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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妖 第四章

作者:余宛宛

铁木鹰自桧木桶起身,很快地拭净身躯、套上单衣后,仅加了薄袍便在屋内行走,并没打算让睡在边房的小厮来替他烧上暖炕。

居安思危是他从军多年来的不变原则,即便当上城主,他仍然不敢因为安逸而放纵,总是时时提醒自己做好应战准备。

先前每晚让人烧燃暖炕是因为小埃睡到暖炕时,那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简直就像人在微笑。

铁木鹰想起小埃那副傻乎乎又心满意足的瞇眼德行,严厉眉眼盎上笑意。

之后,似乎只要他哪夜没烧上暖炕,小埃便会在暖炕上跳啊跳地以示抗议,惹得他最后终究还是会称牠的意。

他还记得他带小埃回来的头一夜,牠便大剌剌地躺到他身边,准备一同就寝。他赶了牠几回,偏偏牠没上榻就不死心。一上了榻,睡熟了之后警戒心比人还低,就算被他宰掉剥了皮,可能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埃,妳跑哪去了?”

铁木鹰举目四望,发现房里不过是少了那个一丁点大的家伙,便觉得空荡荡得紧。

蔽吱刮吱刮吱……

万籁俱寂间,铁木鹰听到门口传来抓扯声音。

他神色一凛,全身紧绷了起来,不会是金福来那家伙又来了吧!

他佯装没听见声响,甚至灭了屋内所有灯烛,不想再与她纠缠。

悲外之境的女子确实也有同她一样对他热烈示好的,但这么大剌剌地明指要爬上他的床的女子,他还是前所未见。

亏金福来还长了一对和小埃神似、黑瞳晶亮可喜的双眸,没想到举止却如此骇人。看来他还是快快备妥珍贵名品,早早送客方是。最多就是金福来有难时,他再挺身而出便是,毕竟她救过他两次,总是不争事实。

铁木鹰闭上眼,拉过薄被一覆,准备入眠。

“呜……”门口传来一声动物可怜兮兮的哀鸣。

铁木鹰猛跳起身,冲向门边。

门闩一拉开,一个小小身影倏地溜了进来。

“妳回来啦。”铁木鹰喜出望外地看着小埃,弯身等着牠入怀。

只是平素一见着他,就要往他身上巴的小埃,这回却是远远站在数步之外,一脸哀怨地瞅着他。

铁木鹰用打火石燃起两盏巨烛,发现小埃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皱起眉,蹲于地上与小埃四目交接。

“怎么不过来?”他诱哄地说道。

金福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满脸和善,心里的疑团总算大白──

当真是人不如狐!

无怪乎铁木鹰摆臭脸给金福来看,却对小埃笑脸相迎哪。

“那个金福来果然瞎说,还说什么妳兄弟有难……”铁木鹰说道。

瞧,他还说她的坏话!金福来瞪他一眼,跳上暖炕,四肢才摊平,马上又弹跳起来,不解地瞪着硬炕。

铁木鹰被小埃那一脸炕上有鬼的怪表情,逗得哈哈大笑。

“我来烧炕。”铁木鹰不想再叫起在边房睡着的小厮,拿起打火石烧了煤渣子,几下便燃好了炕。

“妳今天怎么了?平时不都又叫又跳的吗?”铁木鹰在暖炕上坐下,敞开的衣襟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

金福来记得他的胸膛有多温暖又有多好睡,不自觉地便朝他走近一步。

铁木鹰等得失去耐心,长臂一伸,便把小家伙捞进怀里。

“妳一整天跑哪里去了?”

他还好意思问她跑哪里去?她一整逃诩被他骂得团团转,还被他绑在树上,可怜到一个不行。

金福来朝他龇牙咧嘴一番,狐狸掌啪地打他的手。

“我还是头一回知道狐狸也会闹别扭。”铁木鹰笑揉着小埃的头,任由其抓破衣裳也不斥喝。

金福来打了两下,便觉得无聊,她打了个哈欠,头面也就顺势倒向铁木鹰胸膛。

“想睡了?”铁木鹰躺上暖榻间,顺手把小埃揽在身侧。

“也只有妳这么不怕我。”他抚着小埃的头,低声说道。

“早上宣判了洪纲刑罚之后,大臣们看我的眼色全是畏惧。我何尝不想对他法外开恩呢?只是铁城这数千人的死亡,总要有人来担待,这是就事论事……”

金福来点头点头又点头,点到最后连眼睛都闭上了。

铁木鹰看着她酣睡姿态,浅浅一笑后,继续说道:“今日上门的那个金福来,虽说又是救了我一命,然其兴踪诡异,偏偏却长了一对和妳神似的双眼……”

铁木鹰还未说完,小埃早已经四肢躺平,睡得像个女乃娃儿。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又看了小埃一会儿后,便闭上双眼,不再多说了。

爱夜里有个可以说话的对象,这感觉实在不错。

******

棒日早上,金福来一觉醒来后,因为暖炕太舒服,根本不想起身。她闭着眼在炕上滚过来又滚过去,滚到肚子饿,才心满意足地摇摇尾巴起床。

她一跃下榻,四肢刚着地,便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说话声音。

“……城主昨天把救命恩人金福来绑在树上,是想恩将仇报吗?”

“先杀恩师,再杀救命恩人,在战场杀敌杀惯了,果然改不了铁面冷血个性。”

金福来一听,气到忘记肚子饿,立刻就要冲向门外。

只是,金福来这一日睡得饱饱饱,脑子也灵光了许多,她先将自己变为人身后,才推门而出,大声地说道:“你们不要说铁木鹰的坏话!他是好人!”

外头忙着工作及嚼舌根的仆佣们,一看金福来姑娘竟从城主房里走出,全都目瞪口呆地停下所有动作。

金福来一看大家都不说话,她双手扠腰,得意洋洋地说道:“很好,你们都懂了。”一定是她说得很好。

“唉呀,不知道金姑娘在里头哪。”大婶惊呼出声,抿着唇偷笑道。

“怎么城主昨天还绑着金姑娘,今天两个人就如胶似漆了?”仆役里有人小声地说道。

“铁木鹰昨天绑着我,是要问我是怎么进到城里来的。”金福来看向那名仆役,大声说道。

“原来城主是为了铁城安全才会质问姑娘的,用心良苦、用心良苦。”仆役们恍然大悟地说道。

“总之呢,你们别再找铁木鹰麻烦了。他杀了洪纲,心里也很难过,但他害怕若是不杀那个人,大家都学他造反,城里就会大乱。”金福来停顿了一下,回想李虎当时所说的话,又补充了一下。“城主时时心系百姓,实在了不起。”

“原来如此啊,我就说城主不会那么无情无义嘛。”

“他果真是为大伙着想的。”大伙七嘴八舌地说道。

“好,我说完了。”她要去变回狐狸,这样铁木鹰才会对她比较好。

她喜欢他待她特别好,喜欢他对她笑、对她好,瞧着他愈久,就愈舍不得离开他,就想镇日都巴着他……

“金姑娘情意感人,尽帮着妳的心上人城主说话呢!”大婶笑着揶揄她。

“心上人是什么?心上没法子摆一个人吧?”金福来眨着大眼,不解地问道。

“金姑娘单纯可爱,无怪乎城主中意妳。心上人就是妳想到他,心口会怦怦跳的人。”大婶挤眉弄眼地问道。

“我只知道他凶我时,心会痛。”金福来拍拍胸口,扁了下唇。

“妳在意城主,才会心痛啊,我年轻时和我那冤家也是这样的……”大婶格格颤笑着。

一、二名仆役忍不住想说嘴城主与金姑娘相好的事,悄悄从院落里偷溜了出去,没想到却巧遇李虎。

“李副将好。”仆役们行了个礼,匆匆地找人嚷嚷去了。

已经听了他们的对话好一会儿的李虎,走进院落里,大声地说道:“金姑娘,城主请妳到大厅。”

“做什么?”金福来不解地问道。

李虎笑呵呵地看着她。“城主上任,其他诸侯城全都重礼来贺,城主要妳一块列席,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奇珍异宝,他会赏赐给姑娘。”

奇珍异宝随她挑!最爱尝鲜的金福来顿时手舞足蹈,高兴得不之如何是好。

“我们快走快走!”金福来催促着李虎,要他走快一点。

李虎走到金福来身边,望着她圆润脸上的笑意,觉得也唯有这般开朗的女子才能够融化城主脸上冰霜。

“城主旁边就是缺妳这么一个知心人。”李虎说道。

金福来满脑子都是待会要见到的奇珍异宝,胡乱点了两下头。

“城主小时候,娘亲教导极为严苛,当时,为了锻炼他的体躯,冬日竟还要他待在大雪里,不许进屋。”李虎说道。

金福来点头,笑嘻嘻地说道:“我也经常在冬日下大雪时在地上玩耍,很有意司呢!”她最爱和金旺来在雪地里追逐。

李虎瞪大眼,方脸扭曲了一下后才又说道:“城主只穿了件薄薄单衣,跪在雪地里,一天没得吃饭。”

“好可怜!”金福来一想到大寒天里不但没皮毛穿,而且还没饭吃,眼泪马上就飙出来。

李虎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说道:“因着娘亲严苛过人,一径逼他把武功练到最好、取得军权,其他事一概不许他管,是故城主能力虽然强,却不明白如何与人相处,更不知何谓人情世故……”

金福来站在原地,皱着眉头看着李虎。

“这一段太难,我听不懂,你直接跟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说。

李虎下巴往下一掉,连忙用手扶住,这……她怎么连如此简单的事情都不懂?

“直接说啊!”金福来看他嘴巴张得其大无比,猛戳他一下。

“城主需要有人陪他。”李虎月兑口说道。

“早说嘛,我喜欢陪他,没问题。”金福来又一掌拍向李虎后背。

李虎被打得整个人差点趴倒在地,却也只能陪着干笑几声,因为只要城主能有佳人陪伴,他受些内伤又有何妨呢。

******

铁木鹰坐于高座之上,听着总管朗读着各城送来的礼品,觉得肩颈僵硬、全身酸痛,只想到练武场里,找人对战几场舒络筋骨。

他自然希望铁城百姓过得更好,可城主琐碎事情多到不行,不论是城民所需,或是财赋税收,无一不需要他的过目。

对人民有益之事,他都乐意付出,但这种人际之间的繁文缛节,最让他无法忍受。但他是城主,不得不忍,因此也只能听着各城进贡礼品,想着这些变卖后可以帮助多少城民。

“甜果子的味道!”金福来人未到声先到。

铁木鹰听到她的声音后,精神为之一振,总算听见一个不是那么虚伪的声音了。

但他一想到她昨晚的举动,才扬起的眉头,很快地又皱了起来。

他抬眸往门口看去,正巧看到金福来蹦蹦跳跳地溜了进来。

金福来一看到他,立刻漾出满脸笑意。

她的笑意那么真诚,笑得一对杏眸都瞇了起来,笑得铁木鹰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胀痛着,甚至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铁木鹰一惊,连忙镇定心神,回复平时严峻神色,转身看向他处。

金福来一看到又板起脸,腮帮子圆鼓了一下,只是一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她即刻心有所感地点头。

嗯,实在不能怪他皱眉。

堆在地上满坑满谷的礼物,不是书画就是金银琉璃,通通不能吃,要是她收到这种东西,心情也会很差。

“快到城主身边。”李虎说道。

金福来快步往前走,遇见的每个铁城人都在对她微笑,让她脸上笑意更甚。

她其实挺喜欢变成人,一来是能做的事情变多了,二来是不用再担心人看到她会觊觎那一身狐狸皮毛。

“恭喜姑娘。”一旁服侍的婢女轻声对她说道。

“为什么要恭喜我?”金福来不懂,奇怪地问道。

“姑娘有大喜啊。”在一旁伺候的仆役们已经听闻金福来从城主房里出来的消息,全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大喜!金福来一听,认为铁木鹰待会必定是要赏给她只应天上才有的神物,她高兴到差点想摇尾巴。

“大喜好大喜好。”金福来摇头晃脑地说道,带着一脸笑意跳到铁木鹰身边。

“大庭广众之下,又蹦又跳成何体统。”铁木鹰低喝一声,可目光忍不住就停在她脸上。

她又对他笑,而且是那种眼里只嗲人的笑意,好似她真的好喜欢看着他,好想无时无刻都腻在他身边一般。

金福来挨着他坐下来。

见他身子一僵,她只好不情愿地挪动子,勉强让两人之间拉开一寸距离。

她的一脸失望让铁木鹰心头发噱,望着她的神情自然也柔和了许多。她像小埃,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着实比下座那些表里不一的使者来得可喜多了。

“在心里记下想要的东西,待会宴会后全赏给妳。”铁木鹰侧身,低声对她说道。

金福来开心地鼓着掌,拿起他几案上的几色茶点就吃了起来。

吃到环饼时,她只觉得女乃香四溢、饼脆酥甜,一对眉毛高兴得都坑讠到发际,拼命地点起头来。

“好吃吗?”铁木鹰月兑口问道。

金福来点头又点头,抓起一个就往他嘴里塞。

铁木鹰一时不察,一口便吞下了饼,呛着了气,猛咳了起来。

“怎么了?”她吞下饼,马上钻进他的怀里,掰开他的嘴巴就要检查喉咙里是否梗了东西。

“我没事。”铁木鹰感觉耳朵在发烫,连忙推她在一臂之外。

“真的没事吗?”金福来抓住他的衣领,不放心地拼命追问道。

铁木鹰心里虽挺开心她这般在乎他,但大庭广众之下,她就这么对他又模又碰,总是不象话,他很快地看了府内总管铁吉一眼。

总管铁吉连忙举起名册,大声地唤道:“锦城使者上献。”

“锦城城主献上珍贵的北海雪狐大氅,但愿两城永交为好。”锦城使者说道。

“你说这是什么?”金福来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北海雪狐大氅。”锦城使者说道。

“怎么了?”铁木鹰担心地看着她。

“你陪我去看。”金福来拉起铁木鹰的手,一同走到贡品之前。

她的手才抚上狐狸毛裘,眼泪就往下掉。

“你怎么这么笨啊?居然被人抓到,砍了头剥了皮,还被人弄成这副扁平德行,你死得好惨啊!”

铁木鹰强忍住笑意,但嘴角还是抽搐了一下。他真的不明白金福来的脑袋里怎么尽装些奇奇怪怪想法?

但她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天真得像个孩童,如同她对他无法掩饰的喜爱一般。铁木鹰一忖及此,那些对她放肆举止而累积的不满情绪,似乎也渐渐淡化了。

“金姑娘心肠慈悲,令人佩服。”铁吉连忙上前缓颊。

铁木鹰看着小家伙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忍不住问道:“妳爱吃的包子内馅,里头包的还不是尸体?”

“那不一样。”她咕哝地说道。

“哪里不一样?”他挑眉问道。

等到有人献上人皮裘衣时,你就会懂我的心情了。金福来吞下话,皱着眉回望着他。

不过,再认真想想,他说的话也没错,她不过是因为狐狸是她族类,才会如此惊恐的。否则,平时吃肉哪少得她一份。

“没错,我吃的是尸体、这些北海雪狐大氅也是尸体!总之,大家都是靠这些尸体活下来的。”她对着铁木鹰大声说道。

列座嘉宾一听到她左一句尸体、右一句尸体,只觉得桌上的几色小点,但凡加了肉末的,都让人食不下咽了起来。

但金福来绝不可能因此而失了食欲,她走回座位前,拿起铁木鹰面前的蜜渍丸串,开心地吃就了起来。

“多谢锦城城主的大礼。”铁吉挤出一脸笑容,从脸色死灰的锦城使者手里接下北海雪狐大氅。

“我要那个。”金福来扯扯铁木鹰的袖子。“死都死了,不能白死,我要好好穿着。”

铁木鹰点头允了。

“那是要献给城主的。”锦城使者脸色一沉。

铁吉连忙上前在锦城使者耳边说了些话,说这金福来姑娘不但是铁城救命恩人,亦是铁木鹰极重视之姑娘。当然,铁吉没提仆佣们方才偷偷告知姑娘从城主房里出来这一大事。

“姑娘喜欢这雪狐大氅,是锦城之光,请笑纳。”锦城使者满脸笑意地说道。

金福来一看人家对她笑,也拼命地回笑起来。

铁木鹰看她笑得傻憨,疑惑他怎会如此便对一个人改观?

明明他昨晚才对她投怀送抱行径,大感不以为然。如今才相处了一会儿,就觉得她讨人喜欢?

铁木鹰皱起眉头,紧盯着她……见她笑久了,觉得脸皮发酸,竟开始揉起脸颊,他心里不免又是一阵发噱。

“敢问城主和金姑娘何时成亲?锦城好再为你们献上大礼。”锦城使者自以为聪明地问道。

“谁要和她成亲?”铁木鹰脸色倏地一沉,瞪向铁吉。

“对啊,干嘛成亲?”金福来奇怪地看着铁木鹰。

“金姑娘今早从你房里出来,整座城主府都知道了这事。”铁吉附在城主耳边说道。

铁木鹰瞪着她一派人畜无害笑容,觉得自己受骗上当。

“妳又擅入我屋里,究竟是何用意?”铁木鹰把她扯到身边,咬牙切齿地以一种只有她听见的低音说道。

是你放我进去的!金福来嘴巴张开又不甘心地闭上。

“是是是……是小埃叫我去的。”她鼓着腮帮子说道。

“妳少假借小埃之口说话。”他双唇紧抿,根本觉得她在瞎扯。

“不信你问小埃,我是不是牠的主人,牠一定会回答你的。”她正经八百地回答道。

“那是我的房间,妳该经过我的允许,而非小埃。”铁木鹰很少气急败坏,但只要一碰到她,情绪便会大失控。

“为何小埃就可以随便进去?”她不服气地问道。

“妳一个姑娘家,不怕毁了清白,不怕日后嫁不到好人家吗?”就算他如今没那么厌恶她,她还是太过放肆。

“不怕,我修行多年,每年春天发情时节都安然度过了。”

发情!铁木鹰目瞪口呆地听着她的可笑言论,他紧绷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两道农眉也慢慢地松懈下来。

泵且不论她三番两次的进屋动机为何,他倒是首次发现与姑娘家说话竟是如此有趣之事。她较之那些唯唯诺诺胆小泵娘家,实在有趣数倍不止。

“我真喜欢看你笑。”金福来一手抚上他的脸庞,着迷地挪不开眼。

铁木鹰先是一愣,继而轰地辣红了脸,倏地抓下她的手。

斑台下众人一看,只觉俩口卿卿我我,感情甚好,全都给予会心一笑,除了喜城使者之外。

喜城使者上前一揖,大声地说道:“喜城城主为铁城主精挑细选了一份大礼,请您笑纳。”

使者拍手,门外抬入一座矮轿。

矮轿才落地,便滑出一名身段曼妙舞娘。

舞娘全身挂满铃铛,水蛇腰那么一扭动,薄纱面罩里的媚眼往铁木鹰那么一瞅,就舞动了起来。

铁木鹰面无表情地看着舞娘,麦色脸庞再度恢复惯有厉然。美貌不过一层皮相,他娶妻娶德,不然,至少也该挑个像金福来一样能让他开心的小女子。

这个念头一起,铁木鹰霎时心惊,他瞪向金福来──

她正兴高采烈地看着舞娘。

舞娘足尖点地,连旋了好几个圈圈,身子彩带全都随之飞舞而起,身躯一弯,终舞于铁木鹰之前,眉目寒情地瞅着他。

“跳得真好。”金福来第一个拍手叫好。

“谢过姑娘。”舞娘说道。

“此乃喜城城主义女,愿献给城主,永结两城之好。”喜城使者说道。

他城使者一看喜城竟抢先使出联姻这招,连忙上前禀告道:“方城城主的么女,才貌出众,请铁城主务必给方城机会结秦晋之好……”

“李城城主之女,才是艳冠群芳,文武双全,而且李城土地富饶、连年收成佳……”

“够了。”铁木鹰大喝一声,把金福来吓得跳到半天高。

“你干嘛叫那么大声?要是我噎到怎么办?”金福来嘴咬豆糕,瞪他一眼。

铁木鹰见她的表情竟是毫不以为意,他利眸一瞇,心头不快了起来。

“铁某收下这支舞,姑娘请回喜城。”他沉声说道。

“城主可是嫌弃奴家?”舞娘扯下面罩,露出一张让众人惊呼的绝色面容。

“铁某不敢,但请姑娘回喜城替我谢过城主好意。”铁木鹰按捺着性子说道,不爱这种将人当成货品转送之行为。

“城主尚未成婚配,相信若是见了我们领主闺女,定会改变心意……”各城使者纷纷上前说三道四地想劝他改变心意。

“好多人想和你成亲喔。”金福来拈了一个红色小丙子入口,甜得她猛吐舌头,抓起铁木鹰的茶就喝。

铁木鹰瞪着她,额上青筋毕露,浓眉紧锁,一副随时就要怒吼出声的模样。

这金福来分明一副与他亲昵姿态,说是心仪于他也不足为怪。如今又怎会如此无关痛痒地看着大伙为他的婚事争论。

“你们全都别吵了,我们城主不久就要迎娶救命恩人金福来姑娘了。”李虎见状况不对,马上站出来替城主解围。

大伙一听,目光都望向金福来,包括铁木鹰。

只见金福来腮帮子吃得圆鼓鼓,黑盈盈眼珠子无辜地回望着他。

“这位姑娘一连救了我们城主两次,和我们城主两情相悦。”李虎猜想律己甚严的城主会留金姑娘过夜,一定是早就有了成亲念头。

铁木鹰一听李虎这话,心里倒是有了主意──李虎此法倒不失为婉拒他城联姻的妙计。

拔况,若真要娶亲,这金福来虽然傻,却是应当不会碍事。兴许每天赏她几笼包子,她便会安分地待于府里逗他开心。且瞧她身强体壮、吃得又多,应当也能替他生几个壮丁才是。

金福来一看大家全盯着她瞧,她咽下嘴里食物,挨到铁木鹰身边,贴着他耳边问道:“李虎不是说你要迎娶那个一连救了你两次的恩人,大家干嘛看着我。”

“我们到偏厅,我有话要问妳。”铁木鹰握起金福来的手,一同起身。

她低头望着他的大掌,又抬头望向他黑沉的眼,接着又低头望着两人互握的手掌。

“没人握过我的手。”她咧着子谠他猛笑,握紧他的手。

铁木鹰也用了几分力道紧握回去,这才想起他亦不曾握过女子的手。

“我喜欢这样。”金福来握得更用力了些。

铁木鹰则是扬起唇角,领着她一同走入偏厅,意外发现搂着她并肩的感觉,实在──

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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