姑姑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他的眼神,真的有点邪门!”
“我们得小心应付!”聿邦彦重重道,不管是谁要伤害聿家人,他都不允许。
“我不喜欢他!”聿邦婷的反应最直接。“虽然他看上去人很敦厚,态度又相当诚恳,但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起鸡皮疙瘩!”
“你们不能回台湾!”聿爷爷突然颁下这道命令。
“没错,”聿邦彦即刻附议。“在台湾,我们没办法很周全的保护你们。”
“对,对,希腊才是我们的地盘嘛!”聿邦婷连声赞同。
“最好是…”聿姑姑来回看聿希人与关茜。“你们暂时住在岛上,一步都不要离开,只是你们需要一个理由:小茜为何要辞掉工作?”
聿希人咳了咳,脸色有点赧红。“呃,她又怀孕了,这个理由可不可以?”
“咦?真的?”顿时忘了眼前的危机,众人异口同声欢呼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庆祝!庆祝!要庆祝!”有人欢呼,有人立刻跑去拿香槟来庆祝,有人拿杯子,还有人跑去厨房问有没有蛋糕。不过,当事人却始终在状况之外。怔愣地旁观聿家人在为她的事忧心,为她的事绞尽脑汁想办法,又为她的事欢呼庆贺,关茜的心不禁酸酸涩涩地扭捏起来。
虽然老爸、老妈十分疼爱她,也一直都陪伴在她身边,但在某方面,她始终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出现某些状况,她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害怕,自己一个人担忧情况若是不对,她应该要如何解决?
然而此刻,当她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尚无法冷静下来思考时,聿家人便已护卫在她周围,甚至不要她动动脑,只要她乖乖的待在他们为她设置的防护罩之中。
太看不起她了,她是天才耶!
可是……
懊贴心、好温暖、好感动喔!
在这一剎那,她知道自己不再孤单了,就算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得不背叛她、出卖她,只要曾经拥有过这一刻,她也已经满足了。
“不过今天晚上的酒会,你们还是得照常出席。”
“对,免得那人起疑,那人说他也会去参加酒会。”
“放心,表嫂,我和安德鲁会紧跟在妳和表哥身边,有任何状况都由我们来应付!”
“重要的是,妳自己要冷静,千万记住一点,妳是关茜!”
是的,她是关茜,不是萧弄雨,是关茜!
在聿邦彦语重心长的提醒中,关茜终于冷静下来了。萧弄雨早已消失了,现在的她是关茜,有关茜自己的身世,关茜自己的际遇,还有关茜自己的人生,她要活出自己的命运!
她不是萧弄雨。
她是关茜!
札皮欧宫,是一楝在一八八八年左右完成的历史建筑物,气势磅砖的露天中庭,高贵典雅的环状柱廊,赭色墙面映照着温暖的晕黄,正中央的喷水池环绕着浪漫烛光与蝴蝶兰,首次亲临其境的人,总是久久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撼与感动。
聿氏金控公司六十周年酒会就是在札皮欧宫举行的,想当然耳,能够在这种地方举行酒会的,身分大概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由出席酒会的人数上,也可判断出主人在上流社会的地位。聿希人与关茜大约在晚上八点左右到达会场,当时天色还没准备要暗下来,仰头望是蓝天白云飘,低头看却是乌压压一整片人群。
“爷爷不会把全希腊的人都给邀请来了吧?”关茜咕咕哝哝。
“当然没有,”聿希人失笑道。“这里也装不下全希腊的人。”
“可是这么多人……”关茜努力踏高脚尖张望。“怎么找得到爷爷他们?”好啦、好啦,她承认自己是矮了一点,可以了吧?
只有一点点喔!
尽避关茜再拚命踏高脚,聿希人的视线依然得向下降个四十五……不,六十度才对得上她的双眼。
“到贵宾室去,爷爷他们会在那里等我们。”
虽然聿希人已痊愈一年半还多,但仍是很少在公开场跋上露面,因此宾客虽极多,认识聿希人的却极少,他们一路走向贵宾室,没有人来向他们问候,也没有人跟他们寒暄,毫无阻碍的来到贵宾室。
“没有人注意到你们吧?”一见面,聿邦彦就这么问。“一个也没有。”
“很好,待会儿出去,你们两个一定要在一起,千万别分开!”聿爷爷谨慎地吩咐,“另外,杨颉巴石翰也要紧跟在左右,还有我们五个,”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聿姑姑、聿邦彦兄妹和安德鲁。“随时随地,至少要有两个人保持在他们周围五公尺之内,不管是打招呼或刻意骚扰,全都不允许!”
“知道了!”
不过,如果天注定他们非得碰上不可,那么无论聿爷爷他们如何防范,他们还是会碰上头的。
酒会顺利的进行,两个钟头过去后,天色终于也逐渐黯淡下来,宛如乌鸦羽毛般漆黑的夜空缓缓笼罩下来覆盖住整个中庭,探照灯的蓝光将原本光洁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与石柱罩上一层幽冷的蓝色薄纱,恰恰与温暖的赭墙柱廊与晕黄灯光形成强烈的对比,美得无与伦比。
如此罗曼蒂克的景致,老实说,浪漫的舞会比无聊的酒会更合适。
“宾客真多!”
“收到请帖的人都到了,还携伴,当然多!”
二楼,聿希人、关茜和聿邦婷、安德鲁一面用餐一面闲聊,并居高临下的观察楼下中庭的热络状况。“外公面子大嘛!”聿邦婷得意地说。“说得也是。不过-…”关茜点头认同,再困惑地往中庭看。“不是说认识希人的人很少吗?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找希人说话呢?”
他们刚到达会场时还好,但主人致词过后,情况开始不对了,一张张陌生的调色盘面孔围上来自我介绍,态度谄媚得教人爆冷颤。
而且女人占大多数!
要不是有聿邦婷兄妹和安德鲁的护航,想顺利摆月兑那些女人的百练缠蛇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个嘛……”聿邦婷两眼偷瞄着聿希人,笑得好不暧昧。“她们虽然不知道表哥是聿氏投资公司的董事长,不过用不着那顶皇冠加持,光是表哥本身就够“可口”的了!”
被句话说,女人的狩猎本能一开动,头一个被盯上的自然是最美味的猎物。
“妳是说,”关茜拉开和善的笑脸。“她们没看见我就“贴”在他身边?”
聿邦婷抿唇硬惩住笑。“女人眼中通常只看得见男人本身,哪里还有其它“附属物”的存在?”
“喔喔喔,原来如此啊!”依然堆满了一脸和善的笑,关茜徐徐瞥向身旁某人,却见某人正努力效法聿爷爷的好榜样:埋在餐盘里装死,关茜看他多久,他就装死多久,终于,关茜忍不住爆笑出来。
“好啦、好啦,我不生气啦,你就不用装死了,跟爷爷一样,超可笑的耶!”
“有其爷必有其孙嘛!”聿邦婷椰榆道。
两个女人一起嘲笑男人,男人只好苦笑。
“对了,这种重要场跋希人一定会来,科拉姨婆怎么反倒没来呢?”笑了一阵之后,关茜又问了。
聿邦婷顽皮地挤挤眼。“不受欢迎的人就不送请帖,她们想来也来不了呀!”
必茜失笑。“科拉姨婆一定气死了!”
聿邦婷耸了耸肩。“居心不良,那也怪不得我们这样对她嘛!”
女人说话,男人哪敢插嘴,不过听到这里,聿希人忍不住了。
“怎么?我放的话还不够重吗?”他眉宇微蹙。“科拉姨婆还不肯放弃要我离婚再娶吗?”
“你说呢?”聿邦婷反问。
“科拉姨婆真的不怕聿家放手不管查塔斯公司的事了?”聿希人不太敢相信。
“问题就在这里了,”聿邦婷慢吞吞地夹起一块寿司。“科拉姨婆不相信外公真的会放手不管查塔斯公司嘛!”有恃无恐吗?
聿希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抑下心中的怒气,仍维持着表面上的温和。“那么就麻烦妳转告爷爷,倘若查塔斯家的人再来烦我们,特别是茜茜,而爷爷还是执意要插手查塔斯公司的问题到底的话,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彻彻底底毁了查塔斯公司,届时,查塔斯家族恐怕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咦咦咦,表哥真的生气了耶!
聿邦婷惊讶地和安德鲁相对一眼,再看回聿希人,虽然后者仍是一脸温煦的微笑,但口气却一点也不和气,好像随时可以点燃火苗燃烧个三天三夜,想爆上外太空都没问题。
是听大哥说过,从不生气的表哥会为了表嫂动怒,但这可是他们头一回亲眼见识到呢!
“邦婷?”
“呃?啊,好、好,我会告诉外公的。”聿邦婷忙道,希望表哥不要爆到她这边来,人家是无辜的过路人说!聿希人颔首,“好,那么:…”放下刀叉,抬起腕表看了一下,觉得逗留在这场无聊的酒会里够久了。“这里并不一定需要我们,我想,用过餐之后,我们应该可以先回去了吧?”
“我赞成!”关茜马上附议亲亲老公的提议。
酒会是很盛大、很热闹,但在她这个对商业九窍都嘛通,就是一窍不通的人来讲,着实无趣得很,站着都可以打瞌睡了!
聿邦婷也不敢反对,立刻打手机给“最高层”要求指示,片刻后…
“外公说可以,让杨颉巴石翰先陪你们回去,我们得留下来直到酒会结束。”
聿希人和关茜双双松了一大口气,这种场跋实在不合他们的性子,聿希人单纯内敛,关茜虽活泼,却不擅长上流社会那种假惺惺的笑面虎交际。
她宁愿去解剖尸体!
败不幸的,他们忽略了一点,要参加酒会,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但有一个地方是不需要请帖就可以“经过”的,那就是会场门口。
石翰先行到停车场开车,聿希人五人后一步到会场门口等车,脚步才刚站定,两票人马就一左一右窜上前来,那姿态还真有点像是斓路抢劫,就差几把开山刀或手枪了,穷一点的话,瑞士刀也凑合啦!要真是就好了。
“总算见到你了!”科拉老夫人大马金刀的横在聿希人面前!身后还跟着妮可拉和两个查塔斯家的晚辈做拉拉队,怒气冲冲的指着聿希人的鼻子臭骂。“你这无礼又不肖的小子,竟敢叫妮可拉来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告诉您事实。”聿希人的声音很温和,语气却很强硬。
“放肆!”科拉老夫人低吼。“别忘了,查塔斯公司也是你的责任!”
“科拉姨婆,不是我忘了,是您忘了,我姓聿,并不是姓查塔斯。”
“你女乃女乃是查塔斯家族的人。”
“女乃女乃嫁到聿家来之后,就是聿家的人了,再说,女乃女乃也已过世多年了。”
“你爷爷的公司也是查塔斯家族拿钱出来资助他成立的!”
“那么……”聿希人双眸半阖。“倘若我请爷爷把他的聿氏金控公司“还”给查塔斯家族,你们查塔斯家族就没有理由再来烦我们了吧?”
“……”
以上是左边的战况,至于右边……
“太过分了,婷娜,我们也是妳的姊弟,竟然不给我们请帖!”泰伦和苏菲亚同样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他们的母亲在后面静观其变,聿邦婷兄妹的父亲反倒没出现,也许是怕亲生儿女当面给他难堪,不敢来。“我从来不认为你们是我的姊弟!”聿邦婷不耐烦地斜眼看他们。
“继姊弟也是姊弟!”
“很抱歉,我们跟你们的继父毫无关系,请别乱认亲戚!”
“无论妳如何否认,你们的血缘关系是抹煞不了的!”
“不用抹煞,我根本不认,你们又能怎样?”
“妳……”
“苏菲亚。”泰伦对苏菲亚摇摇头,阻止她在不对的时候爆发千金小姐的娇脾气,再转对聿邦婷和颜悦色的微笑。“我知道妳对继父有所不满,但继父是真心想补偿你们的,我认为妳至少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还有我们,跟你们兄妹多亲近一下,我想……”
“请你什么也别想,和你们家任何人亲近,我是一点意愿也没有,因为我已经有我自己的家人了,还有……”聿邦婷亲昵的挽住安德鲁的臂膀,仰眸对他嫣然一笑。“安德鲁,他是我的未婚夫。所以,请你们不要再妄想和聿家套关系了!”
“他?”听到“原该属于他”的妻子已被人预定,泰伦终于也火了。“他只是个孤儿,配不上妳呀!”娶不到聿邦婷就无法插手聿氏金控,那他损失就大了!
“你也只不过是个贪婪的痞子,更配不上!”聿邦婷立刻反击回去。以上是右边的战况,至于观战者……“战况激烈,好精采喔!”关茜赞叹,真想为他们拍拍手鼓励鼓励。
“-…”石翰无言以对。
然后,车子到了,但科拉老夫人不让聿希人上车,泰伦姊弟也缠着聿邦婷不放人,除非聿邦婷带他们进会场内,两票人马就在会场出入口处吵吵闹闹,大嗓门拚狮子吼,双方势均力敌!虽然敌的是同一边。
就在这时,最糟糕的场面出现了。
“希人!”本是悠悠闲闲纯看热闹的关茜突然紧张起来,还猛扯聿希人的礼服袖子。“来了!他真的来了!”
就在他们的车子后面,从一辆豪华轿车上,徐徐下来一位中年人。
那中年人模样敦厚斯文,嘴上总是挂着一抹诚恳的笑,眼神却疲惫地泛着淡淡的哀愁,一眼就让人不由自主的付出无限同情。
除了关茜。
在她眼里,那中年人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手上从来不沾染半滴血,却背负着多少无辜的生命,也蹂躏了她的一生,她绝不会施舍给他半分同情,对那人,她只有嘈限!惫有聿希人。
在他心底,那中年人是迫害他心爱的女人的凶手,更意图把心爱的女人从他身边抢走,对他而言,那中年人是他必须以全副生命去对抗的敌人。
那中年人突然朝他们看来,目光中只有不经意的好奇,没有其它。
他们四目相对的时间只有短到不能再短的一秒,聿希人旋即移开眼神,一手使力硬推开科拉老夫人,一手将关茜推入车里,自己随后而入,车门一关上,车子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去。
他只想要保护关茜。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那中年人的脸色微异,虽然他并不认识刚刚上车的那一对年轻男女是谁,但适才那一眼,他已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那年轻人眼中的警觉与敌意,还有那位少女,在被推入车内之前,那深浓的僧恨自她瞳眸中毫无掩饰地朝他扑袭而至。
为何那年轻人对他抱有敌意?
为何那位少女会如此僧恨他?“刚刚上车的那对男女是谁?”他低声问自副驾驶座下来的男人。
“聿老爷的孙子和孙媳妇。”
“就是他们?”中年人因为惊讶而瞠大了眼,继而露出恍然的表情,“那么,那少女对我的僧恨就不奇怪了,如果她就是“她”的话。”他低喃,而后嘴角笑开无尽的兴奋和期待。
幸好,这回他心血来潮决定亲自跑一趟。
二十多年来,他生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她”,这回,他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自酒会那晚,聿希人和关茜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梦岛了。虽然岛上的生活极为平淡,但他们也能自得其乐的过得好不惬意,聿希人照样用计算机处理公司里关于“数字”上的问题,而关茜也能由看书、上网查资料做她的医学研究,这是她自担任医学院教授以来,不知不觉养成的兴趣。
难以忍受的是隐伏在心中的忧惧,总是悄悄啃噬着、折磨着她的心灵,使她愈来愈不安。
“在想什么?”处理完公事,聿希人来到面海的露台,遮阳篷下铺着一条大毛巾,胖小子啃着“小鸡腿”睡得正熟,嘴角带笑还流口水,一旁,关茜席地抱膝而坐,怔愣地望住儿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关茜低喃。“你是不是应该带着孩子离我愈远愈好?”
聿希人眉宇微微拧了一下,旋又松开,唇畔笑容更温柔,“好啊,我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包括……”他在她身边坐下,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小肮。“妳肚子里这一个。”
那不等于她也得跟他一道走,那他还走什么?
必茜娇慎地横他一眼,随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也离不开我,不然也活不了多久了。”
“妳明白就好。”聿希人圈臂将她整个人搂住,唇瓣在她额上亲昵地磨赠着。
“或者,送走孩子?”
“为什么这么担心,妳不相信我吗?”
必茜仰起脸儿,清秀稚女敕的少女容颜上是成熟隐敛的忧虑,掩不住的不安浓浓地压在她眉眼之间。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你不明白那人有多可怕!”
“当年妳还是个小阿子,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就会觉得很可怕;但现在妳已长大了,应该不至于……”
“不,你真的不明白,那人他…”关茜更忧心了,因为他的不明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却连那人的底细都还不清楚,如何能斗得过那人呢?“你应该听邦婷提起过吧?有个人,他能够医治任何病痛,患者到他手上就绝对死不了,可是那人一年只治疗一个人?”
“听说过、当初我病重时,姑姑和表哥也找过那人,不过……咦?等等,难不成……”聿希人眨了一下眼。“他就是那家伙?”
“对,就是他。”关茜点头证实。“虽然失去了我,但在爸妈带我逃走之前,他已然研究出复制我的血液的方法,只不过复制出来的血液功能不全,细胞修复速度只有二十分之一,还必须用复制血换掉患者全身的血--…”
“全身?”聿希人吃惊地重复道。
“对,全身。而且复制血液的白血球寿命只有三个星期,倘若是癌症患者,每三个星期就得换一次全身的血……”
聿希人骇然抽气。“那不是很……很辛苦?”辛苦是含蓄的说法,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可怕!必茜耸耸肩。“那就由患者自己决定啰,想活下去,就乖乖忍受三个星期一次的辛苦;吃不了苦,那就算了,反正命是患者自己的。”
“那也得患者有足够的财力活下去!”聿希人月兑口道。
“没错,你说到重点了!”关茜嘲讽地勾了一下唇角。“复制我的血液并不容易,最麻烦的是需要时间与耐心,权势有价,时间无价,因此那人没有办法大包大揽地把所有向他求治的患者全接下来,他只能选择性的挑患者,而那人会挑选的患者只有一种:有财又有势的绝症患者……”
“猜想得到。”聿希人喃喃道。
“首先,患者必须把所有财产分一半给他,另外,那人若是开口要求帮忙,患者就必须全力协助,不得有任何疑问,不然患者就别想再继续活下去了……”
“所以,他的患者也就等于是他的奴隶。”聿希人叹道。
“这二十几年来,他用这种方法控制了不少大人物,譬如--…”她说了几个那种随便跺跺脚,就能够跺掉一整座阿尔卑斯山的大人物的名字。“现在,你应该想像得出来,他究竟拥有多大的力量了吧?”
的确,那人所拥有的力量可能比美国总统更可怕吧!聿希人无语了,垂眸默然深思,岂料片刻后,当他再抬起目光来时,表情竟已恢复镇定,还带着点诡谲的笑意。“可是,真要比可怕,又有谁能比我更可怕?”就算对方能一脚跺垮整座阿尔卑斯山,甚至跺沉一整个美洲,那又如何?他只要动动手指敲敲键盘,不超过三个钟头,全世界就会整个崩溃了!
他?
必茜挑了挑眉梢子,旋即也跟着笑了。“说得也是,不过我担心的是那人使用的使俩,他可能书读得不多,一直学不会光明正大这四个字,他只会耍阴的、耍狠的,没人性又没节操!”
“那么……”聿希人慢吞吞的点了点头。“我最好先给他一点警告。”
“警告?”
“是的,我要让他知道,再有权有势的人,一旦财力崩溃了,也只不过是小卒仔一个!”
现在就来看看,究竟是谁最可怕吧!
雅典是一座现代与古典交杂在一起的城市,城内到处可见古文明时代的古迹,也有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建筑,譬如山坡上的高级饭店就是一栋现代化高楼,拥有最佳的景观视野,往上可以瞥见卫城的遗迹,往下亦可眺望整座雅典城。此刻,饭店顶楼套房内,克劳德·切斯特静立于露台,居高临下地眺望着雅典城,神情安详,眼底却深蕴着晦涩诡谲的合影,阴沉不可测。
“我回来了。”标准的美式英文。
身后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他的保镳之一,不过他依然动也不动,双瞳始终流连在雅典城内。
“雅典真是一座充满矛盾的城市,”彷佛沉浸于某种触动心灵的情怀中回不过神来似的,他自顾自用一种感慨又感动的语气喃喃道。“今古就在一线间,前一秒,眼前犹是现代化的摩登城市,但下一秒……”
目光稍移。“视线不过转个方向而已,时光便已穿梭回两千五百年前,恢弘伟大的古迹巍然耸立,彷佛又回到了那光辉灿烂的古文明时代了…他说得好不感慨,却听得身后那人刷的一下满头黑线淋下来,不知道老板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他又该如何回应才好。
“呃……”得不到该有的呼应,克劳德终于回过身来,叹息着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步入屋内,在铺着精致刺绣的羊毛毯上落坐。“说吧!”
“聿总一口就拒绝了,他说他表弟夫妻俩在梦岛休养,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为何突然要躲起来休养?”
“他表弟的妻子怀孕了,听说有流产的迹象,为了保住胎儿,她只好辞去教职静养。”
为了保住胎儿?
是为了躲他吧!
“那么,另一个办法呢?”
“梦岛出入管制森严,无法轻易进入。”
“一点机会也没有?”
“可以试试看,但成功机率渺小。”
“多渺小?”
“……不到5%。”
“这么少?”克劳德喃喃道。
“我只要她一根头发,那么困难吗?”
“……”(变态),要人家一根头发干什么?不过付钱的就是老大,老大要他干嘛他就得干嘛,就算要他去偷拔撒旦翅膀上的黑羽毛,他也得去拔,只是不保证成功就是了。
“那么,只好再换另一种办法了!”手指轻敲着扶手,克劳德自语道。
苞在克劳德身边那么久了,那人大概也猜得到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打算去请希腊富豪尤金先生帮你牵线引见,我最好先警告你,他最近可能没什么空闲理会你。”
克劳德双眉耸高。他敢不理会我?他不想让他老婆继续活下去了吗?”
“上星期,尤金财团股价突然一路狂跌至谷底,有人怀疑是人为操作,却又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尤金正为这件事搞得焦头烂额,不要说他老婆,恐怕他自己都想跳楼了!”
克劳德瞇了瞇眼。“那就找……”
“费兹先生恐怕也很忙。”再一次,那人就像克劳德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一口就猜出克劳德的想法。
“哦,他又怎么了?”
“虽然费兹先生是外交官,与商界毫无牵扯,但他儿子与朋友合伙搞了一家公司,上星期……”
“他儿子的公司的股票也崩盘了?”
“不,是客户交付的货款跳票,一大笔数目,公司因而周转不过来。”
“客户为何跳票?”
“国际原料突然涨价!起码涨了两倍多,客户的公司一时应付不过来。”
“是吗?”轻敲着扶手的手指停下,克劳德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会儿眉。“告诉我,聿家的背景如何?”
“将近五十年前,聿老爷白手起家创建了聿氏公司,十多年前更名为聿氏金控公司,是希腊数一数二的大富豪,不过现在已是半退休状态,聿氏金控全权交给他的外孙女与未婚夫接掌;他的女儿正在为险些倒闭的查塔斯公司整顿业务,他的外孙是聿氏金融投资公司的总经理,负责人是聿老爷的孙子聿希人…”
“一家人都是精明强悍的人物啊!”
“除了聿希人,他从小身体不好,三天两头住院,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勉强念完大学已是他的极限了。”
“是吗?”克劳德怀疑地钻起了眉头。“那天晚上看起来,他似乎好得很!”
“没错,自从癌症痊愈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就有了彻底的改善,只是他生性内向,不喜交际应酬,因此依然极少出现在社交场跋上。”
彻底的改善吗?
克劳德溢出淡淡的笑,愈来愈有把握了,只不过……不过还得经过证实确认,而这一步骤却十分难以完成……
嗯不,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事是完成不了的,,需要点狡猾一些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