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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家小主母 第六章 晒恩爱杜绝平妻

作者:浅草茉莉

这日曾思齐比平日早了些回来,手上还拎了双新鞋。

这鞋是缎面绣花包鞋,绣工精巧,质料上等,一瞧就是精心订做的。

“这阵子你忙事都来不及了,怎还有空想着给我做鞋?”替他月兑了披风后,她捧着鞋笑问。

他坐下喝着茶,宠溺的望向她。“再忙也不能忘了娘子今日生辰。”他说。

“今日生辰?我吗?”她讶异了起来。

他眉一挑。“你别连自己生辰都忘了吧?”他本来也不知,是前些日子巧遇苏伯告诉他的,而自己不知道是正常,怎么连她也像是这才晓得?

“我……娘家穷,也没在过寿,哪会去记这个,是忘了没错。”她尴尬的说,其实原主莫可儿的生辰她怎会去记,此刻努力回想,确实是这天没错。

他抿笑。“瞧你多不重视自己,连自己生辰都能忘。”他笑着走向她。“来,试试合不合脚?”这双鞋可是自己费了很多功夫让人照他打的样板去做的,希望能合她的脚。

“好。”她欢喜月兑下旧鞋,正要套上新鞋——

“大少爷怎么送起鞋了,这情人或夫妻没人送鞋的,就像伞一样,送伞会散,送鞋会让另一半给跑了!”瓶儿端点心进来瞧见了,马上阻止的道。

莫可儿要套进新鞋的脚一僵,蓦然想起平妻的事,脸色不由得黯了黯。

“是吗,真是胡涂了我,怎就忘了这种事。得了得了,明天就把鞋给丢了,别为了一双鞋害我跑了一个娘子!”他见她似乎受影响,立即安抚道。他是不信这些才会送鞋子给她,但她若是嫌晦气,丢了也无妨。

“这都是迷信,无稽之谈,这鞋好看,我很喜欢,丢了多可惜。”不愿拂了他的心意,她重新展笑的说。

“你若介意,真的别勉强。”他说,不想她心里有疙瘩。

“不勉强,要我说,你就是送我十双鞋,我也跑不掉的。”她说。

这话说得他心花怒放。“是啊是啊,你就是我曾思齐一辈子的娘子,跑不掉的!”他哈哈大笑,上前抱住了她。

瓶儿还在呢,让人瞧了多不好意思,她红着脸将他推开。“别这样,你见过瓶儿了没?

她就是四平给我找来的人。”她赶紧介绍瓶儿,也是提醒他别当这里四下无人,对她肆无忌惮的。

但他还没开口,瓶儿便自己先说:“大少女乃女乃不用介绍了,瓶儿在来见您以前,四平已先领我去见过大少爷了,是大少爷觉得瓶儿可以,才让我到您跟前来的。”

她听了讶然,才晓得原来他已先面试过人了。“你老实告诉我,瓶儿之前你倒是审了几个才满意?”她抱胸斜斜向他瞄去的问。

“没几个,就五个吧。”他回她。

“五个?你花这么多时间在这小事上?”

“小事?我娘子要用的人,哪里是小事?我若不找个伶俐的,不是反而给你找麻烦吗?”

她心头如盛了蜜糖般的甜,这男人不管是替她订做一双鞋,还是替她找个帮手,再忙也会亲自费心思,令她感动不已。

“主子,老祖宗那儿叫吃饭呢!”四平进来通知。

“祖母怎么忽然叫吃饭,平日不是各家自己开伙的吗?”他讶然问。曾家主子多,各房口味不同,除了如年节、祭祖等大日子外,一般通常是各房自己开小灶,要吃什么便让下人做去,今日祖母却突然叫吃饭,到底是有点不寻常的。

“这……来通知的人也没说清楚,只道老祖宗交代,让您一回来立即就过去,而且是一个人去,大少女乃女乃不用走这一趟。”四平瞧了一眼莫可儿后,尴尬的说。

莫可儿脸色略白,倏然想到祖母单独找相公过去,莫非是要谈娶平妻之事?她眉心登时染上了愁绪。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他先朝四平说完,回头笑着对她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在外头已订了席,提早回来是接你出去庆生的,这会我先去祖母那瞧瞧怎么回事,回头就带你出去,你先等着我。”

“好,只是,你一会去了祖母那……”她努力让脸上挂着笑,心里煎熬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祖母有意让他娶平妻的事。

“去了祖母那如何?”见她欲言又止,他问。

“这……没什么的,我只是要你不用赶着回来,多陪祖母一会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几经挣扎,她还是决定不说了,让相公自己看着办,况且,这趟祖母叫他去也不见得就是说这个,说不定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放心,我会坐一会再走,不会惹祖母不快的。”他以为她担心他急着走会惹怒祖母,让他在那多待一点时间。

她也不多说什么,笑着送他出房门,目送他带着四平往祖母的院子方向去了。

曾思齐才来到曾媛的院子,人还未踏进屋里就听见里头传来欢笑声,听听这声音,竟是大房二房的人全都来了。

尤其李氏的笑声最大,她惯会讨祖母开心也极懂得伺候祖母,这后院的权力才会越过母亲,顺利一把抓。

他拢起双眉,本以为祖母找的只有他,顶多再叫上娘三人,想不到所有人都到祖母这儿来了,却独独漏了自己的妻子,他冷冷一笑,这排挤的也太过明显了!

“大少爷,怎不进去了?”四平见他人到了却不进去,不解的问。

“进去,怎不进去!”他沉声说,腿一抬便跨进屋里了。

众人一见他出现,表情各有不同,曾媛一贯少有言笑,于锦绣见到大儿子自然是开心的,而曾思典病稍好,感谢大哥这阵子代他操劳茶行的事,这见了面当然也热络着。

至于二房的四个人见了他,脸上笑得颇有古怪,似等着看什么好戏。

他站在门口将众人的表情收进眼中,原本严肃的脸孔一瞬间蓦然笑开了。“怎么大家都在,祖母是备了什么好东西叫大家都来尝了?”他朝着曾媛笑问。

“你这小子倒精明,没错,这宫里有人送了一盒上等的何首乌,老祖宗一个人舍不得吃,要厨房炖鸡熬汤,这才叫上大家都来尝尝味道。”于锦绣没瞧出他深瞳里的笑意根本未达眼底,话里也隐隐有股犀利,径自替曾媛回答。

他皮笑肉不笑。“原来如此,既然大伙都来了,连思伟的媳妇也在,四平,回去将大少女乃女乃也给请过来,就说祖母请喝何首乌,让她过来一趟。”他回头对四平吩咐。

只是他这话一落,席上众人各个没了笑脸。

“不用叫上你媳妇了,是我一开始就没要她来。”曾媛什么人,哪像于锦绣这般单纯,见长孙这态度,索性不悦的挑明说。

“是啊,咱们吃得正高兴,她来了多格格不入。”阮玫玲安分不了,非插上一句不可。

“她来怎么就格格不入了?”曾思齐脸上已罩上一层冰霜了。

“这还用问,谁不知道她那寒酸的出身——”

“多嘴!”曾媛突然张口喝斥阮玫玲,这话还轮不到她来说。

阮玫玲觉得莫名其妙,不是说好等曾思齐来就要提娶平妻的事?怎么自己都还没说什么就遭喝斥了?

她虽闭上嘴巴,但心里仍是老大不痛快。祖母对她也不见得疼爱,动不动就给她脸色看,难不成也将她当成莫可儿一样的出身,可以不需要给脸了吗?

李氏见媳妇被骂,心里虽也不怎么愉快,但想到平日里媳妇就难教,唯一忌惮的就只有老祖宗,让老祖宗治治她也好,谁教自己媳妇讨人厌。

曾思齐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祖母,见祖母脸色依旧难看,便也肃了面容。“若祖母不希望可儿过来,那我只好回去陪她了,今日是她生辰,我本来就预计带她出门去的,其实这趟过来就是跟祖母说一声的,我这交代后就带她出门了,何首乌就请祖母与大家慢用了。”他连坐下喝口汤也不肯,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锦绣见了着急。“娘,咱们都还没与他商量事情呢,他就走了,该怎么办?”

“哼,还商量什么?没听他说自己媳妇生辰,这时说这话适合吗?改日再说吧!”曾媛的面色也不大好。

曾君宝夫妇瞧了暗喜,就盼她能因这事与曾思齐起嫌隙。

可曾媛心里则另有盘算,今日她其实也没想马上就提娶平妻之事,只是想瞧瞧他的态度,但见他连坐下都不肯就急着回去找媳妇,可见对可儿那丫头挺上心的。

她可以感觉到这个孙子出去一趟回来后变了许多,虽性子冷了,但更适合当家,她心中颇高兴,不过另一方面也知晓他现在的性子不好拿捏,对于让他娶平妻的事恐怕得从长计议了。

然而一旁的阮玫玲却是急得很,巴不得这事快成,就算曾思齐不同意也想塞女人给他,坏他夫妻感情。

尤其,她见祖母请了众人来,独排莫可儿,他那为妻子抱不平的模样令她更嫉妒莫可儿了,自己当年是短视外加势利眼才会退了这男人的婚约改嫁曾思伟,此刻瞧自己丈夫实在与人家差多了,自己上个月过生辰,他连人影也不见,更别提送件礼物给她了,两人相比,她丈夫简直是混帐!阮玫玲越想对曾思伟越是不满意。

“玫玲,你这好端端的瞪思伟做什么?”李氏发现后问,见她目光挺毒辣的,心下顿时不高兴了。

曾思伟正吃着东西,这才知自己平白被瞪了,脸孔一狞。“你这是做什么?吃顿饭也有问题吗?你若再想生事就滚回自己屋里,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张口就骂。

“你说什么,我丢人现眼?我瞧你才样样不如人,大伯尚且维护妻子,可你呢?哪里把我当人?!”阮玫玲哪里忍得,马上不顾场合的反唇相讥。

“说得好,我没把你当人,我把你当成专门啄人的尖嘴鸡!”

“你敢辱我——”

“够了,老祖宗面前你们这像什么样,还有规矩没有?”曾君宝瞧不下去,也怕曾媛发怒,忙喝斥两人。平日这两人吵吵就算了,这会还敢闹给老祖宗瞧,这两人还有脑没脑?

就见一直不吭声的曾媛,忽地嘴角凉凉一笑,这对夫妻不和之事她哪里不知晓,只是瞧着不过问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可这两人以为她放任就能肆无忌惮、毫无分寸了吗?

“思伟,这媳妇是你自己选、自己挑的,好坏也得自己承担,别给我叫苦,况且,待女人要有心,想娶贤妻,你也得是贤夫才行。”

曾思伟一听汗颜,登时后悔方才一股气上来,完全忘了祖母在场,这不是让家丑活生生演一遍给老人家看吗?

他不由得心虚的认错道:“祖母教训的是,我错了,以后会多让着玫玲的。”

阮玫玲听了这话可痛快了,脸上立即露出得意的笑容。

哪知曾媛再度开口,“玫玲日后若不想如思齐的媳妇一样进不了我这座院子,最好谨言慎行,别把在娘家养成的骄纵之气带到曾家来,我曾家的女人没这么不知规矩,你若想要个体贴的丈夫,也得自己先是娇妻。”

阮玫玲在曾媛的冷视与冷言下,脸上的笑容很快冻住,最后凋零成一朵颓败的花。

莫可儿忐忑不安的踏进大厅,厅上坐着曾媛、于锦绣、李氏以及阮玫玲。

这几个女人全坐着,唯独莫可儿站着,气氛有股公审的味道。

“老祖宗找你,怎么这会才来?”李氏劈头就问。她善于察言观色,见曾媛不喜欢莫可儿,便理所当然也不给莫可儿好果子吃。

“我得到通知已尽快过来了,没有耽误什么。”莫可儿心知李氏是存心找麻烦,忍着气回话。

“你明明就让祖母等,还说没有?”阮玫玲专爱落井下石,这时哪能不插上一嘴。

“我有没有来迟,祖母心中有数,自有公道。”她瞧向曾媛,让曾媛说句话。祖母虽对自己有意见,可至少是明理之人,不会随意乱扣罪名找无谓的麻烦。

曾媛略点了头。“我今日找你过来,迟到与否不是重点,而是有话要与你商量。”曾媛不是专去挑小毛病的人,李氏婆媳想拿这点挑事是多此一举的。

婆媳俩见老人家没支持,不禁悻悻然闭嘴了。

“祖母有事吩咐就好,孙媳哪敢有意见。”莫可儿头低低的说,心中已然猜出祖母找她来要说什么了。

曾媛瞥她一眼,见她虽出身穷苦人家,可应对如流,举止气度皆有大家风范,甚至比阮家出身的阮玫玲知道分寸,其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丫头,只可惜她的家世配思齐实在不够格,而这也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这事还得尊重你,听听你的意见才行,毕竟这对你也是有影响的。”曾媛说。

“是啊,待会若想说什么尽避说,这里关上门都是咱们自己人,总有得商量的。”于锦绣接着道。她原是赞成思齐再娶平妻的,可近来发现儿子对媳妇当真维护得紧,日前曾姓宗亲的祭祖大会上,明知老祖宗没叫他媳妇去,他硬是给带去了,还非要她依长孙媳的身分也跟着拿香祭拜,这可是让老祖宗的脸色当场就拉下了。

不只如此,连出外洽谈生意他也带着媳妇去,巡视产业也是,说是自己分不开身让她代表去,这衣服、首饰也不吝啬的一箱箱送进府来,当着众人的面送给媳妇。

这种种做法,即便自己平日再驽钝,这下也该晓得儿子的心思了,自然不想勉强,本想趁这事还没搬到台面上去提就算了,当没这打算过,可哪知老祖宗还是将这事放心上,找了时间就把女人们都找来,正式要对思齐的媳妇提这事了。

可自己既明白儿子一门心思只在莫可儿身上,如何还好相逼,只能先说这些话垫垫底,让媳妇不要太担心。

“是,娘。”莫可儿语气中加了一丝小心。

“大嫂,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咱们这决定全为了思齐好,她若是个知进退的人就不该反对。”李氏撇嘴说。

“可是——”

“大嫂,我知道你是心软之人,可你得从长远去想啊,思齐虽说不是继承人,但他可是嫡长孙,怎么说也代表咱们曾家,这娶的妻子不能随便,更马虎不得,老祖宗也是顾虑这个才出此下策的。”李氏一副为人设想、苦口婆心的模样。

“这我知道,就是思齐他……唉,这段时间你们也瞧见的,就算提了,他应该也不同意的。”于锦绣叹气说。

“就是怕他不同意,老祖宗才会找来可儿这丫头说清楚的不是吗,让她回去劝劝思齐,让这事能顺利去办。”

“可不是,莫可儿,祖母找你来,你心里应该有数咱们在说什么了吧?”阮玫玲朝莫可儿问道。

莫可儿心头沉了沉,怎会不明白她们的意思,这趟被叫来,她自是清楚这回祖母是打算正式告知她,要让相公娶平妻的事了。

她心下凄凄,这也算尊重了,至少告诉她一声,而不是一声不响就将人娶进门了。

这阵子,相公也不知怎么了,特别黏她,什么都要与她一块,让她参上一份,可旁人不喜欢,反而弄得气氛尴尬,自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并未告诉相公祖母要他娶平妻的事,他却做出这么多事,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我明白的,你当日就已经告诉我这件事了,我哪里还会装不知。”她轻巧的回答。

曾媛听了这话,眉一拢,锐目瞧向阮玫玲。“我都还没对她提的事,你早已对她说了?”她最厌恶多舌之人,阮玫玲犯了她的大忌!

阮玫玲脸色一阵青黄,也晓得祖母不喜旁人多嘴,可自己哪里是忍得住话的人,自然转头就想让讨厌的人早些知道后心里难受,但莫可儿却故意在祖母面前说出自己早告诉她这件事了,分明是想给自己难看,这女人原来也是奸险之徒!

“呃……我只是先给她个底,并没多说什么……”她冷汗直流的辩解。

曾媛目光倏冷,口气十分严厉。“所谓驷不及舌、祸从口出,你最好给我谨记!”

阮玫玲当场白了脸,一旁的李氏见媳妇挨骂,再怎么样也得帮衬着,忙打圆场的道:“玫玲不懂事先多舌了,可她也是一片的好心,希望劝劝可儿能明事理,不要给思齐为难,而这不也是想着给老祖宗解难题吗?所以您就不要怪她了。”

曾媛听了这话,脸色才好些。“得了,你给我记着,旁人的事不要咂嘴弄舌的,不该说的话别到处说,说多了就是搬弄是非。”她又警告阮玫玲。

“是……我知错了……”阮玫玲发颤的道。

“知错就好,这会你若有事,就出去办你的事。”曾媛有意赶她出去。

“不……我没什么事可办,还是留下的好……”阮玫玲想瞧莫可儿被逼着让位的模样,哪里肯走。

曾媛见她皮厚,哼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转向莫可儿直言道:“我这老太婆就不啰唆了,娶平妻的事你可答应?”

曾媛不是不知这阵子孙子护妻的作为,他无意娶平妻,这事她已心知肚明,本来想慢慢来,磨着让他答应,但她发现自己年纪大了,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自己这棒子是已决定交给思齐的,因此这事再拖不得,既然思齐那儿不好硬着来,就让莫可儿自己答应,只要莫可儿肯点头,思齐应该也无话可说。

莫可儿双手不自觉的捏紧衣裙,她答不答应?问她答不答应?她当然不答应!

可她若拒绝,怕老人家发怒,相公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曾家,正要有一番作为,若是因为自己而与祖母的关系生变,那该如何是好?

然而她若答应了,那她的伤心又要向谁讨公道去?

她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应付。

本以为凭自己能度过这关的,但眼前看来是不容易了。

“怎么不说话,你婆婆不也说了,你有什么话可拿出来讲,若觉得委屈,我也不是个不说道理的人,能补偿的会补偿给你的。”曾媛缓了口气的说。

补偿,将丈夫分人一半,这是再多的补偿也补偿不了的,她黯然的想。

曾媛等不到答案,有几分不耐了。“你这丫头倒说个主意出来!”

她心一拧,张了口。“我——”

“啊,可让我找到人了,娘子,我回来到处找不到你,可着急了!”曾思齐急惊风似的闯进大厅里来,张口便对着她说话。

乍见丈夫出现,她一愣。“你不是在外谈生意,怎么回来了?”

其它人同样吃惊,怎么莫可儿正要开口,他就出现了?这也太赶巧了!

“还不是因为你脚上这双鞋。”他指着她的鞋道。

她今日穿的这双鞋便是他送的生辰礼。“这……这鞋怎么了?”

“它小了半号,你穿了没感觉吗?”他朝她轻轻眨眼。

两夫妻本来就极有默契,她马上机灵会意。“呃,是啊,难怪我站着双足一直疼了起来,可祖母正问话,我也不敢喊疼。”她说着立即弯了腿,瞧起来真是不舒服了。

“就是我胡涂,让人订做时给错了尺寸,真对不住娘子了,我就是得知错误,赶着回来让娘子千万别穿的,免得伤了脚,但还是迟了一步让你穿上了。”他显出一副懊恼的样子。

“娘子的这双玉足可是为夫的最爱,若伤了可怎么得了,来来来,别再忍着穿它了,我抱着你回去换鲑吧。”他说风就是雨,忽然将她横抱起来。

“相公?!”她惊呼一声。

他没理她,直接朝着曾媛道:“祖母,若没什么事,我先带她回去,这鞋子不合脚,站着说话痛苦,回头若祖母还有吩咐,咱们夫妻再过来。”他风风火火的,也不等老人家说句话,抱着妻子便跑了。

厅上的女人一个个傻眼,为了一双小半号的鞋赶回来抱走莫可儿?这什么跟什么啊!

曾媛更是铁青了脸,重重的哼上一声。

曾思齐抱着妻子出了厅外,莫可儿立刻不安的说:“可以了,放我下来吧。”

“下来做什么,你脚不是还疼着?”

“这……”她鞋合脚得很,哪里小半号了?他这样强带她出来,恐怕会惹恼祖母的。

“你——唉,这会不会太过了?”

此时他脸上已毫无笑容了。“不会。”

“可是——”

“难道你想答应祖母让我娶平妻?”他是未来人,没有娶两个妻子的想法,他过去即便交女友也从不劈腿,况且她已是他的妻,还与他同甘共苦过,他怎可能让她委屈。

“原来你真知道了。”

“若不知还能处处提防,时时昭告天下,我曾思齐的妻子只有你吗?”

她瞬间红了眼眶,原来他这阵子动作频频真是为了要打消祖母为他娶平妻的念头。

“可……我没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她好奇是谁告诉他的。

“你不说,我没眼线吗?”他撇嘴,对她也是不满的,明明有事也不说,非得自己扛,这傻子!

她一想,恍然大悟。“是瓶儿?”瓶儿是他找来的,他定对瓶儿交代了什么,让瓶儿有事定向他报告。

他也不掩饰,点了头。

“我瞧你找她来,盯的不是旁人,而是我吧?”她不满的问。

他闷笑起来。“胡说什么,我盯你做啥?我是不放心你,就怕你受了委屈也不说,像今日我若没赶来,你岂不是要被迫让夫了?”

闻言,她不只眼睛红了,眼泪都要滴下了。“相公,你待我真好!”

“这还用说,谁教娘子只有一个。”他笑得温柔,这还真一路抱着她回去,没让她双脚再沾半分的尘土。

只是,两夫妻才刚回到自己屋子不到片刻,还说不上什么话,曾媛就让于锦绣扶着亲自过来了,于锦绣拚命给两夫妻使眼色,让他们斟酌着点说话,两人避不开,只能正襟危坐的面对。

“祖母话若还没说完,找我们过去就好,怎么亲自过来了?”曾思齐叹口气的说。

老人家面色极差,瞧得出相当不快。“哼,我若不来,要请你过去还得一波多折,干脆自己过来了。”

“这……”他模着鼻子不说话了。

“你们没一个让我称心的,这会我亲自过来了,瞧你们还能躲吗?”曾媛气冲冲的说。

莫可儿垂下面容,如何不知祖母是一个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放弃的人,眼下果然就找来了,而相公就是不想与她硬碰硬,才想着做一些事让老人家知难而退,别再存着替他娶平妻的念头,可瞧目前的情况,这样子仍是消除不了老人家的决心。

她不安的绞着手,心揪得难受起来。

“祖母若要提让我娶平妻一事,我——”

他正要开口,曾媛蓦然扬了手。“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你再说。”她不让他先表态。

他话在舌尖上,只好收回来,绷着脸先听听老人家要说什么。

“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我打算恢复思齐茶行继承人的身分,让思齐当家。”曾媛道。

两夫妻一愣,没料到祖母一开口会先说这个。

“思典性子软弱,身子也差,我之前让他做继承人也是万不得已的事,这次思齐回来,表现确实不错,过去的恶习全改了不说,人也开窍了,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手段,我看着高兴,茶行交给你,我能放心。”曾媛是个个性极为内敛,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剖心的人,这时会说这么多,不仅让两夫妻意外,就连于锦绣也吃惊。

莫可儿听见这话,心里是替相公欢喜的,相公的改变能获得老人家的认可,也不枉他这阵子为茶行的事奔波尽心了。

只是,祖母这时候提这个,这是要……

“思齐,祖母老了,再活没几年了,我想死前将孙子们的事都安排好再阖眼。我虽中意你当家,但也不是非你不可,尽避思典身子、能力不行,还有思伟呢,他虽与我没有血缘关系,可一样姓曾,我若将家业传给他,也能对曾家祖先交代的过去,最重要的,曾家继承人一定要能听从安排。”曾媛接着沉声说。

这意思再清楚明了不过,曾思齐若不听从安排,曾家的一切便会落到曾思伟头上,而曾思齐将一无所有。

“这……是啊,是啊,老祖宗吃的盐比咱们吃的米多,听老人家的准没错,准没错的!”于锦绣见气氛凝结,赶紧缓和的说。

“祖母要我听从什么安排呢?”他声音紧绷的问。

“娶平妻!”曾媛重重吐出这三个字。她个性也硬,不容子孙忤逆。

莫可儿蓦然闭上眼睛,这已不用她回来劝了,祖母自己当着相公的面提出来了,而且还带着威胁,若不从,他就做不回曾家的继承人。

她心隐隐作痛,若自己是相公,会怎么做呢?

应该会答应了吧?

相公自回曾家,一心放在茶行上,他的用心与努力,她都看在眼底,这男人是个有野心的人,本属于他的,他定要拿回来,又怎会放弃?

况且男人本该以家业为重,女人为轻,不过多娶一个,算得上什么……

曾媛蓦然瞧向莫可儿。“你这丫头聪明能干,我也不是不喜欢,嫌的就是你的出身而已,等平妻进门,我也不会亏待你的,表面上是平妻,但这人私下还是得称你一声姊姊,凡事还是以你为主。”曾媛对她说这话是要安她的心,让她配合着点,不要刁难。

她唇色灰白,张着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曾媛见她如此,嘴一抿,再转向曾思齐。“思齐,不管如何,今天就给我个答案,你倒底是肯还是不肯?”

他并没有一口回绝,表情像是深思起来。

莫可儿见状,心酸了,两只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的抖,她怕被发现,两手赶紧握紧,不让人知晓她有多惊慌。

“好,我娶!”他终于说。

莫可儿的心骤然破碎了一地,他娶,他说他愿意娶……

人的心痛极过后,反而变得茫然了,她苍白着一张脸,面上毫不见血色的呆坐着。

曾媛径自高兴孙子总算答应自己的安排了。“很好,我就知道你懂事,要晓得我这用心良苦可都是为你好,为曾家好。”

“嗯,这我能明白的。不过我有个条件,这人得要我喜欢、瞧得上眼的才行。”他又补充。

“行,这没问题,锦绣,你告诉他这回我替他挑的是什么样的对象。”曾媛让于锦绣对他说仔细。

连对象都挑好了……莫可儿感觉自己犹如寒风落叶,一颗心像是摔落在地上,捡不回来了。

于锦绣见儿子没有逆了老人家的意,不禁松了一口气,可见媳妇那面无血色的模样又于心不忍。唉,事总无两全的。

现在还是老祖宗当家,与老人家作对没好处的,小儿子身子不好,她只能依靠大儿子在曾家撑着,若大儿子再被撵出去,自己就真没指望了,至于媳妇的伤心,她是帮不上忙了。

“好好好,我来说,老祖宗这回可是用心的替你选了一门亲,挑的对象是才貌、家世皆上选的苏州林家,林老爷因为生意需要周转才同意让女儿当平妻的,这林家小姐闺名欣珍,是个美人,你见了定会喜欢。这样好了,婚前咱们就先安排场茶宴,让你先见见人如何?”

于锦绣喜孜孜的问。

他点了头,脸上挂上了笑。“好,就这么办吧。”他似乎也乐于去见这位林小姐。

这之后,他们再说些什么,莫可儿都没听进去了,她整个人彷佛失了魂,丢了魄,脑中空白一片,什么思绪也没了。

“咦?三少爷哪里去了?”晚饭后,阮玫玲听说丈夫已经从外面回来了,回屋里却见不到人,便问向平日负责伺候丈夫的小厮。

小厮告诉她,曾思伟在李氏屋里。

“一回来就去找娘做什么?喜荷,咱们也过去瞧瞧。”她叫上喜荷一起前往。

主仆两人很快来到李氏的屋子前,还没推门进去就先听见曾思伟的声音说:“娘,这不公平啊!凭什么只有大哥可以娶两个妻子,我怎就不成?我也要向祖母说去,让我也多娶个妻子回来,也好多个人孝敬娘!”

“说得好听,娶来孝敬我,是孝敬你自己吧!”李氏哪里不知道儿子的心思。

“哎,娘,你跟儿子计较这些做什么,儿子总归是有想到您不是吗?”

“哼,你就知道哄我,得了,娘对你那媳妇也不是很满意,玫玲那丫头空有家世却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几日前我才让她回娘家说说,瞧能不能让娘家人拿出一点钱来资助你私下买块地种新品茶,可到现在一点下文也没有。”李氏不满的抱怨。

“其实您也别指望玫玲了,我这是看走眼了,以为娶了那女人会对我有所帮助,怎知一点用处也没有,本来还贪图她带过来的那点嫁妆,可那女人抓得死死的,一毛也不放,我真是后悔娶了她。”

“娶都娶了,后悔能有什么用?如老祖宗说的,当初是你自己谈的婚事,这苦果可得自己承担。”

“这……唉!”他这气叹个没完,当真是悔不当初,摇头再问:“娘,玫玲那里弄不到钱买地,可你管了曾府这么大一个宅子,难道就弄不出一点油水来吗?”

“别说了,我虽管了府里的事,但账房还是教老祖宗紧抓着不放,我是一点油水也捞不到,这才苦啊!”

“那你这不是白白替大伯母管事了?”

“也不是白白的管,咱们二房若不掌点权,这府里的下人还看得起咱们吗?拿鸡毛当令箭的道理你懂吧?不管如何总得拿出样子来,二房才不会教人看扁,再说了,娘管了府里的事,府里要吃要穿的总要有人供应,你爹负责找外人来卖东西给府里,咱们还是可以从中拿点回扣的,你爹就是靠这点回扣才敢在外摆阔。

“唉,不过近来你也是知道的,自你大哥回来后处处掣肘你们父子,不仅在外头你们是更不好做事捞钱,连仅剩的这点回扣都不好拿了,娘这才想着让你媳妇回阮家去讨点过来,盘算着让你能另外找门路再发展。”

“我就说不能让大哥回来的,他一回来,哪有咱们二房的好果子可吃,但祖母偏就非他回来不可,早知道就不对二哥……那至少咱们在这家还能多捞点油脂出来。”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二哥那事就不要提了!”李氏板下脸说。

“不提就不提,总归一句,都怪阮玫玲没有帮夫运,难怪大哥当初不要她,要外室的那个女人!”他气闷道。

“好了,你怎么净说一些没用的,万一这话让你媳妇听去,不是又要吵翻天了?”

“吵就吵,我还怕她吗?但话又说回来了,娘究竟肯不肯让儿子再娶一个?”说到底,他关心的还是能不能再娶,这才会一回来就找娘说这事。他是真嫉妒大哥能娶平妻,若换作是他,肯定马上就答应,连犹豫也不会。

李氏皱眉。“这事恐怕不好办,玫玲不比莫可儿没后台,阮家人不会同意女儿受这种委屈的。”

“这我不管,那阮玫玲根本就是个母夜叉,让我见了就生厌!”

“生什么厌,你当初可是说她美若天仙,非她不娶的。”

“那是当初,如今儿子再瞧她简直是巫婆转世,连碰也不想碰她。”

“这可不行,咱们家就靠你一根独苗传宗接代了,你不碰她如何生孩子?”

“所以我这不是要再娶一个吗?你若指望玫玲能生,那是难了,我见了她就倒胃口。”

“这……这……你若真想娶,平妻是行不通的,纳妾倒是可以。”事关生孩子,李氏马上就妥协了。

“妾也行,总之,我自娶了那个女人,日子一直不痛快,与她行房时也像是条死鱼在翻身,身体憋屈得很,再不找个温柔识趣的回来,咱们二房真要绝后了。”

门外的阮玫玲气炸了,这对母子竟背着她将自己污辱成这样,这不打紧,他们还打算给曾思伟纳妾?!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进去与他们理论去——”

“小姐,还是算了吧,您进去也是和他们吵起来,这是一点好处也讨不上的,到时候反而让姑爷更有理由纳妾了。”喜荷忙拦住气呼呼要闯进去的小姐劝说道。

她一听有几分道理,这才压下怒气没往里头去。“好,我不进去吵,可这对母子等着瞧,我阮玫玲不是好欺的,他们这般待我,我会找机会教他们好看的!”她恨恨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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