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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人驯奴术 第二章

作者:童绘

程起打量的目光还未移开。

此时洪颐纶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低垂的眼眸有些慵懒,耳边朋友们谈论要为他贺生辰,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像那是多重要的事一般,他却一点也提不起劲。

直到身后静了静,他才悠悠回道:“几位兄弟别放在心上,我一族遇生辰须入墓祈福,实在不是故意拂了各位的好意。这样吧,找个日子你们到山庄赏花如何?我三弟院子百花齐放,四季皆舒心,届时我开了窖藏的白酒,虽不能带你等入陵一探,也算一点补偿心意。”

“认真?”程起双眼一亮,他向来直来直往,不刻意掩饰对山庄的好奇。他自幼在马背上长大,足迹踏遍五湖四海,境外也是去过的,就是这老乡的神秘山庄一直无缘窥看。

“这回可是你自己说的,我等可没逼你呀!”见状,屈置刚连忙补上一句,以免好友反悔。他醉心武学,听闻奉陵山庄有个收藏古今武籍的书武楼,若能让他瞧上一眼也好,要是能借几本武功心经回去研读一下就更好了。

洪颐纶终于将视线从忙碌的街上移开,他回过头,噙着一贯略带邪气的笑意来到桌前坐下,拎过一杯刚冲好的茶,就口。

空杯才刚放下,一旁文质彬彬的盛瞻远随即替他满上,斯文面上两道眉拧起。“颐纶,奉陵山庄若非特别缘由不待外客,程起、置刚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五人相识相交,然而我记忆里,上山庄的除去那些个盗墓人,就只有你爹的客人,从未见过你与你大哥、三弟带朋友入庄呀。”一身华贵衣裳的钱仲璿倒是将话说得婉转。虽说洪、盛、钱、屈、程姓家族在奉陵各自有地位,上一代有些零星交情,此代他们五人真正熟络起来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奉陵山庄遗世独立却是千年传统,真是朋友便不该如此相逼。

洪颐纶笑意微微,似没有太大勉强。在他的想法里,山庄的门就是死关着,才会引人前仆后继地想做开门人。“山庄极少待客自有原因,可我等交情不同,入庄赏花、给我三弟解解闷,这难道还不是特别缘由?”

“颐纶……”盛瞻远瞥见另两人眉开眼笑还互仰下巴,想再劝,就见仲璿摇摇头。上次庆祝生辰的事是置刚、程起瞎搅和,这次是颐纶自己开的口,表示他自有主张。

“咦!孙谅呢?”钱仲璿留意到颐纶动尊手剥花生往嘴里送,免不了一阵讽刺,顺道转开了贺生辰的话题,“你这么着不怕花生皮扎手?”

“我差他去办点事。”洪颐纶不将那嘲弄放在心上,又剥了花生送入口。他向来随心所欲,身边有个贴身小仆不是他自恃矜贵要人事事照料,图个有趣罢了。

“买本《百花监》而已,大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这奴才浑水模鱼的性子似乎有变本加厉之势呀。”程起伸腿勾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嗑起花生,顺道加个油添个醋。说到奴才,这用字或有阶级之分,语气里却没有一点鄙视之意,反倒兴味满溢。

“就是啊。”屈置刚啧啧两声,继续火上浇油道:“奴才不好好教,将来肯定给你捅大楼子。”

洪颐纶仍是一副散漫表情,惟嘴边笑意加深,“《百花监》是弱水先生将十年前的《百花典》重新编排、重新绘图再版而成;他已多年未有花草相关的书籍面市,我三弟极喜爱他的书,这回再版我老早听到风声,不惜银两,教人好说歹说在几个书肆间转介了好几转才订到一套弱水先生亲自题字的木盒珍藏版,大燕十二州就正正释出十二套……三弟见了一定很开心。”

“下订?”闻言,盛瞻远挑高了眉,忽略他吹嘘自个儿多神通广大多财大气粗才订到这书,直道:“下了订你还让孙谅在开卖第一日人挤人去抢书?方才我正从书肆那边过来,书肆给人团团围住不说,整个南涣大街塞得水泄不通,我还让马车改道绕了一大圈才迟来的。你订了书便不会买不到的,让孙谅改日再上书肆去取不就得了?”在他的想法里,富贵人家生活宽裕有仆人使唤是省事许多,却没必要刻意刁难下人。

那话里尽是责怪,偏偏他天生文雅,听在耳里就是少了分严厉。洪颐纶仍噙着笑,手里空杯又再递向前。这文雅人泡的茶就是顺口馥郁,到时入庄赏花就请瞻远设茶席吧。

“喔,原来这《百花监》这么热门哪。颐纶,你偏要孙谅这时候去书肆,要是回来的路上把书碰坏了,这该怎么办?”程起语带关心,却摆明了想看好戏。颐纶是个不务正业的守陵人,闷得发慌便逗孙谅来玩;瞻远妇人之仁,常为孙谅这小奴才抱不平,他倒觉得每回颐纶整弄孙谅的手段新奇有趣得紧,反正不会让他断手缺脚的,孙谅也总有办法金蝉月兑壳。总之这无伤大雅,是不错的消遣。

“嗯……”洪颐纶笑容微敛,认真思考起来,“如果碰坏了那千金购得的珍藏版《百花监》,可真令我头疼了哪。”每每犯了错都让孙谅入陵刻石麒麟,这些年刻了大大小小几百座了,该想些新花招。

“看来到时只好由我出面借孙谅点钱,看看能不能再从哪里买一套赔给你三弟了。”钱仲璿学他的认真,顺道做做生意,长指惯性拨算盘似地动了动,“念在相识一场,利钱就按行规再少半分吧。”

屈置刚忍不住哼笑道:“跟你这锱铢必较的天下钱庄右掌柜借钱,光利钱就够折磨他一辈子,还不如直接去卖身痛快点。”

“卖身?卖去哪?”程起嘿嘿笑问。听说这小子在庄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哪个富贵人家要买去自讨苦吃?

“以他的姿色,东笙巷的烟波楼肯定会收的。”屈置刚向程起使了个眼色;他两人都是武人,在五人当中自然亲近一些,寻欢作乐这种事少不了。“烟波楼只接熟客,论规模是不及奉陵第一的婵娟寓的,但那楼里的姑娘、小童皆是上上之选,可不比其它地方差。”孙谅是下人,可在奉陵山庄里也算是吃好用好,强过一般手粗脚粗蓬头垢面的家仆;他生得眉清目秀,说话做事颇为伶俐,必是讨喜的。不,以他那机灵,不出几年定能挂红牌哪。

眼见置刚又朝他仰起下巴,程起嘴角抽了抽。置刚话没说尽,但谁没看穿他在想什么龌龊事呢?他确是与置刚去过烟波楼几回。在草原上打滚多年,寂寞时他更是从不管是男是女,能抱着暖身就好,可他发誓从来没对身边朋友有过乱七八糟的念头,从来没有!更别说孙谅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儿。

盛瞻远摇摇头,暗自轻叹。孙谅平时对他们几个爷殷勤讨好,这不只是尊卑之分,也是他少年心性,把众人当成自家二爷、三爷一样尊敬着、服侍着,就算偶有淘气,也是颐纶这主子纵出来的,他等就当家中小弟般提点过就算,怎知这个平常没少使唤人的置刚转头就能将人给卖了……思及此,他看向颐纶。

洪颐纶手里的茶杯凑向嘴边,杯后的笑意不变,那双墨色眼眸微微眯起,让人看不出心绪。

人是他差遣出去的,借钱、卖奴的胡话是因他一句头疼引起的,为何眼下看来他似乎有些……不悦?盛瞻远稍稍顿住。颐纶面上带笑,他怎么会觉得他不高兴?是不高兴仲璿高放印子钱,还是程起、置刚的轻浮?

对面的钱仲璿听得有点出神,他从不知平日一同吃饭出游的屈置刚竟对孙谅有如此想法……人在无意间流露的嘴脸果然是十分惊人的。他轻咳了声,道:“话说回来,你们觉不觉得孙谅跟涧谷最近走得颇近?上回我们在八八坊玩花牌,他两人就在一旁,一人抄花牌上的诗句,一人绘花。我原先不知涧谷绘得一手好丹青,更不知孙谅一手好字。”关在奉陵山庄寸步不能离的奴仆与驰骋草原天高地阔的马帮师爷,这两人如何兜在一块?

洪颐纶嗤笑了声,心知钱仲璿故意带开话题,不让屈置刚再泄露内心那些污秽思想,坏了五人间的和气。他随口回道:“他那也叫一手好字?”

“你也别处处挑拣,孙谅一个下人能识字、会写几个字不容易的。”钱仲璿真心说着;所谓的好,自然不是指能媲美书法大家。在他看来,孙谅的字在众家下人当中堪称秀逸。

洪颐纶但笑不语。庄中有书文、书武两楼阁,除此之外也有专门抄写书籍以新替旧的书僮;若孙谅不曾到他身边待着,多半会成为书文楼的书僮之一,庄中识字的几乎都派到那儿。平心而论,孙谅的字真的称不上好看,他是个写出形便心满意足的性子,就跟他练功一样,比出个模样三分像就成了,宽以律己,不求上进,得过且过。

“对了,怎么不见伯瑾和涧谷?”经仲璿一提,盛瞻远问着。他迟来,以为这两人也有事耽搁,可他们都吃饱喝足却还不见人影,这就奇了。

“你也知道我哥坐不住。”钱仲璿一脸无奈,提到双生哥哥时犀利的语调不再。他们兄弟手足情深,千金难买。“才扒两口饭就吵着要上街,程起便让涧谷带他出去兜两圈。”天下钱庄做的是北方生意,自然得跟掌理北关商道的马帮打交道,于是奉陵五姓当中,钱、程两家渊源深远。

“王伯饼铺烤的酥饼又香又酥,伯瑾很中意。”程起接道。他是草原男儿,爱喝酒吃肉,肉以外的东西吃起来都是差不多的味儿,不过伯瑾喜欢的话,就让涧谷陪着、耗上整日去买又何妨呢?

钱仲璿睨他一眼,不住叹声道:“就是因为你太顺着我哥,他有恃无恐,府里备的饭菜不吃,整天等着你跟涧谷上门带他吃些饼食零嘴。”

“填饱肚子又开心,你还有什么不满?”程起隔着洪颐纶对他发难。天下钱庄的左右掌柜为双生兄弟,两人有着相同相貌,性格却是如此不同;伯瑾单纯爱笑又心胸宽阔,仲璿聪明细腻,几乎什么事他都能看穿,却对些小枝小节紧咬不放。对他来说,他愿做任何事博伯瑾开怀一笑。“更何况你认为我会亏待他吗?”

“那若你不在呢?若涧谷不在呢?”

“我——”

“还是你当他是你马帮里的小弟,真能照看他一辈子?就算你愿意,我哥愿意吗?”

“你——”

钱仲璿一语道破,程起驳不回嘴,一双眼瞪得老大,气呼呼地。

程起若在奉陵,什么都容易,看是要带伯瑾上馆子吃饭吃面吃菜吃肉都不成问题,问题是程起不是一年到头天天都在城内……钱仲璿正想再说,楼梯下方传来一阵欢喜叫唤打断两人争执,随即是脚步声伴随着隐隐约约的铃声。

“仲璿、阿起!”

程起首先闭上嘴,钱仲璿瞥了他一眼后也住嘴。

奔上楼梯的是与钱仲璿外貌一模一样的钱伯瑾,两人拥有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眉、身形,然而神韵却是截然不同的。钱仲璿精明睿智,钱伯瑾一旦笑开,举手投足间皆是稚气满溢。

“猜我带了什么回来!”钱伯瑾说话总是精神百倍,他一手举着包裹酥饼的油纸,另一手插在腰间显示他很能干神气。

“莫非是……”那尾音拉得长又长,程起换下与仲璿争论时的凶神恶煞样,瞬间绽出灿烂笑容,问:“王伯酥饼?”

“答对!”钱伯瑾呵呵呵开心笑开,带着骄傲,手中拎着酥饼摇了摇,“阿起第一个答对,可以吃两个。你先选吧,要白糖酥饼还是芝麻酥饼?”

“哼哼,谁不知道王伯铺里最好吃的是最近新出的混酱酥饼。”程起将双手叉在胸前挺了挺,“我要吃芝麻花生白糖酥饼。”

“啊啊!他怎么知道啦!涧谷、孙谅,你们不是说他不会知道的吗?方才只买到一个,是今日的最后一个,我也想尝鲜也想吃啊!”钱伯瑾蹙眉鼓起两颊,回头埋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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