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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 第二章

作者:盘丝

“打鱼的?”阿灰一听到这词,反应过来,“是怎么样的人家?”

那鬼差一时没认出阿灰,看了李格一眼。

李格也不知他这兄弟在想什么,只是阿灰难得开口问事,不想驳他脸面,便使了个眼色让那鬼差说了。

鬼差明显与李格是有交情的,权当卖他个面子就将那男子投胎的人家说明与阿灰听。

那男子投生的人家位在山间一座大湖旁,世代打鱼、生活贫穷,除此之外倒是无病无痛,一生健康长寿。

这样的人生说起来也不是太差,可偏偏男子前世生活优渥,自然看不上这样的条件。

阿灰听那地方依山傍水、景色优美,当下便有些动心,又确定了男子身强体健,便提议道,“要不,我与他交换好了。”

李格一听斥了几句胡闹,拉了他到一旁小声又劝,“老弟,哥这是让你去享福的你不要?要不是这次好多人套好了关系,这样顺遂的人生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

李格的话阿灰不是不懂,对李格也是颇为感谢,只是他当真不求富贵,这样的人生给了他还反而浪费。

“你的好意我自然明白。”阿灰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当下好好谢过了李格,却没有松口,“只是我是个撑船的,这么久下来怕是离不开船,这打鱼的人生倒是适合。”

平日少言的人突地主动说了这么多话,反而更让人难以拒绝。李格见他坚持,没办法只好去替他向那两个鬼差说情。

两个鬼差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答应。禁不住李格再三请求,又保证出了事绝不牵扯他们,两人这才应了这件事。

那男子没料到会发生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与阿灰换过了命牌后欢天喜地去投胎了。

李格看着阿灰手上那块命牌,眉头直皱,可也来不及反悔。阿灰看在眼里,心下反而有些好笑,可更多的是感激。

拿了命牌,在投胎前不免俗的得到孟婆那领一碗汤喝。

两人到了孟婆的小茶摊,李格接过一只茶碗,对阿灰道,“好兄弟,哥先走一步了。”倒是洒月兑。

阿灰对他点点头,也去向孟婆要汤。

孟婆眼神倒是比之前转轮台那两个鬼差好使,见阿灰来领汤便道,“你也去啊?”

“是啊。”见孟婆舀汤的动作,阿灰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反问了句,“怎么,你不去吗?”

“不了。”孟婆一手执碗、一手拎勺。“又不是没去过,就不跟你们一起折腾了。”

阿灰听孟婆这么说,不禁又想起那日小娘子问的话,便问,“孟婆,你可知何谓情爱?”

孟婆没料到他会问这问题,先是一愣,后笑着将茶碗递给阿灰,指着那碗道,“情的滋味就跟这碗汤一样。”

阿灰接过汤,只见木碗里的液体清澈见底,似是白水。

“听说这汤是苦的。”阿灰低着头。他的斗笠本就压得低,头这么一垂就看不清面貌,反而露出了颈间一小片肌肤,只见右耳下似有一块疤,被灰发盖着看不分明。

阿灰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遇见小娘子,只记得那已是认识李格之前的事。想起小娘子说过的话不禁又问,“莫非情爱也是苦的?”若情爱真那么苦,为何小娘子如此执迷?他不懂。

“情爱一事,是甜是苦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就像如人饮水,是冷是热又干旁人何事?”孟婆指着阿灰手中木碗道,“我也不晓得这碗汤你喝起来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同一锅汤,世上没有两个人喝起来的味道相同。”

孟婆这话让阿灰脑海中似是闪过了些什么,但速度太快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不见踪影。

天佑三年

太绵山下有个小镇名曰锦湖。这锦湖镇规模不大,名声倒是不小,因着此处地形高低起伏不定,易起霜雾,而盛产一种青茶。茶汤颜色青透似翡翠,遂称之为翠茶。

翠茶产量不多,每年为此而来到镇上的人却不少,只因此茶滋味甘美、茶韵芬芳,每到了产季总是吸引不少外客,有盘商、有货郎,亦有不少文人墨客贪好此处的山水秀丽。

锦湖镇的名声,好茶的人肯定晓得,却没什么人知道相距锦湖镇约二十里处,有个叫红花渡的地方。

每年由太绵山为主的山脉上流下的雪水雨水汇集成河,蜿蜒盘据灌溉了大半茶区,沿着河流的几处码头便也跟着兴盛起来。

这个红花渡原本地理位置极好,正是湖泊与河流的交接处,百年前也是兴盛一时的地方,直到后来河道改了位置,船只进不来后才逐渐没落,目前湖边只剩韦姓一家。

韦家世代都是以打鱼为生,偶尔充作渡船载客收点船资。也亏得河流虽然改道,总还有些小溪流终年不绝地为湖泊送来水源,湖泊才没干涸。

说起来这一家从红花渡兴盛时就在这儿,至今已经过了数代的人。这代的女主人是镇上嫁来的,每年春季总是会带着儿子到镇上帮忙采茶赚些许微薄工资贴补家用。

“平儿,娘去上工了,你要跟大家好好相处哦。”韦田氏清晨起来,做好了采茶打扮,给还睡眼惺忪的儿子擦了擦脸,边交代着。

“好的,娘。”被剃了个大光头,只剩额前一撮头发的孩子闭着眼直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韦田氏所生的儿子名叫韦平,五六岁大的模样,身量不高,身体倒是壮实,平日没生过什么大病,性子也极好。

这韦家便是阿灰投生转世的人家。一对小夫妻一举得男,喜不自胜,别的也不求,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平凡凡、平平安安,故而取单名为“平”。

韦平在红花渡没有玩伴,他自己捞捞蝌蚪、掏掏鸟窝、抓抓蟋蟀、拔拔芦苇倒也自得其乐,从不哭闹,让人相当省心。

韦田氏带着韦平与茶家一同用过早饭,又跟韦平交代了几句,完了便迳自去上工。

锦湖的翠茶一年只产春秋两季,又以春季质量最好。只是春季多雨,而茶芽一淋雨便长得飞快。

要知道,茶芽的大小可是直接关系到之后的品质与茶价,是以家家户户总是会尽量多请些人手,由早到晚不停摘采,甚至为省去赶路的时间,而让茶工住在雇主家。

这些茶工多是附近村落的妇女,因没有自家的茶园,这才空得出手来帮忙。若是谁家有孩子没人照料,多半也会带着孩子住过来。

这年被一起带来的孩子少说有六七个,最大九岁、最小两岁半,大人们在忙的时候,孩子们便玩在一块儿。

乡下地方,大孩子带小孩子的事很常见,孩子们也不认生,很快便玩在一起。

对于一年一度被娘亲放生在陌生人家,韦平已经相当习惯。虽然每年一起玩的孩子都不同,但毕竟正是贪玩的年纪,小伙伴们相处起来也容易。

几个男孩子凑在前院弹石头,没一会儿韦平就觉得渴,自己绕到后面的厨房找水喝。

“李嫂,我想喝水。”韦平进了厨房,对正在准备午饭的农妇道。

“那边有茶,你拿去喝吧。”李嫂忙着腾不开手,嘴朝旁边的大茶壶努了努。

在茶家帮工,茶水是不怕喝的。他们会用大茶壶装满茶水,镇在附近的小溪里,有时一处较平缓的溪床里还会同时镇了好几家的茶壶。

那壶茶是李嫂刚才冲的,准备让茶工们下午能喝。茶水还是热的,韦平自己过去倒了一碗,坐在边上吹气。

“嫂子,我回来了。”一名少妇带着个女娃儿走了进来。她是这户人家前些年嫁出去的女儿,每年春忙时都会回来帮忙。

“佩儿回来啦。小玉一年不见又长高了。”李嫂见到小姑也很高兴,招呼道,“你回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搭把手。”

来茶家工作一般都会供吃住,再加上孩子们,大大小小李嫂一顿饭就要准备二十多人份。

少妇笑着道了声“来了”,挽起袖子就去洗菜。

李佩儿夫家姓杜,生了个水灵灵的女儿,取名玉环,小名小玉。

小玉环今年五岁,一双乌瞳黑白分明。她穿了件小红袄子,软呼呼的圆圆脸颊旁垂着两条小辫子,愈发衬得唇红齿白惹人喜爱。

韦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娃儿,不觉怔愣住了。

玉环见旁边有个男孩也不怕生,软软糯糯的声音问他,“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儿?”

被玉环发觉自己在看她,韦平慌得手脚都有些不知该往哪放,红着脸粗声粗气反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儿?”

玉环性情极好,被他凶了也不生气,甜甜一笑,“我叫小玉。”

“我叫阿韦。”韦平让她这么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刚才口气不好不对,放下了茶碗走过去,“我带你去玩。”

“好。”玉环不怕生,主动揪住他的袖子。“娘,我跟阿韦哥哥去玩了。”

“去吧去吧。”杜李氏正忙着,没空理会玉环。横竖她才五岁,远没到需要在意男女之防的年纪。

韦平被玉环拉住袖子,不知怎么脸上就热热辣辣,心跳得极快,心里也特别开心。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特别是女孩子,大约七八岁就要开始学习针线、帮忙家务,年纪稍大一些的几乎都不怎么跟男孩子一起野。除非家里有姊妹,否则男孩们平日没什么机会与女孩一起玩。

韦平带着玉环回到前院跟大伙儿一起玩,其中有个男孩见玉环生得可爱,便好奇去拉她小辫子,一个不小心拉得重了,玉环吃痛哭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她!”韦平见玉环哭了,心里一急重重推了男孩一把,把男孩推倒在地上,男孩吃了一惊也哭了起来。

另个稍大点的男孩见状跑了过来,一拳挥向韦平,“敢打我弟弟!”

两个男孩子你揪我、我捏你,连牙都用上了,打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一群孩子全吓傻了,连玉环都吓得忘了哭泣。

那男孩毕竟还是比韦平大一些,韦平打不过他,趁机拉了玉环头也不回的跑。男孩追了上来,韦平灵机一动,拉着玉环的手闯进茶园之中。

韦平与玉环两个小小孩个头娇小,一排排的茶树都比他们还高,一钻进去还真看不出人在哪儿。

韦平不认得路,拉着玉环在茶树间无头苍蝇似地跑了一阵,待到两人都跑不动时才发觉他们闯进了一片陌生的茶园。

两人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汗湿的小手紧紧握着,谁也没想要放开。虽然迷了路,却都不觉害怕。

韦平刚在地上滚得一身都是泥土,身上还擦破了好几处,渗出血来。玉环最是怕痛,记得一次她擦破了膝盖疼得直哭,见阿韦擦破了好几处,不觉红了眼眶。“阿韦哥哥,你痛不痛?”

韦平见她脸是红的、眼也是红的,不知怎么就逞强说了句,“我不痛,你别哭。”

玉环点头,吸了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条小白帕去擦韦平脸上的血渍,“阿韦哥哥,我帮你擦擦。”她娘在白帕一角绣了只小蝴蝶,是玉环最喜欢的一条帕子,平日根本舍不得用。

两个小小孩在茶园里迷了一天的路,直到黄昏才被出来找人的大人找到。大人们找到他们时,他们双手紧紧相握着,累得睡倒在一棵大树下,表情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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