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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郎 第八章

作者:章庭

“咳……咳咳……”声带非常非常艰涩沙哑的,她的咳嗽呛气声让野夜龙下意识离开她的娇躯,坐到一旁。

“咳……”她似乎比较气顺了些……野夜龙垂睫盯着她每一分细致的表情,黑发浓浓地半遮掩住他的脸孔,存心教人瞧不清他的思绪。

“咳……呼……”好不容易顺过一口气,刘净心亦勉强翻身坐起。尽避一张床铺实在不大,但她仍尽量的缩到他对边的角落,连一只裙角都不大愿意触及的模样,重新勾撩出他的不悦。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双臂交叠抱胸,野夜龙心知肚明对方在逃他,却仍霸道地阻在她的面前,存心断去她的生路。“谁多嘴了些什么?”天杀的!真的有谁看出了些什么吗?单单只是这种简单的想象,便不知能勾撩出他多少的恐惧。

这问题,问得好蠢哪!

刘净心发出歇斯底里的轻笑声,似叹息、似嘲弄地频频摇头:“没有人对我说了什么……你自己难道毫无所觉吗?太明显了!只要别人有心,再见过凤儿妹妹……那两张脸早就可以轻易的比较出来呵!”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小、现在才豁然领悟的事。“你抱着明儿的时候,是不是也风呀风的喊个下停?哦不,我说错了。你不是在喊『风』,而是唤着凤儿妹妹——『凤』对不对?”

因为现在才想通,刘净心立刻感觉受到伤害,迟来的伤害比及时发现要重创得更深更痛!她哭在心里,表面嘴角却大大笑开了,“好可惜哪,凤儿妹妹人那么好,却是你的妹妹,是你永生永世都触及不得的人儿呀!炳!你只能找替身来一解相思苦,抱着别的女人来假装她是凤儿妹妹!炳哈哈哈……”

“不准笑!”野夜龙重重一拳击在床铺上。“我命令你不、准、笑!”

刘净心也不知自己有这么邪恶的一面。她咯咯笑着,根本控制不了,也不想控制。“妾身不该笑相公的。相反的,还该为相公掬把可怜的泪水哩!相公呀相公,得不到名卉,替代的小花朵不是也不错吗?您怎么不在明儿那里歇息,来找我做什么呢?别说明儿同我一样,不识大体地拒绝服侍您吧?”

“我不要她的服侍,”野夜龙道。“我要的是你!”是的,连他自己都感到讶然的,这几夜来虽然人是留宿在明儿房内,明儿也乖巧温驯地要尽心服侍他,但反而是自己不对劲了,亲了吻了**了……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对明儿产生欲 望反应,反而不时有股想马上见到刘净心的冲动……

终于,持续好几个晚上后的今夜,他顺应了自己的念头,离开了明儿的厢房来此。

“要我?”故意眨动眼睫,尽避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再加以刺激挑衅,但是颈项似乎毫无减轻的疼痛,与对他情意破碎所产生的伤心,一在都激起她从未有过的情绪,是丑陋也罢、是恶劣也好,反正她都不管了、不在乎了。“相公确定?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我的唇……可没一处神似凤妹妹。”

“住嘴!”还以为她终于要安静下来,野夜龙才伸臂强势勾住她的腰肢,就为了她后续所说的话阴冷了双眼,怒火暗生。

他以为自己的咆哮是不管用的……岂料刘净心还真的将嘴一抿,拿眼睛瞪他,不再吭声。

不过,野夜龙安心得还太早——当他将她放倒在床,动手想剥除她的衣裳,一开始,野夜龙因眼前逐步luo裎的肌肤而意乱情迷,不曾留意到任何不对劲——

她在他的身下,僵硬、不反抗,却也死板板的没有一点反应。

野夜龙发现这点,不敢置信的瞪着她,旋即俯首更加卖力进行挑逗,但她反应全无的态度让他拧眉抿唇,整个人几近疯狂,“你究竟想如何?刘、净、心,夫妻敦伦是正常的事,你为什么要抗拒我?”

怒气让他忘却顾忌她是个柔弱女子的事实,毫不知轻重地抓住她的双肩,粗蛮的摇晃,十指因暴怒的力道而深深嵌入她细致的皮肉内。

但是她不觉得痛,只是就那么清清冷冷看着他,然后状似倦极亦厌极地把双眼一闭,不过这回她的身子倒是不再僵硬如木板,反而放得软软的没有任何力道,虽然没开口出声音却仿佛在无声抗议着:瞧,我并没抗拒啊!瞧,我可不是任你摆布了吗?瞧——

“你!”很奇异的,野夜龙竟然当下就看懂了她的心意。

这招够高!她表面上是任人摆布,但骨子里却是一种对他的挑衅!

“好,你好,你可真好!”老虎岂能不发威,还真被看成病猫啦!“你以为我会这样就放弃了吗?我偏不!”

她的心,正事不关己似一片漠然,而他却是觉得空虚……且疲倦。

野夜龙纳入新的小妾后不久,终于有新一代继承人的喜讯传出。

只不过或许听起来稍嫌讽刺,有喜讯的并非众人所想的新纳小妾,而是众人都以为将要下堂的元配刘净心。

炉火犹如朵朵灿开的、明红耀眼的花卉,却又似地狱中狰狞的恶鬼,正争先恐后地扑向人,恨不得噬肉吞骨。

汗水透明且无声无息落下,“嗤”的一声,滴入正慢慢成形、凝固,约有半人高度大小的琉琳饰板上。它那半透明半青的色彩,正符野夜龙的需要。

接下来才是真工夫展露时刻,趁着整片尚未修饰的饰片呈半凝固、高温余存的状态,整片小心反盖倒在一方草纸上,再左右手各自拿起雕塑的工具开始雕琢。

饰板以乘云驾雾为背景,右上角是只展翅的凤凰,带着青浅色调的翼羽栩栩如生,一飞冲天的姿态非常自在且骄傲。

而和这只凤凰相互呼应般,左下角则是盘踞着一条龙。那龙也是逼真精细地片片龙鳞清晰可见,前爪微低让须垂胡收的龙首倚靠,和那双精神抖擞的凤凰相较,彷佛是倦累了,所以正在盹眠。

未了,小心翼翼扶起这块厚度约有半截指长的饰板,他拿起一节削尖的竹片,沾上备在一旁的朱砂颜料,飞快地以饰板为纸张,挥毫而下:

凤飞青日舞九天,龙腾夜半不思眠,

峻工了!随手将竹片一丢,野夜龙有些怔仲,半晌才拿起刻有“琉琳,夜龙”字样的印子在饰板上印下落款,标明作品出于何人之手。

然后,他任自己跌卧在一旁的贵妃椅上,暂时的喘气、歇息,汗湿的黑发被修指不耐地绾成整齐的-束。

此时此刻,他多么渴望有个柔软的娇小人儿能够拥在怀里,好供自己嗅闻那发顶淡淡馨香,或是享受那轻盈重量坐在自己大腿上、螓首依偎在自己胸膛上的存在感。

但是,当他举起一边手臂做出或勾或抱或搂的动作时,那份存在感却是空虚的,只有空洞洞的空气罢了。

他起身离开躺椅,拿起上一餐用膳的托盘打开门扉,并不意外门口又摆上一盘盛满食物的托盘。

这是第几顿餐饭了?他在炼室中待得没日没夜,早已经失去对时辰的观念,彷佛这么做便连带可以消去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自从刘净心被诊出有喜后,莲老夫人又惊又喜、忙不迭嘘寒问暖的模样,和先前以媳妇不孕,坚持要儿子再娶小妾的情势,可不知相差了多少。日前不停被拉着小手示好的明儿似乎顺理成章地被冷落到一旁。

至于自己呢?野夜龙其实至今都还弄不清楚自己对刘净心有了孩子,自己亦将成为人父——该有什么样的反应?

日子过得十分被动,在琉琳馆中埋首于工作时倒是还好,但回家后,他却荒唐地产生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因为,他发现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为孙儿热切过头的娘亲、神态变为封闭的妻子、还有一个无辜眨着双眼的小妾!

所以他逃开了。

他逃来琉琳馆,好一段日子都不曾回野府,叫小胡子帮他预备换洗衣物,就在琉琳馆内吃喝拉撒睡——尽避明白他这样是种很懦夫的逃避行为,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野夜龙意兴阑珊地出关时,双眸不禁扫向门口,不由自主想起上回看见一个缩在墙角,为他等候得入睡的女子……

如果现在有面铜镜摆到他面前,他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倏地泛出一抹柔软,向来冷峻的眼流露近乎心疼……与悔恨的情绪,而那种情绪让他呼吸无法颐畅,隐约中,他似乎知晓自己已经失去一项非常珍贵的宝物而心疼,悔恨的则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回。

那种心疼开始如影随形跟着他走,从吃东西跟到洗澡、从琉琳馆跟回野府,无所不在,尤其是面对日复一日大月复便便的刘净心,心疼便逐渐扭曲再扭曲,和悔恨缠结成一起,一再压迫着他。

是夜,他不再返回琉琳馆。

野夜龙出席在空缺了好一段时日的晚膳席间,众人都对他投以惊讶的神色。

但他只注意她的——刘净心惊讶的神色快如昙花一现,接着便低下头来继续用膳。

尽避妻子这种反应早在他的设想当中,但他仍感到失望。他想念并渴望看见的,是最初刘净心对自己关切并急于讨好的神情……如今恐怕是难如登天了。

人啊,犯贱!拥有珍宝时不懂爱惜,偏偏要等失去之后才来饮恨不已。

是夜,刻意打发所有下人,他直直往妻子的厢房走去,推开门时看见她竟然靠着床头坐着睡着了,并拢的膝盖上整齐地摆着缝制到一半的衣物及针线。

她本来在缝制些什么?轻手轻脚,他从她覆盖的双手下抽走那件衣物并拿到眼前瞧个仔细。

那是件小小的孩儿衣服——由那紧细的针脚及挑选柔软的布料来看,任谁都知道这件小衣服会有多好看又耐穿,也任谁都会感受慈母手中线的那份暖和心意。

野夜龙在一片静默中动容了。

他深吸口气,闭上眼,发现野日凤的脸孔虽一如往常浮现脑海,却不再一如往常坚定清晰,反而开始是眼花模糊。

“凤儿……”不觉低喃出声,当他再度张眼,却赫然发现原先睡着的刘净心竟也是睁眼清醒着,表情勾着一丝来不及掩藏的气愤及悲伤——但是在下一瞬间便全数敛起,只剩一片谨慎处理过的漠然。

“相公要来怎么不先差人通报一声?”刘净心一迳低头垂颈,表现出生疏、不愿多加交谈的模样。“相公现下事业繁忙,这么晚了一定很累了吧?请尽早歇息吧。”语毕便刻意装出忙碌的模样,整理针线并极其自然般要抽走野夜龙手中衣物。

野夜龙飞快反手一抄,背到身后,让扑个空的刘净心诧然抬头。

“请相公将衣服还给我。”刘净心发现这下可糟了!因为她一抬头对上他后,便发现自己的眼光着了胶似地再也挪不开了!

数个月了,她都不曾这么面对着面仔细看他——他看起来是不是瘦了点?怎么下巴的胡碴不清干净呢?什么时候,他的细长峻眼竞累出两道细微却明显的小小皱纹?尽避那让他的俊美飒然更添一分成熟的气息……但她看在眼里、不舍在心底呀!

莫可奈何!莫可奈何!情字唯一解释,不过如是!刘净心表面上平静从容自如,但实际上心跳得又急又快。

突地,彷佛是察觉到娘亲本身的心情激越,月复里忽然一阵骚动。“噢!”刘净心若无其事的表情骤然变色,野夜龙立即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用双手盖在月复上?野夜龙心思跟着一转,该不会是有什么差错吧?“我立即唤人请大夫过来。”话说着,身形就已转向,摆出要夺门冲出去的架式。

“没事的,”刘净心赶紧出声喊道:“这是胎动,不过是小孩儿在肚子里伸伸手、挥挥腿罢了。”先前也是有过这种现象,当时她也是吓得去请教住在胡同拐角处的李稳婆。

“真的?”暂停动作,野夜龙转身,回眸打量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慌张、恐惧——原来,平素冷然、不近人情,竟都是隐藏着这些吗?这下子刘净心可真算是……大开眼戒了,心房那柔软的一角,原本强硬覆上的寒冰,开始有着融化的倾向。

“你……”动容地伸出手,但在触及他之前,野夜龙先前强迫她敦伦行房的痛苦及恐惧又席卷上心头,刘净心又迅速收回手,恢复原先的静默不再有所动作。

原本见她似是想对自己伸手挽留,野夜龙亦半侧身躯回过头来等待着——可刘净心突兀的退缩教他有些愠恼。

“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死鸭子,嘴巴就是硬的!明明心下已然动容,表面偏偏要装得无动于衷。野夜龙一面骂着自己的口非心是,一面冷言冷语仍是不断:“别忘了你怀着我野家的后代,有个损伤你可担当不起。”

该死!话才说完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明明要说的不是这些,现在话却反倒讲得好似他肯关心她,是因为——

“古有明训:母凭子贵,原来果真是这么回事呀!”刘净心忽地笑了一声,很干很涩,比哭声更难听。“请相公不必担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身体。”

“你知道便好。”野夜龙紧绷地丢下这句话,原先自觉说错话而试着要放段的念头烟消云散,僵硬地再望她一眼,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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